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花魁
半小時后,端著酒杯的唐安蜀晃晃蕩盪地來到了南院的桂花屋門前,他抬眼看著這個所謂的桂花屋,這才搞明白,整個南院統稱為桂花屋,換言之,整個南院都是沈青夢的「閨房」。
頭牌就是頭牌,果然有派頭呀。唐安蜀看了看四下沒人,直接推門而入,當他推門進去之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院子中間石桌旁的沈青夢。
雖然他沒有見過沈青夢,但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這個女人肯定是沈青夢。
不僅是因為漂亮,衣著華麗鮮艷,而是那個女人看他的眼神,就已經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關門,搭上門閂。」沈青夢微笑道,「我等你很久了。」
唐安蜀將門關上,慢步走到沈青夢對面,抖手抱拳道:「在下唐安蜀。」
沈青夢展手示意唐安蜀落座:「請坐,不用在下在上的,既然我在等你,即便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也不需要那麼客套。」
唐安蜀落座,沈青夢倒上一杯酒,雙手端給他:「請酒。」
「多謝。」唐安蜀接過酒放下,「我不喝酒,也不餓,姑娘還是有話直說吧,我也知道姑娘一直在等某個人,但我不確定是不是在等我。」
沈青夢笑著反問:「你為何知道?」
「姑娘這是想考我,還是想拿我尋開心?」唐安蜀看著沈青夢笑道,「您每次去見瘸子的時候,都沒有做任何偽裝,只要瘸子開口,誰都知道您就是他的那個僱主。」
面無表情的沈青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先生這是抬舉我了,我也只是人家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算不上什麼僱主,說句難聽點的話,我在這八王院中是個玩物,離開了八王院也不過是人家籠子里的一隻鳥,連人都算不上。」
唐安蜀聽出沈青夢話中的意思,似乎是帶著怨言,但這也許只是一個陷阱,於是他直言問:「姑娘所說的那個他,是誰?」
沈青夢端起酒杯仔細看著,帶著一臉自信的笑容:「先生,在揭示謎底之前,我們聊聊大家都感興趣的事情吧?」
唐安蜀也不接話,只是道:「姑娘所說的那個他,是孫三孫大帥嗎?」
沈青夢放下酒杯:「我們還是來說說《金陵簡》吧。」
唐安蜀無動於衷:「什麼《金陵簡》?」
沈青夢笑了,起身道:「看來我是等錯人了,先生請回吧。」
唐安蜀依然穩坐,問:「姑娘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你。」沈青夢靠近唐安蜀,「因為有你,也許就能找到《金陵簡》。」
唐安蜀知道避不過了,只得道:「那只是個傳說。」
沈青夢重新落座:「傳說也不一定就是假的。」
唐安蜀笑道:「傳說中《金陵簡》分為上下兩冊,上冊記錄明朝之前,歷朝歷代一些並不出名,卻戰法奇特的戰役,下冊記錄著對這些戰役的剖析,而在明朝之前,中國曆經幾十個朝代,這些個朝代中所發生的著名戰役兩冊書都無法全部收錄,更何況是多如牛毛的非著名戰役?」
沈青夢也不看唐安蜀,只是道:「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唐安蜀解釋道:「我的意思是,這個傳說原本就前後矛盾,如果金陵簡真的存在,而且還有上下冊的話,那麼這上下冊只可能是真正《金陵簡》的目錄。」
沈青夢聽完,並不接著此話題繼續下去,而是道:「先生,我只是好奇,你為何會受雇去磔獄救人?雖然您現在名號並不大,但畢竟是川西袞衣地相的傳人,拾臂羅漢也不是浪得虛名,你怎麼會去做這種事?難道只是為了賺錢?我不信。」
沈青夢的這番話,讓唐安蜀徹底明白,她知道的遠比自己想象中的多。
的確,唐安蜀去磔獄就是為了《金陵簡》,但他並未告訴過伍四合和柳落渠,因為他不信任那兩人,所以,更不會信任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
「既然姑娘知道一些內情,我也應該多少透露一些。」唐安蜀直視著沈青夢,故作一副坦誠的表情,「我去磔獄實際上是想繪製裡邊的地圖。」
沈青夢冷笑追問:「你要磔獄的地圖做什麼?」
唐安蜀道:「我也不是什麼富裕之人,當然是為了錢。」
沈青夢道:「我不信。」
唐安蜀知道時候到了,起身抱拳:「姑娘,我也是受雇於人,剛才說的那些,已經多了,既然姑娘還是不願坦誠,那麼,在下只能告辭了。」
唐安蜀說完,禮貌性地笑笑,抬腳慢慢朝著門口走去。同時心裡盼著沈青夢開口挽留,並說出實情。
可惜的是,直到唐安蜀走到門口,沈青夢都無動於衷。
就在唐安蜀遺憾自己這一招沒有奏效,並拿起門閂的那一刻,沈青夢終於起身道:「先生,今晚三更,我們在瘸子常去的那家酒館門前見。」
唐安蜀微微側身:「三更?」
「對。」沈青夢的語氣冰冷,「我會站在酒館門口的燈籠下等你。」
唐安蜀點頭:「好,天涼,姑娘小心。」
沈青夢微微欠身:「先生慢走。」
「留步。」唐安蜀說完這兩個字之後,開門離開。
走出南院桂花屋之後,唐安蜀腦子中接連冒出一個又一個問題,其實這些問題,在他見到沈青夢那一刻就開始不斷湧出——
沈青夢的身份是什麼?她背後的人會是孫三嗎?
沈青夢的目標如果是《金陵簡》,說明她也許不是孫三的人,因為魏啟明人在磔獄,就在孫三手中,孫三可能會讓沈青夢指示瘸子下套,但不會讓沈青夢插手尋找《金陵簡》。
所以,沈青夢也許不止為孫三一人賣命?
沈青夢與這次雇傭自己的僱主是否有聯繫?
沈青夢又如何知道,自己的目的並不單單是魏啟明?
走出八王院,來到遠處巷口的餛飩攤前坐下后,唐安蜀要了一碗餛飩,趁著小販現包現煮的時候,他才開始靜下心來回憶著往事。
原來天下尋找《金陵簡》的人那麼多?
唐安蜀想到這,回憶將他拉回離開四川前的那個夏夜。
那是個無比悶熱的夜晚,人站在那就算不動,什麼也不做,汗水也會從身體內不斷滲出,讓衣服貼了皮膚,需要人不時用手去拉扯揮動下,期盼能帶來哪怕是一瞬間的清涼。
而汗水濕了的鞋,讓人覺得自己踩在一塊爛泥之上。
唐安蜀就維持著這種狀態,畢恭畢敬地站在躺椅一側,慢慢搖著手中的大蒲扇。
在躺椅上的胡深,獃獃地看著灰濛濛的天空,盯著其中那隱約可見的月亮發獃,失去雙臂的他,似乎對周遭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唐安蜀感覺自己快要暈倒的時候,胡深終於側目道:「安蜀,去打一桶水來。」
「好。」唐安蜀放下蒲扇,走了兩步,又停下問,「師父,您要洗澡還是要擦身?」
胡深搖頭:「都不要,你打一桶水過來,再點上燈籠,掛在樹上。」
唐安蜀很快辦妥一切,胡深又道:「你還記得,你拜師那年我讓你埋在樹下的那個盒子嗎?挖出來。」
唐安蜀進屋拿了鋤頭,費勁兒地挖出盒子,簡單清洗之後,雙手捧著來到胡深跟前。
「打開它。」胡深看著盒子道。
唐安蜀打開盒子,看到其中鑲著一把鑰匙,那是一把血紅色的鑰匙,雖然模樣與平時所見的鑰匙相同,但卻非常薄,借著煤油燈的光,還能看到鑰匙上無數詭異的紋路,就像是其中潛伏著無數條細小的蛇。
唐安蜀雖然好奇,但也不問,就那麼站著。
胡深看了一陣,終於抬眼直視唐安蜀,問:「安蜀,你不想知道這是什麼嗎?」
唐安蜀搖頭:「師父教過,不說便不問,問則起疑,疑則生變,這是大忌。」
「這為人處世之道你都能倒背如流了,不過記住這些道理是一回事,明白卻是另外一回事。」胡深說完目光又投向盒子中,「這把鑰匙,是找到《金陵簡》的關鍵。」
唐安蜀聞言,很是詫異,問:「師父,《金陵簡》真的存在?」
胡深微微點頭:「我要是不說,恐怕你這輩子都不知道,當年我讓你埋下的盒子中,裝著這麼重要的東西。」
唐安蜀看著盒子中的鑰匙,尋思著難道這是打開某個寶庫的鑰匙?而《金陵簡》就藏在那寶庫之中?
「為了這把鑰匙,無數前輩相繼失蹤,名震一時的地師會也因此土崩瓦解,現在只剩下了一個殼。」胡深苦笑道,「遙想當年,我還是地師會的一員,不過那時,我只是在萬言閣打雜的孩子。」
唐安蜀問:「師父,萬言閣是什麼地方?」
胡深解釋道:「萬言閣是地師會用來存放各類書籍的庫房,原本是一座被盜墓賊光顧了數次,已經殘破不堪的古墓地宮,後來被地師會選中,以泥岩、玄武岩、石灰岩等防潮耐熱的岩石重新整修出來的地下書庫,裡面保存著的都是很多傳言遺失的古迹,對地師們來說,是一座真正的寶庫。」
胡深當年進入地師會的時候,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之所以要加入地師會,完全是因為家中大娘耍的手段——胡深的父親是當時清廷的官商,也就是俗稱的紅頂商人,在晉西可謂是富甲一方,有一妻五妾,五個小妾當中,唯獨只有胡深的娘生下了一個兒子,其餘的全都是丫頭,而他大娘也有一個兒子,但胡深自小不管在什麼方面,都比不上自己的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