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唐朝。
長安。
落日的晚霞透過葉隙碎碎灑在寂寞繁華的街道上,人群紛紛攘攘,來來往往,小販挑著路邊攤匆匆忙忙往家中趕,偶爾有駿馬馳過的聲音打破祥和寧靜,街角那一幢華麗建築物中突然傳出幾聲尖叫,劃破長空,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鮮花滿月樓。
一群奼紫嫣紅的女子驚詫打量從天而降的莫名物體,小心翼翼上前。
「咦,你們看,是個女人。」
「她的模樣好奇怪,不像咱們大唐女子。」
「奇怪,她怎麼會從天上掉下來。」
「可不是嗎,我在房中沐浴得好好的,突然聽到一聲巨響,驚嚇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個女孩躺在床上,你們看,屋頂還破了好大一個窟窿呢。」
眾人順著她所指方向看去,果真,那琉璃瓦片覆蓋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床上的女孩不偏不倚正巧砸下落在床上,她雙目緊閉,眼皮卻微微顫動著,似乎就要舒醒。
滿月推門而入。
「怎麼了,又發生什麼事了,大驚小怪的,沒見你們安靜過片刻。」
黃衫女子伸手指向床上身著T恤牛仔褲的女孩。
「滿月姐,這個女孩從天上掉了下來。」
滿月擰起眉頭。
「一派胡言,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從……」
她的話驀然停止,滿月細細打量床上眉頭微擰狀似痛苦的女孩,只見她身上「衣不遮體」,兩截光滑白嫩的胳膊露在袖外,那所穿衣物也奇奇怪怪,從來不曾見過,腿上兩塊淺藍色硬布包裹著兩條大腿,整個身形體態令人一覽無餘,難怪一屋子姑娘會大呼小叫,鮮花滿月樓開業五年多年還真從未遇見過如此怪事,難道這女子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怪,還真是怪,你們一個個還愣著幹什麼,不管她是誰,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沒看到這姑娘胳膊上都划傷了嗎,快去,快去,趕緊去拿些膏藥過來。」
幾名女子擁簇著懶洋洋退出廂房。
吵。
好吵。
誰的聲音在耳邊說話,淡淡茉莉花香夾帶著脂粉味傳入我鼻中,模糊意識慢慢變得清晰,渾身上下骨頭如鬆散般酸痛難忍,尖銳嬌媚的嗓音聽起來萬分熟悉,用力睜開眼睛,一張略帶關切的雙眸映入眼帘:大紅色薄紗裙,高挑柳葉眉,精緻盤起的黑髮以及唇角一抹善意的微笑——
怔驚。
滿月。
被遺忘的記憶突然如襲卷而來的潮水狂湧上心頭,天啊,在那個車水馬龍的世界里,我到底遺忘了一些什麼,我怎麼能遺忘……曾經穿越時空到過唐朝,曾經刻骨銘心的愛過也被愛過,繁花盛開的洛陽,碧波蕩漾的萬山湖,美麗如畫的傾城山莊,血染喜服的婚禮……這些往事一幕幕彷彿就在眼前,為什麼在那個世界里竟能輕易將它們忘記,心,曾那般的疼痛,難怪在湖中下沉時會看到古老交錯的場景。
等等。
我目光驚詫打量四周。
古香古色的房間,輕紗搖曳的垂簾,窗子外的那一片天火紅燦爛,落日的餘輝傾灑進來落入房中,夕陽正是無限好,樹葉兒在窗外嘩嘩作響,街道上傳來的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而街上的那一幢幢建築古老而華麗,路上行人的裝束是那樣陌生又眼熟,布衣、禮冠、長衫、紗裙、小扇、紙傘……
難道——
我再一次穿越時空回到了唐朝。
我瞪大眼睛無法言喻的怔驚湧上腦海。
滿月定睛打量床上的人,這個女子的眼神看起來好熟悉,她目光中有著明顯的震憾、憂慮、歡喜、詫異,而且,那沉沉目光向她看來時彷彿兩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奇怪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女子,她怎會用這種神情凝望她。
她疑惑開口。
「姑娘,我們在哪裡見過嗎?」
滿月的眼神看起來很迷惑,難怪她不認識我了嗎,我努力起身,正要開口,視線掠過一片淺藍,心驀然一驚,再低頭認真打量,白色T恤緊緊包裹在身上,牛仔褲不知何時被劃開了一道口子,腳上的鞋已經遺落,怎麼可能,我竟是這樣一副模樣……掙扎著起身撲向桃木桌邊的銅鏡,鏡中映出一個無比熟悉的容顏——
烏黑亮麗的碎髮長及肩頭,黑溜溜明亮的雙眼圓瞪,紅而豐潤的雙唇,精細高挑的眉。
這張臉是——我——沈千尋。
沈千尋,女,23歲,體重120斤,台北女子音樂學院應屆畢業生,擅長古箏、柳琴、鋼琴、戲曲,怎麼可能,我竟帶著自己的軀體再次穿越時空回到了唐朝,如果說以前所發生的一切像一個夢,而這一刻,我所看到的更像是一個夢。
當初,我以為自己不會懦弱,但在愛與被愛之間無法圓滿時,最終我還是選擇逃避,以為靈魂消散就會一了百了,但上天竟再次和我開了一個玩笑,為什麼,為什麼要再一次的將我送回來。
我用力攥緊桌上細瓷花瓶。
大腦在這一瞬間變得繁亂,長孫炎煌、南宮博的面孔在腦中交錯閃爍,不,不能再想起他們,結束了,一切都已在上官琉雲死亡的那一刻結束,我好不容易從那段感情中掙脫出來,不能再輕易淪陷,即便這次回到唐朝,我也不會再觸及那段過往,那兩個男人,一個被我愛得死心踏地,最終卻還是被他傷害,另一個為我放棄所有,卻什麼也沒得到,如果一切無休無止糾纏下去,生生世世都無法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