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5章

再一次，狂熱被煽動了起來。只不過他們的目標由那個壓迫他們三十年的聯邦，變成了曾經站在這個國家權力巔峰的人們。各大集團的總裁們都鐵青著臉坐在幽暗的會議室中，伊恩-奧斯塔戰役七年之後，巨大的利益矛盾已經讓這些在那個冬天攜手建國的超級集團完全喪失了信任的基礎。當他們收到新加達里發生兵變的消息時第一反應無一例外是他們之中某個集團終於按耐不住，想要攫取這個國家的全部權力。所以他們不惜以身犯險，匆匆趕到這裡，然後才從彼此茫然無措的目光中得知自己的敵人竟然是那名正在老去的將軍。

「……之前零星的消息通過各個渠道都已經得到了證實，摩恩.萊戴的兵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取得了勝利。皮爾米特方面軍拒絕接收海軍司令部的命令，艾斯.奧緹赫雅的艦隊遭到了巴克.貝爾所部的打擊，現正處於崩潰邊緣。但是也沒有證據表明，巴克.貝爾中將有倒向摩恩.萊戴的傾向……」不斷變化的全息影像中，一名異株湖集團的高級執行官仍然在呆板地陳述著越來越惡化的局勢。「包括新加達里首星衛戍艦隊和行星警備的12支陸軍部隊已經確定倒戈，但是他們似乎也只是在聲勢上對摩恩.萊戴進行支持，並沒有急於對各集團的實際控制區展開軍事行動。各大集團在大廈附近的軍事力量大概可以編成一支1200人的地面部隊和一支輕型艦艇分隊。」

「現在還說這些有什麼用，摩恩.萊戴正在向這裡進軍，你們難道真的以為就靠這1200人可以撐得到增援到達嗎？這座大樓說到底不過是一個象徵，沒有必要守在這裡陪那隻老犀牛玩什麼成為皇帝的遊戲。」打斷他的是佩克昂集團的總裁，這個才40多歲就已經躋身於CEO合作組織的男人沒有見過十八年前理智之晨的那一幕，也就對那個將軍少了幾分敬畏和顧忌「……那些軍人的頭腦太簡單了，他們以為這個國家就是依靠著星艦和步槍構成的么？沒有我們的支持，他們怎麼運作這個國家！」

「僅僅是象徵而已嗎？不，莫利姆先生，你並不了解這個國家的民眾，也不了解這個國家本身。在軍團政治的體制下他們是勤勞本分的螺絲釘……可一旦將他們一直以來被壓抑著的怒火點燃——很難想象軍方的激進派，再加上狂熱的民眾……這兩股洪流彙集在一起，會將這個國家帶向一個怎樣的未來。你還是太年輕了，也沒有見過十八年前的那個冬天，你的父輩們高唱著國歌走向燃燒的城市時的景象啊。」一個蒼老的聲音加入了進來，比起佩克昂集團的總裁顯得更加的穩重，語氣中也帶著一絲不易被人察覺的沉痛。他是從蓋倫特聯邦成立之初一路走過來的老人了，對於這個犧牲了整整一代人而建立的國家擁有著太深的感情。

「那麼卡拉吉塔集團的意見呢，我們現在正在失去對於局勢的控制，正在失去這個……國家。」一直沉默著的奧圖拉.高伊斯緩緩地開口加入了對話，他望著眼前的那個老人，眼神中早已沒有了一切盡在掌握時的那份傲慢「我們無法在新加達里的大地上對抗摩恩.萊戴，也許在群星間也不可能……難道就這麼等待著海軍的艦隊開進我們的領地，接管我們的一切么？」

「所以我說你們太不了解這個國家了先生們……」老人苦笑著看了一眼奧圖拉，沉聲說道「還有您，先生。儘管您在這裡已經生活了二十年，可歸根結底你畢竟不是一個加達里人啊。我說的對吧，『朱庇特的』奧圖拉.高伊斯先生。」

他站起身來，緩緩地踱步到窗前，望著這個城市正星星點點升起的火光與煙塵。

不斷有士兵與民眾們正在匯入洶湧的洪流之中，他們吶喊著，歡呼著，一次次地衝擊著警衛們單薄的人牆。「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你們在保衛這個國家的寄生蟲！你們的所作所為是在背叛加達里的理想與信仰……」紛雜的聲浪刺透玻璃幕牆的屏蔽傳到老人的耳朵里，讓這個本以為已經不再會有感情的人感到自己的內心一陣陣地刺痛。原來自己其實也是那樣一個理想主義者么？這些年來，重重黑幕之後的殺伐決斷，利益迷網之間徘徊、困惑、繼而沉淪，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最初投身這場革命的理由。可當言辭化作刀鋒刺來的時候，他還是清晰地感受到了錐心之痛。

背叛了理想，亦或是被理想背叛；失去了信仰，亦或是被信仰拋棄。當年，那些在隱秘的酒吧中聚首的人們，在革命的道路上倒下、在命運的十字路口分道揚鑣、亦或是像現在這樣，為了彼此的信仰，舉槍向對。宿命的無情碾壓下，他們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只能帶著冷硬如鐵的靈魂，在自己已經選擇的路上繼續孤獨地前行。

終於，警衛們的防線崩潰了，這些同樣年輕的孩子們不可控制地被狂熱的情緒所感染，激動得熱淚盈眶，他們也許曾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被綁在集團的戰車上，但是此刻，在這些單純而熱情的人們心裡，有一團火焰正燃燒的越來越熱烈。他們要從腐敗而自私的總裁們手中拯救這個國家，而摩恩.萊戴，那個渾身上下散發著英雄主義光輝的將軍，便是他們最好的領導者。

於是，在那場戰爭爆發幾乎二十年之後，再一次的，能夠承受巨大的苦難與犧牲的加達里民眾的血被點燃了，他們從城市的角落中走出，走上燈光正在隱去的街道，為了這個他們曾經保衛卻又不屬於他們的祖國。

「是時候做出決定了先生們，因為他……已經來了。」老人的聲音低沉，昏暗的會議室中環坐著各個集團的主人。他們都曾經是這個合眾國黑幕之後令人生畏的影子，他們的一個命令就可以令這個國家，乃至令整個宇宙為之顫抖。可是那個君王一樣的男人舉起了火炬，火光輕易地撕裂了黑暗的帳幕，他們這些本就應是幽靈一樣的影子也不得不匍匐在地，去敬畏那個男人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