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剪魂
清晨,凌波城上空升起一片輕柔的霧,似乎是一簾淡淡青煙。
鳳傾心早早就睡不著,披著青煙長衫倚在窗口迷離的看著窗外,她抬起手,習慣性的捂住心口,只是那裡的安靜還是讓她無法適應。
她與常人不同。
她心口裡沒有一顆跳動的心臟,那顆心,早在五年前她在青雲面前自殺為靈心償命時,便用刀生生將心剜了去,現在只有勾魂使者扔進去的一顆千年珍珠泛著淡淡光華。
傾心輕輕勾起嘴角嵌了一抹自嘲。
已經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有記性!
如今她一具行屍走肉苟活世間,只為了……一個傳說。
相傳,只要有人心甘情願不再轉生,便可以用永世轉生之機和勾魂使者交換一頂魂瓶,倘若可以集滿九十九道情魂,那麼就可以換取一顆今生只能愛她的七竅玲瓏心。
鳳傾心自嘲的輕笑,情之所繞,誰能逃脫,為了他一切都值得。
突然,鳳傾心眉心微動,眸子落在一旁,一個虛空的鬼影突然出現在她身旁。
是個女人。
五年來她早已見慣了此種場面,細緻的臉上無波無瀾,只是肌膚間少了一層活人的血色,顯得蒼白異常。
她淡淡的瞥了一眼眼前的女子,拈起手指作花,翩然一轉,一頂碧玉魂瓶飄蕩在掌心。
鳳傾心看著手中的魂瓶,輕輕嘆息,痴情人至死,情意難消,到死皆存,人死身消,那口入骨的情化作一魂,那便是情魂。
「能找到我的鬼魂,都是有情的,留下情魂為報酬,我替你完成心愿。」
眼前少女一張白皙瓜子臉,容貌甚是秀麗,眼角一顆淚痣如一點胭脂,只是這低垂的眸有些散不開的愁緒。
聽聞鳳傾心的話,女子抬起眼,輕輕點了點頭,悲戚道:
「我只希望,我丈夫可以好好活著。」
鳳傾心看著她一雙朦朧淚眼,緩緩點了點頭,女子眸里立刻泛起盈盈淚光,向她作揖。
那女子抬起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啟唇吐出一口白光來,白光似乎被魂瓶牽引纏綿而去,可它自女子唇中綿延到瓶口竟是畫著圈盤旋,遲遲落不下去。
鳳傾心生的清冷,看著那道白光竟也抿嘴一笑,歪了歪頭笑道:「急什麼?」
說罷,手腕微轉,一柄虛影剪刀自袖底幽幽而出,將那白光與女子一剪兩斷,白光離了禁錮倏地鑽入魂瓶腹里。
「剪斷情魂,已了塵緣,投胎去吧。」鳳傾心淡道。
那女子淚如雨落,身子漸漸飄散模糊,可她又不捨得回頭看著窗外,即便那裡是一片虛無,可在她眼中似乎看到了一張她愛的男人的臉……
她眼淚簌簌的流,可也沒有用了,終究化作熒光直至消失的無影無蹤。
傾心收了魂瓶,眸子猛地一深,情魂對於魂體來說,留之無用,棄之可惜,可對於她來說,卻是有些極大的用處!
縣衙里,鳳傾心正伏案寫屍體驗狀,突然耳朵微動,聽見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抬眼便見司映一路小跑而來,眉梢掩不住的喜色,鳳傾心並未停下筆,平靜道:「可是女屍有了線索?」
司映倒是一臉驚奇,皺眉道:「你是如何得知?」
鳳傾心睨了他一眼,淡道:「都在你臉上了。」
司映摸了摸臉,大大咧咧的笑了笑,忽而他正了神色道:「那弔死的女屍身份已經確實了,今晨有個賣菜的夫妻來認屍,說是杏家的丫鬟。」
「賣菜的夫妻,杏家?」傾心挑眉。
司映撓了撓頭,也頗不解道:「我也不知為何杏家丫鬟的屍體是一對賣菜夫妻來認領,可他們說平時杏家的吃食一向都是她來*,日復一日,從未間斷,只是今晨那女子卻沒有來,二人雖有疑惑卻並未多想,可回家的途中碰巧看到咱們衙門張貼的告示,那告示所畫的女子正是杏家向她*吃食的丫鬟,所以他二人就來認屍了。至於杏家,我留意著,從案發到現在一直沒有消息,好像並不知曉丫鬟失蹤了。」
「杏家?」傾心眸子微深道:「是那個落魄了的制燈匠人。」
司映連連點頭,又搖了搖頭道:「我們凌波城雖不是天子腳下,可也是富庶之城,他杏家那幾年可是我凌波城第一首富,就算前幾年杏家掌燈人去世,可憑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良田家底,度日倒也不愁,可能丟了個丫鬟並沒有注意。」
「你想說什麼?」傾心停下筆,見他眼微閃晶亮,藏不住的小聰明都掛在眼角。
司映一拍大腿,咕嘟道:「我就知道,瞞不住你。」
司映將臉湊近傾心身旁,挑了挑眉,小聲道:「你可知那賣菜夫妻還說了什麼么?」
傾心看著他賣關子得逞的表情不由得好笑,索性扔下筆,直直看進司映眼底,突然柔了聲調,輕笑道:「他們,還說了什麼?」
司映看著眼前如星如辰的眸,似乎看進了他心頭,不由得心頭一震,竟先敗下陣來,退了一步,略略嘆息道:「那個眼角有痣的頭顱,那夫妻說,他們送菜去杏家的時候曾經見過,那人就是杏家的女兒,杏子衿。」
「杏子衿。」傾心低眉思索,口中喃喃重複著這三個字,忽而她抬起頭,眼中卻掛起一抹凌厲,問道:「那對來認屍的賣菜夫妻呢?」
司映不解她為何提起那對賣菜夫妻,隨意應道:「問過話,記錄后就回去了。」
鳳傾心竟冷哼一聲,身子后傾靠在椅背上,冷聲道:「派人將他二人監視起來,這死者二人與他夫妻毫無關聯,怎麼會這麼巧將這兩個屍體身份都辨認出來。你不覺得有些反常么?」
司映細細咂摸傾心的話竟也捉摸幾分疑惑來,似突然想明白微張起嘴巴,道:
「原來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看來,這對夫妻嫌疑也很大,只是這杏家沒有動靜也不應該,就算丫鬟無足輕重,可杏家的唯一繼承人杏子衿失蹤怎麼也沒動靜?」
鳳傾心勾起唇角綻起了一抹嫣然笑意,這笑卻讓人目眩,至少司映是這麼覺得,他覺得眼前這一對細長的水眸,如一池幽深春水,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
「看來,我們得去拜訪一下杏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