第33章 長安秦珏
被打的丫鬟不可置信的看著鶯兒,用手指著鶯兒,惱火道:「好哇,以為自己當了一等丫鬟就不把我們其他人放在眼裡了!竟然敢打我!」
說著她轉身往澆水的木桶里撈出長柄的木瓢,作勢往鶯兒的身上打過去!
鶯兒從小便是從伯母嬸嬸的打罵中過來的,她自然是不畏懼那兩個丫鬟,手上便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旁邊一甩,將她推倒在一旁。
「哐當」一聲,那丫鬟往後倒下撞到了裝著水的木桶上,弄得滿身都濕透了。
她們的動靜大得招來了其他的丫鬟,在院子里幹活的其他二等丫鬟和三等丫鬟們都圍了過來,紛紛指責鶯兒實在是太囂張。
紫蘇從偏廳走了出來,看到一群她們都圍在一起,上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不好好乾活,都圍在一起做什麼!」
挨了打的丫鬟上前,一臉委屈地朝著紫蘇說道:「紫蘇姐姐,你來評評理,我不過是說了珍珠兩句,她們兩個人就聯合起來欺負我,鶯兒還打了我!」
另一個丫鬟附和道:「就是啊,她們兩個仗著大小姐的信任當了一等丫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
鶯兒的規矩是紫蘇教的,她可不認為鶯兒是這般沒有分寸的人。
她轉頭看著那兩個二等丫鬟,說道:「你們也知道珍珠和鶯兒都是一等丫鬟,我怎麼可能還管得了她們?這件事,你們若是不服,便去找大小姐。」
「這……」那兩個丫鬟有些錯愕。
連紫蘇都不搭理她們,大小姐會相信她們說的話嗎?
紫蘇沒有理會她們,而是對其他看熱鬧的人說道:「還杵在這兒作甚,手裡的活兒都幹完了嗎!」
其他人聽著紫蘇這麼一說,紛紛四散開去。
珍珠看著那些浸了水的藥材,心疼不已,雖然大小姐在寶安堂拿葯是不需要錢的,但是她也知道有的藥材很珍貴,就這樣被浪費了,實在可惜吶。
她難過得將藥材包拿起來,抬頭瞥了一眼剛才囂張的丫鬟,沒有再說話,轉身朝著院子外快步地走了出去。
紫蘇喚住了她:「珍珠,你這是要去哪裡?」
珍珠說道:「再去寶安堂要一份藥材。」
兩個丫鬟相視一眼,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了,若是小姐選擇相信珍珠,那她們就完了。
此時的紀顏寧自然是不知道府中出了什麼事情,她帶著紫玉從寶昌記的埔子里走了出來,看著大約到了私塾下學的時辰,她說道,「這兒里育賢堂不遠,我們去等琅兒下學。」
說著便在路旁買了些零嘴,往私塾的方向走了過去。
紀顏寧她們到育賢堂的時候,恰好是下學的時辰,從學堂里陸陸續續地走出了不少的學童。
紀琅原是和兩個與他同齡的孩童一道出來的,看見不遠處的姐姐,驚喜地飛奔上前:「姐姐,你怎麼來了?」
「這是給你買的。」紀顏寧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他,說道,「正好路過,便過來接你一道回家。」
紀琅喜笑顏開,牽著紀顏寧的手,轉頭對身後的兩個小同伴說道:「我姐姐來接我了!」
「紀姐姐。」兩個小同伴朝著紀顏寧微微頷首行禮。
紀顏寧笑了,讓紫玉將些零嘴分給他們。
看著紀顏寧的笑,那兩個小夥伴羨慕道:「你姐姐長得可真好看。」
紀顏寧正想帶著紀琅離開,可是視線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朝著私塾的門口看了過去,正好看到從私塾里走出來一臉狼狽的秦珏。
「他是誰?」紀顏寧問紀琅,既然是從私塾里出來的人,想必他們應該會知道的。
還沒等紀琅說道,身邊的小夥伴便道:「那是私塾里新來的秦先生,他可嚴厲了,從來都不笑,而且他似乎很看不起我們這些商戶出身的人家,總是說讀書人不能像商戶一般唯利是圖的。」
紀琅點頭,說道:「不過他今天又被院子訓了,院長還說讓他不要再來私塾教書了。」
秦珏的身上穿的還是那件灰色的長袍,一個人走在街上,臉上不苟言笑,十分肅穆。
紫玉突然想起來了,她道:「那不就是之前幫我們搶回錢袋的公子嗎?」
上次她的錢袋被在街上被偷,還是那個公子將人攔住了,但是因為兩人穿的都是灰色的衣服,差點還鬧出了誤會。
當時大小姐說給他十兩銀子,被他拒絕了。
紀顏寧對紀琅那兩個小夥伴道:「你們先回去吧,不然家裡人該著急了。」
兩個孩子與紀琅告別,便先回去了。
紀顏寧牽著紀琅的手上跟上了秦珏。
「公子。」她叫住了秦珏。
秦珏轉身,有些迷茫地看著紀顏寧,不知道她為何叫住自己。
紀顏寧道:「公子可還記得我?上次多虧了公子,我們的錢袋才拿回來了。」
秦珏這才想起來,他初到江州的時候,抓了一個小偷,卻被反咬一口。
他說道:「原來是姑娘。」
紀顏寧問道:「公子是在育賢堂當先生嗎?」
秦珏搖頭,苦笑道:「從今日起便不是了。」
紀顏寧一臉惋惜:「那公子豈非沒有了活計?」
紫玉暗道,小姐這是又開始往寶昌記里拉人了嗎?
秦珏道:「這倒無妨,江州有好幾座私塾,總該是能找到活計的。」
「公子只願當個教書先生?」紀顏寧不解道,「像公子這般年紀,又是個讀書人,何不參加科舉?若是中了舉人,日子定然比這教書先生過得順當些。」
見他談吐與舉手投足皆不凡,想來成長的環境定然不會太差。
秦珏淡淡道:「姑娘見笑了,在下學識淺薄,教寫孩童讀書習字尚可,若是入仕……恐是沒那麼容易。」
這般說辭,紀顏寧是不信的,不過他既不願意談此,那便是有什麼不便說的,她自然不會再探究下去。
她道:「既然公子不入仕,可以到小女子家中產業幫忙,正好缺人,工錢自是比教書先生強些。」
紀顏寧的話音剛落,秦珏想都沒想變拒絕了。
「姑娘好意,在下心領,不過在下不涉足生意之事。」
紀顏寧問:「公子是看不起我們商賈出身的人?」
「只是想保持本心而已。」秦珏眸子里有淡淡的無奈。
紀顏寧說道:「何為保持本心?」
「不為錢財所累,不起貪財之心。」秦珏道。
他的父親便是因為貪了賑災之款,導致無數百姓流離失所,皇上震怒,抄了他們全府,他又如何能讓自己惹上貪慾。
紀顏寧卻道:「公子不覺得自己如今正是為錢財所累嗎?若非如此,又何必只是當個教孩童識字的教書先生。難道做生意之人,人人都有貪財之心嗎?未見得吧,人的品性,若只又所從之事斷之,所有的士族都是高風亮節之人,所有的農戶都性情純善?」
秦珏道:「縱有少數例外,但大多如是。」
「呵。」紀顏寧嗤笑出聲,「若是士族高風亮節,這歷朝歷代何來的血跡斑斑?若是農戶都性情純善,又何來窮山惡水出刁民之言?難道俠士做了生意,便只能是惡人,而手染人血的暴徒一旦成為士族,便成為純良之人?」
紀顏寧的一番問話倒是讓秦珏噎住,答不上來。
他出身士族,身份尊貴,父親是朝中三品大臣,他以為他的父親乃是國之棟樑,是個值得敬佩的人,卻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不等他答話,紀顏寧便道:「心術不正之人,無論處於什麼位置,讓他變得正直,只怕很難。而我們做生意的,是光明正大賺的錢,又不是使人變得污濁的泥潭,總而言之,不過是私心作祟罷了。」
秦珏微微一怔,被她的話所觸動了。
他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紀顏寧見他沒有說話,目光黯淡下來,原本以為是個好的,沒想到卻是對牛彈琴,說了半天還是沒反應。
她頷首,便也不耽誤回府了,轉身便拉著紀琅離開。
「姑娘。」秦珏突然開口喊住了紀顏寧。
紀顏寧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秦珏上前,雙手相合朝著紀顏寧行了一禮:「姑娘所言,秦某受益良多,當受一拜。」
紀顏寧微微挑眉,問道:「那你是同意了?」
秦珏道:「是。」
「那你明早到梨木街的寶昌記去找一個叫吳管家的人,就說是我讓你過去的,他會給你安排差事的,對了,我姓紀。」紀顏寧說道。
秦珏道:「在下秦珏。」
「秦公子哪裡人士?」紀顏寧問道。
秦珏倒是不避諱:「長安人士。」
「長安啊……」紀顏寧默念一句,「好地方。」
她倒是能大概猜出些什麼了。
秦珏這般看起來便是士族出身,卻到了江州甘願當一個教書先生,只怕是家中沒落了。
她不糾結於此,只要是可用之人,又何必在乎出身。
更何況,秦珏是長安人,以後可以從他那裡打探些長安的情況,一舉多得。
看著紀顏寧和紀琅離開的背影,秦珏仰頭望著天,終是嘆了一口氣,隨即便低頭苦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