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回 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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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問題來了,潘公子寫下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究竟出自哪裡?這個問題困擾了我許久。
前世,神探夏洛克當中有句至理名言:當所有的不可能皆被排除,只剩下的一種可能,無論多麼匪夷所思令人不願相信,它都只能是真相。
真相就是,這句詩出自我自己之手。
我曾在思念雲棲的日子裡,在自己書房習字時隨手寫下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相思相望不相親」,然後,怕被小樹看見嘲笑我發春,於是匆忙揉成糰子扔進了紙簍。
而彼時負責幫我打掃書房的,正是剛剛應聘上班的小螃蟹。
是小螃蟹別有用心地翻了我的紙簍,看到了這句詩,然後傳給了潘公子,再被潘公子別有用心地製造了故人的假象。
這,就是唯一的可能。
「你便利用解乾,假裝無意地將一些蛛絲馬跡暴露在我面前,再利用我的好奇心,讓我介入各種迷案,行你不便出面行之事,實現你讓太子與二皇子二虎相鬥的目的。你煞費苦心、處心積慮地做了這些,偏偏我、太子和二皇子,這三個被你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還要對你感激涕零,果然是一石數鳥的好算計!」
「被你這麼一說,我倒似個陰險歹毒的小人。」潘公子眼眸眯了眯,「你卻不想想,若非我數次出手相救,以你那膽大妄為的性子,如今早已墳頭草青青了。」他沖我搖頭嘲道,「心月,你豈能如此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的是你!太子殿下待你亦兄亦友,對你恩深意重,你竟全然不顧手足之情,這般利用於他……朱盤烒,你良心何在?」
潘公子被我質問得愣了須臾,忽而仰天大笑:「手足之情?你以為,生於天家,自幼在傾軋算計中長大的皇室中人,誰還會在乎那可笑的父子、兄弟、手足之情?!
我父寧王,原本一心鎮守邊關與世無爭,卻被燕王朱棣脅迫起兵靖難。當時,朱棣何其信誓旦旦,說事成之後,與我父平分天下!然而,待他座上龍椅,非但平分天下隻字不提,還對我父百般忌憚,罷其兵權,吞其朵顏三衛,從北境千里流放至江西!」
說起家仇遺恨,潘公子變得瘋狂:「朱棣,將我寧王一脈踩進了泥土裡!我父寧王朱權,當年躍馬橫刀何其英姿,如今卻只能修道煉丹,不敢有半分志氣!便是如此,朱棣還不放心,將我囚禁於帝都整整五年!若非我韜光養晦左右逢源,你以為我這個階下囚還能活到今日?!」
昔日那謫仙樣的人物,如今卻在我面前哀嚎嘶吼,狀如瘋癲,我忽然對他有些悲憫。
「朱棣對我父不仁,便休怪我對他兒子不義!我今日要做的,是將本該屬於我寧王一脈的東西,親手奪回來!」
我自知對處於癲狂的他,苦勸已是無用,卻終忍不住說一句:「潘公子,向前一步便是萬劫不復;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他忽然笑了,望著我的雙眼,竟一如往日的脈脈溫柔:「我卧薪嘗膽,籌謀五年只為此一日,或勝,或死,終無遺憾矣!」
說罷,毅然轉身而去,「來人,將她給我綁了,好生看守!」
我任由他們將我反綁了雙手,帶出門去。
在出門的瞬間,與紫煙擦肩而過,她略帶驚訝地望我一眼,我卻淡然。
紫煙,也是他的人。
當聽到紫煙向二皇子說謊時,我便對她的身份心生疑惑;當三日前的清晨,我親耳聽到乾西殿中順妃與潘公子的對話,看到潘公子悄然離去的身影,其實,對於潘公子,我已有所懷疑。
我只是不願相信,那個曾讓我有一瞬間怦然心動的翩翩公子,那個讓我信賴愛戴如兄長的人,會藏著一顆不該有的野心。
我忽然有些慶幸,方才在思齊殿中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將雲雀絡子夾在那本莊子的某一頁當中,囑咐芙蕖儘快將它交到太子手上。
那一頁是則成語典故,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已做了我能做之事,接下來,是男人們的戰場。
天邊那片血色的夕陽終黯淡下去,天地被夜的黑暗漸漸吞噬。這一夜,卻註定不平靜。
我被關在一處偏房之中,聽著窗外隱約傳來的喊殺之聲,以及迴廊里來來回回跑過的急促腳步,心情亦無法平靜。
對於二皇子的謀反,太子早有充分的準備,又有秦朗潛伏在二皇子身邊,必要時可一擊制敵,基本是個註定失敗的結局。
真正可怕的,是潛伏在二皇子之後的潘公子。
我煞費苦心的提醒,以胖子的智商,不可能看不懂,只是大敵當前,他是否能分出心思去揣測,便不得而知了。
然而在我看來,潘公子的謀反尚欠缺一個關鍵性條件:兵權。
手握重兵,才有造反逼宮的資本。靖難之役后,寧王一脈兵權盡失,寧王世子被囚於金陵整整五年。手中無一兵一卒,他哪裡來造反的勇氣?
我正思忖著,忽聽一聲悶響,抬頭見門口兩名侍衛無聲倒下。
「師父!」我低聲驚呼,「您老怎麼在宮裡?!」
「是那胖太子把我請來的。」老道士將兩個臉色發綠的侍衛踢到一邊,來給我解了繩子,「無良你奶奶的壽佛,道爺怎麼收了你這麼個惹事的徒弟?早知道……」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可不帶反悔的!」我索性撒個嬌,「再說了,您徒弟除了會惹事,還會做飯不是?」
「行吧,還不算太虧。」
我活動活動被綁酸了的手腳,輕手輕腳地將門打開條縫向外看去,卻見餘慶殿的庭院中一片安靜,顯然潘公子已帶人走了,「不知寧王世子下一步棋,要如何走?」
「無情最是天家,這廂老皇帝還沒咽氣兒,那邊兩個兒子和一個侄子便爭皇位鬧將起來。」老道士往地上啐了一口,「我若是那皇帝老兒,沒被毒死也要被這幾個不孝子氣死。」
「如今太子與二皇子在玄武門血戰,背後還有一個寧王世子虎視眈眈,這大明皇宮,今夜不知要平添多少忠魂怨鬼。」事到如今,我這個小女子卻什麼也做不了,「師父你說,有沒有什麼法子能快刀斬亂麻,將皇帝老兒……咳皇上這幾個不孝子一塊兒收拾了?」
我不過隨口一問,老道士倒真的望天想了想,「陰謀詭計這種事兒,道爺不擅長。不過道爺閑來也愛聽個戲文兒,說到騎馬打仗,說書的便是一句『擒賊先擒王』。」
我依稀抓住些關竅,「師父的意思是?」
「如今皇帝老兒昏迷不醒,底下這幾個小輩才敢肆無忌憚地折騰,若皇帝老兒醒了,他們還有什麼戲唱?哎丫頭,那解毒的至寒奇物,還是沒找著?」
我無奈搖了搖頭。這幾日,胖子塞北江南地派了多少人手去尋,終是未果。
老道士掐指算了算,嘆道:「皇帝老兒……只怕也就是這一兩日了。」忽然拉了我向外走,「走,跟道爺去看看那中毒的皇帝老兒!」
「啊?」
出了餘慶殿的門,才發覺大明皇宮之中已是混亂一片。瀰漫著振天的喊殺聲和血腥氣,宮女太監們如無頭的蒼蠅般來回跑,試圖給自己找個藏身之處,避免殺身之禍。
在這樣混亂的情境下,我們倒是順利地一路摸到乾清宮,宮門口守衛的,是剛剛結果了三皇子逆黨的金吾衛,領頭的大漢將軍我是認得的,加之我手上的錦衣衛令牌,終被順利放進乾清宮去。
不同於宮外的混亂,乾清宮內,卻依舊一派秩序井然的景象,宮女太監們安靜地各司其職,臉上卻皆是一副悲愴決絕的表情。
他們是天子近侍,顯然是抱了與天子共赴黃泉的決心。
我和老道士一路向內走去,行至內殿被門口的太監攔了下來,任我百般說服,兩個小太監卻毅然地不讓我們再近前半步。
正當我師父聽得火大,打算揚手就是一計毒藥之時,卻聽殿內一個溫婉熟悉的聲音:「讓她進來。」
內殿中一片寧靜,唯有靜卧在龍塌上的皇帝朱棣,以及伴在他身邊的徐皇后。
「娘娘……」今日的徐皇后,褪去了一身華貴的裝束,一襲素衣,青絲半挽,淡淡地一句:「你來了,如今情形如何?」
我只得實話實說:「三殿下謀反已被制伏,如今二殿下舉兵逼宮,太子率軍與其血戰於玄武門。」
「玄武門……陛下如今尚在,這些逆子便迫不及待地要演一出玄武門之變!」徐皇后握了皇帝的手悲泣,「陛下,臣妾教子無方,養出這樣的不肖之子!」
我不禁勸道,「娘娘不必如此傷心自責,幸而太子殿下早有防備,必不會讓二殿下得逞。」
「那逆子行伍出身,只怕熾兒他……」徐皇后擔憂地望著沉睡的皇上,「若陛下健在……」
她話音未落,老道士已自顧自地抓起皇帝的手腕子把了把脈,又將他眼皮翻了翻,嘖嘖搖頭:「若沒有解毒之物,撐不過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