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子不教,母之過
二人互相凝視著彼此,怔地出神。
錢德發伺候了兩代君王,身為後宮太監之首,自是有著獨到的眼力勁,他似是瞧了些端倪,卻是不曾多言,有些事情再未得到證實之前,一切都是假的,無論背後的真相是什麼?
「陛下!!」
錢德發近身來,於耳旁小聲地提醒道,而他的目光不禁偷撇向長生。
若非錢德發從旁提醒,唐王陷入無盡地沉思之中,思緒早已飛到了九霄雲外,腦海裡面一片空白,卻是不知在想什麼。
唐王回神過來,稍正衣身,說道:「犯人李長生!!」
唐王親自呼喊他的名字,誰人敢不應答?可是,長生明明聽到了唐王的呼聲,卻是不做任何回應。
「犯人李長生!」唐王又問道。
長生依舊不答。
「大膽李長生,朕問你話呢,你為何聞而不語?」唐王厲聲怒道。
這時,長生躬身回道:「請聖上息怒,並非草民不答,而是聖上言語有誤,若草民應下了,那便是承認了罪行。」
方才言語之中,唐王以「犯人」二字稱之,要是就此應下,不是承認罪行又是什麼?
唐王自是明白他言下之意,冷哼道:「大膽,你敢質疑朕說錯了?」
長生說道:「草民自幼生於島上,讀書不多,卻也是知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這個道理,聖上是天之驕子,然則,非聖賢也,既我等皆為凡人,聖上也無可例外,您又如何敢斷言聖意不存於錯對呢?」
他的話,不加以任何掩飾,先以自貶,而後再直言唐王話語中有錯,敢這般指出唐王對錯的人,當今朝堂之上,恐唯有褚遂良是也。
不知為何?唐王聽到長生侃侃而談,他心中竟是絲毫不覺的生氣,好像站在面前的不是殺人兇手。
如他侃談之間,讓唐王李牧塵想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也是這般與李世民對簿朝堂,絲毫不畏懼天子聖威。
「那好,朕倒想聽一聽,你所謂的錯又在哪裡?」唐王饒有情致地說道。
見此狀,眾人皆是默然,不敢吱聲,說好的朝中受審,竟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場論辯的言辭博弈。
熟知唐王心性之人,他們一眼便可看得出,李牧塵對這個孩子很是喜歡,朝中老臣們皆紛紛不解,明明二人初相見。
不知是他們不懂,就連唐王自己也是不明白,冥冥之中,彷彿有著無形的羈絆連接著他們,看到長生的第一眼,是魂不守舍的驚訝,再看第二眼,則是說不出緣由的喜歡。
長生亦不敢託辭,眼前的這個男人,總有著一種油然升起的崇拜感,並非他是大唐帝國的掌舵人。長生答道:「剛才聖上稱呼草民,以『犯人』二字綴之,這便是錯之源泉。」
「百花樓,你與秦浩天發生爭執,若非你故意為之,秦浩天又豈會摔落樓下?在場諸人,皆是親眼所見,如你此中行徑,於律法而言,其責任之大者,你首當其衝。」唐王反駁道。
長生並不否認,要是自己將其扔了出去,秦浩天也不會失足摔落,他反問說:「聖上只聞其果,不知其因,您看到了結果,可真正的起因又知曉多少呢?」
「這……」
唐王通曉整件事,皆是從晉陽公主口中得知,她僅是告之秦浩天與人發生口角爭執,而後便是死亡的噩耗,其他一概不知。
「正所謂: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秦浩天落得今天的結局,皆其他一手造成,怨不得別人。」長生說道,
「那天的事情,是這樣的……」
隨後,他將事情原本的始末告知於眾。
並將秦浩天命人將百花樓的丫鬟推至樓下摔死一事,亦是全部告之,其言論之中,多為秦浩天犯下的惡事,成功為自己開脫。
唐王李牧塵聽聞之後,臉色唰地變了,那一抹不言自怒的神情,膝下臣子無不驚恐萬分,他們知道,陛下怒了。
自李牧塵登基十三年以來,無論是朝政勤勉,還是家風品行,與他倡導的『仁德』恰是不謀而合。他不止一次,於朝廷上要求大臣們要懂得修身,亦要學會齊家。
唐王年少之時,便是受到了不少紈絝子弟們的欺凌,那個時候,他還不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被拋棄的『廢物』。
唐王怒問道:「李長生,說出這話,可是要負責的,誣告皇親國戚,那可是殺頭的大罪?你要三思而言啊。」
「如果聖上不相信的話,大可以將百花樓的老闆傳來,那日情形,她也是當事人,經由她的口中說出,比之我來說更加具有信服力。」
傳召無官銜的百姓入朝受審,已經是破了先例,唐王自不會再將一位紅塵女子傳召至此。於是,他吩咐手下人前去打探消息,驗證李長生所說真假與否?
約莫一個時辰后,探查消息之人歸來,與唐王小聲說了些什麼?具體細節無法得知,但通過李牧塵的神情得知,情況不樂觀。
晉王公主用眼角的餘光偷瞄了一眼,頓覺不妙。
此時,唐王將目光鎖定在晉陽長公主身上,問道:「皇姐,浩天此般行徑,你可知道嗎?」
長公主驚出一身冷汗,她最清楚自己這位弟弟痛恨之人便是那些不學無術、視人命於草芥的紈絝子弟,「陛下,浩天是你看著長大的,他的品行如何?你最清楚不過。如何能輕信他人的話?」
「朕自不會輕信他一人之言,可若是千萬百姓皆是眾口一詞,又該做如何說法呢?」唐王反問道。
李牧塵這般問及,自然是得到了取證,並且他又如何不知秦浩天的紈絝習性呢?令他生氣的是,秦浩天紈絝本性之下,視人命於草芥。
唐王登基之後,大行仁政,多次強調「眾生平等」的理念。將佛學與儒家思想完美融合在一體,也是李牧塵在位期間作出的最大貢獻。
晉陽長公主知道,自己的這個弟弟問出這話來,想必他定是掌握了什麼證據。
「浩天已經死了,可要是他的在天之靈知道自己的皇帝舅舅會如此懷疑他?他的在天亡靈也不會得到安息的。」晉陽公主哭訴著喊道。
「浩天死了,那個被她殺死的丫鬟呢?她的亡靈又該如何安息?而且朕還得知,死在他手上的女子,可不小於百人有餘,難道皇姐要告訴朕,這一切你這個當母后的一概不知?」
被秦浩天糟蹋的女子,不小百餘人,她們多半衣不遮體的死在床上,秦浩天為滿足自己的變態行徑,喜歡看著那些被自己玩弄的女子被折磨至此。於是,他想到了各種殘害女子的方法,到最後,其死狀各異,殘忍至極。
身為秦浩天的母后,晉陽公主又豈會不知?為了能夠幫他偃旗息鼓,晉陽公主沒少動用關係,為自己的兒子擦屁股。
「我……」
「怎麼?沒話說了?浩天的死固然可悲可傷,然而,浩天死了,皇姐可以找朕哭訴?可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他們的家人又該找誰哭訴呢?」唐王厲聲問道。
晉陽公主啞然失色,自己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在律法和人倫面前,別說一個秦浩天,就算是親生兒子,為了以正國法,也絕技不會輕饒。
晉陽來此,本是為了給兒子討回公道,審問犯人李長生,何時何地,怎麼事情完全倒轉過來呢?
見晉陽公主無話可說,李牧塵說道:「浩天犯下如此諸多惡行,身為他的母后,非但不加以制止,反而放縱於他。如今浩天落得如此下場,你難逃其咎。」
被唐王當眾訓斥,晉王公主不敢吱聲。
「秦懷玉!!速將皇姐帶回府中,浩天已死,朕不再定奪他的惡行,朕也不追究你們夫婦二人失察之責,若你還想上奏的話,莫怪朕不念及連襟之情。」唐王說道。
「還有你,李長生,雖說秦浩天死有餘辜,而你卻也是罪責難逃,來人吶,將其押至天牢,擇他日再做處置。」
.......
就在唐王準備退朝之時,宮外傳來消息。
「啟奏陛下,吐蕃使臣來華,想要面見大唐皇上,不知准奏與否?」
說著,將吐蕃使臣的文書呈遞上來,以供皇閱。
「嗯?如今年中,吐蕃選在這個時候到訪?定是不安好心。」唐王心說道。
不過,身為大唐帝國,來者是客,又豈有拒人於千裡外的道理,李牧塵說道:「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