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從那天和「唐氏」開會後過了一個星期。
心岑冷靜下來,和林副總開會討論,得出的結論是——
「唐氏」可能真想買下「群達」,否則不會壓價。但「群達」對於「唐氏」的惡意剝削也實在無力反抗。
就如同唐司漠在散會前丟下的話——
除了「唐氏」,台灣再也找不到任何財團,願意斥鉅資買下「群達」這種扶不起的阿斗!
他的話很冷酷,卻很實際,心岑完全明白。
心岑不了解的只是唐司漠的心態,但顯然的,他並不想和她談兩入之間過往的感情問題。
對他來說,江心岑早就已經是一個被遺忘的名字吧?
「心岑,心岑?」心岑的好友何心蓮叫著她的名字。
「啊?」心岑回過神來,對何心蓮歉然地一笑。「抱歉,我最近有點累……」
「沒關係。」何心蓮溫柔地微笑著安慰她。「你是在擔心公司的事嗎?我早就說過了,如果真的有解決不了的困難,我可以求爸爸幫你的。」
心岑和何心蓮兩個人是大學同學。
七年前心岑大著肚子回到學校完成大學學業,所有的同學知道她是未婚媽媽后都不齒和她在一起。
當時只有善良的何心蓮願意當她的朋友,還時常聆聽、分擔她的心事。
而且因為同系的關係,何心蓮也聽過狄志青這個學長,所以有關心岑的一切,包括她在美國遇到唐司漠的事,何心蓮全都知道,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了解心岑的人了。
「心蓮,好朋友歸好朋友,這件事情你是幫不上忙的。」心岑嘆著氣搖頭。
她知道心蓮家很有錢,但是何家跟江家一樣是本土化的實業家,江家的公司發生的財務問題,牽扯到了二十億新台幣,以何家的能力是幫不上忙的。
看到心岑嘆氣,心蓮直覺她不是只為了公司的事煩惱。
「怎麼了?」心蓮關心地問,她向來是個敏感、溫柔的女孩。「我看你好像還有別的事心煩?」
兩個人好不容易找到時間眾在一起喝茶,心岑卻心事重重。
心岑看了好友一眼。
「我……我遇到唐司漠了。」
在心蓮面前,她是隱藏不住什麼的。
「唐司漠?!你是說那個沒良心的男人嗎?」心蓮氣憤地問,她比心岑還要激動。
心岑這個當事人都被她逗笑了!
「嗯,我又見到他了。」心岑的心情已經沒有剛才緊繃。
「到底是怎麼回事?」心蓮問。
心岑於是把和唐司漠重逢的情況說一遍給心蓮聽。
「天呀,怎麼那麼巧——」心蓮驚嘆。
一方面,她的驚訝是來自於唐司漠的身分——他竟然是「唐氏集團」的人!
另一方面,也是因最近父親擅自替她決定了一樁婚事,對方就是「唐氏集團」香港、亞洲分部的總裁——唐司言。
而經由心蓮另一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好友告訴她,唐司言根本是一個遊戲人間的花花公子!
好幾次心蓮跟父親抗議、溝通都無效,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麼執意要把自己許配給這樣的人?
「是啊,我也不知道,有的時候上天的安排真的很奇妙。」心岑嘆息。
「心岑,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不過有件事我還是得告訴你。」何心蓮語氣顯得有點猶豫地跟心岑說。
「有什麼話你直說好了,反正現在也不會有任何事讓我驚訝了!」心岑苦笑。
她指的是唐司漠突然出現的事。
「我聽學校的老師說……狄志青回國了,還回到學校去打聽過你的消息。」
何心蓮大學畢業后考上學校的研究所,後來就一直留在學校里當助教,現在是大學里的講師。
聽到這個消息,心岑的眉頭皺起來。
聽到狄志青回國的消息,她還不覺得有什麼驚訝,反正她早就和這個人沒關係了,但是聽到他打聽自己的消息,她覺得有些不悅。
「他打聽我的消息做什麼?」心岑反射性地感到排斥。
「不清楚,不過聽說他在美國的生意做得很不錯,也許他回來是想和你重續舊情。」何心蓮掩著嘴,取笑心岑。
「何心蓮!」
「好啦,我胡說的,不過你小心一點,我覺得狄志青那個人,簡直就像水蛭一樣。」心蓮皺著眉頭比喻。
「水蛭?」心岑笑出來。「真服了你,怎麼會有這種形容詞!」
「難道不像嗎?」心蓮很認真地問。
「還真的滿像的。」心岑笑彎了腰。
兩個人相視而笑了好一陣子,心蓮問:「對了,關於唐司漠再出現,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公事公辦。」心岑的態度很保留。
「心岑?」
「我不能讓他知道維維的存在。」她終於說出關鍵。
根據她對唐司漠的了解,如果他知道維維的存在,他絕不會原諒她帶走他的孩子,也許……也許他會把維維帶走來報復她!
「我了解你的顧忌。」心蓮握住心岑的手,這個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她最了解心岑。「你打算怎麼做?」
「反正他的目的是『群達』,他不會知道維維的存在。」心岑茫然地望著前方,看得出她的心情很紊亂。
「心岑……」心蓮嘆了口氣。
雖然是最好的朋友,但心岑的問題她實在無法幫她解決,更何況她自己也有煩惱的問題——
父親擅自替她的婚姻做了決定,偏偏對方是一個對女人始亂終棄的花花公子,她怎麼能嫁這種人?
接下來半個多小時,心岑和心蓮兩個人各懷心事,沉默以對。
心岑不斷想的是,眼看著公司已經撐不下去,只要多拖一天,龐大的人事支出就要拖垮公司。
離開茶館回到公司以後,心岑猶豫了許久終於拿起電話,按下「唐氏集團」處的號碼。
為了公司、更為了父親,看來她要主動跟唐司漠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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併購「群達」,是「唐氏」內部早就決定的事。
唐司漠之所以和「群達」展開談判,表現猶豫不定的態度,主要目的在剝削「群達」的談判籌碼。
「唐先生,江小姐親自打電話來,表示願意接受集團的條件,希望能儘快簽定合約。」唐司漠的秘書在內線電話里告知。
聽到這個消息,唐司漠冷淡的俊臉沒有一絲表情。「告訴對方,『唐氏』還要三天的時間考慮。」
「是的,唐先生。」秘書接受指令后掛斷。
話筒這頭,唐司漠的手上拿的正是「群達」的資產調查報告。
這份報告是「唐氏」的商業間諜搜羅到手的資料,上面顯示「群達」的財務狀況雖然吃緊,但並非如外傳所言,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奇怪的是,上次和「群達」談判時,心岑卻顯然認定「群達」已經是空殼子,她根本不了解「群達」的真正財務狀況!
丟開詳盡的報告,唐司漠取出煙。
不管這其中有什麼人在玩把戲,他一定會動用關係讓「群達」的財務窘迫變成真的,以伺機買下「群達」。
並且,他會在買下「群達」同時,回報七年前江心岑不告而別的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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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為了處理公司的帳,心岑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兩天前,她親自打電話到「唐氏」,得到的回答卻是「唐氏」還要三天的時間考慮。
儘管心岑憂心如焚,還是得耐心地等下去。
「心岑小姐!」陳秘書開門進來,手裡拿了一個便當。「你還沒吃飯吧?我替你買了一個便當。」
「謝謝你,放在旁邊就好了,我還在忙。」心岑無奈地道。
「心岑小姐,外頭有一個狄先生說想要見你,因為你在忙,所以我請他在外面等——」
「狄先生?」心岑抬起頭,全身僵住。
「是啊,狄志青、狄先生。」陳秘書回答。
還沒等心岑回答,辦公室的門就推開了。
「心岑!」狄志青等不及,自己開門進來。
七年不見,狄志青成熟了很多,以前迷死很多學妹的娃娃臉,不再顯得那麼孩子氣。
陳秘書被他的舉動嚇到,怕被心岑責備似地趕緊說:「狄先生!我不是請你在外面等——」
「沒關係,陳秘書,你先出去。」心岑冷靜地說。
等陳秘書出去以後,狄志青走到心岑的辦公桌前,熱切地笑道:「心岑,好久不見了!」
望著心岑,狄志青驚訝的是,她一點都沒變,還是跟從前一樣,漂亮清純得讓人驚艷!
「你有事嗎?」心岑冷淡地回應他。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不過我這趟專程回台灣,就是來找你,想跟你道歉的。」狄志青陪笑。
「道歉?好像沒有必要了。」心岑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走到窗邊。
「別這樣,我知道從前是我的錯,不過事情都已經過去七年了,你還不能原諒我嗎?」狄志青低聲下氣地問,現在的他看起來是懇切多了。
心岑蹙起眉頭,她實在不明白狄志青到底要做什麼?
「就算我說原諒你又怎麼樣?」心岑很直接地問他。
「七年來我對你念念不忘,現在我都追到台灣來了……」
「好吧,我原諒你。我很忙,公司一堆事要做,你可以走了!」心岑不想再和他糾纏下去。
「真的嗎?心岑?」狄志青臉上終於有笑容。「江伯伯公司的事我都聽說了,既然你已經原諒我,那麼你應該接受我的幫助——」
「狄志青,如果你立刻離開我的辦公室,對我就是最好的幫助了!」心岑實在受不了他!
狄志青呆了呆,過了半晌才尷尬地扯開笑臉道:「我知道,你心煩公司的事,沒關係,等你冷靜下來,再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我是真心想幫你的。」
心岑忙著看帳,根本不理他。
狄志青自討沒趣,只好打開門出去。
等到狄志青離開后,心岑才吐出一口氣。
七年後,狄志青還陰魂不散地糾纏她,只讓她覺得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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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司漠出其不意地出現在「群達」公司,在「群達」的一樓大廳,竟然看到狄志青。
兩個人擦身而過,狄志青顯然認不出戴著墨鏡的唐司漠,唐司漠卻一眼就認出他!
說明來意之後,唐司漠直接硬闖總經理室。
「唐先生!」
面對唐司漠強悍的作風,心岑的秘書根本阻止不了,唐司漠已經擅自推開總經理室的門。
心岑抬起頭,原本她以為是狄志青去而復返,沒想到是唐司漠,她僵在座位上愣愣地瞪著他。
「你、你來有事嗎?」她獃獃地問,秀氣的小臉莫名其妙地紅起來。
「江小姐,唐先生他自己進來的,我、我有阻止他——」
剛才是狄志青,現在是唐先生,緊張的陳秘書已經快要崩潰了!
「你出去,把門帶上。」唐司漠反客為主地對陳秘書下令。
唐司漠的強勢讓人有一種非服從不可的力量,陳秘書已經下意識地想點頭說「是」。
「你先出去好了,陳秘書。」還好心岑先開口說了。
「是。」陳秘書吁了一口氣,她趕緊溜出去,順道把門帶上。
只剩下兩個人在房間里,氣氛尷尬得快讓心岑窒息了!
她鼓起勇氣,緊張地問唐司漠:「你是來簽合約的嗎?」
「原來如此。」唐司漠盯著心岑的眼睛,突然冷冷地冒出這一句。
他的身體往前壓,兩手撐在心岑的辦公桌上,冷淡的口氣和強勢的肢體動作一點都不協調!
心岑眨眨眼,纖細的身體下意識地從大辦公桌後面縮。「你在說什麼……」
「原來是舊情復燃,所以你不告而別地離開我!」唐司漠指的是狄志青。
心岑卻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都聽不懂……」
「裝傻?」唐司漠冷笑。
他終於放過心岑,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
「你可不可以說得明白一點?我真的不了解你的意思。」
唐司漠退開以後,心岑的壓迫感頓時少了很多,她終於可以正常地說話。
他咧開嘴,從西裝口袋掏出一根煙點上,抽了一口。「要『唐氏』簽合約,可以。」他對著心岑吐出一口煙。
「你真的願意簽約了?」心岑緊張地站起來,臉上終於露出笑容,她感激地望著唐司漠。
「別急,」唐司漠斂下笑臉,冷冷地望著她。「我想跟你談一個交易。」
心岑的笑容僵在臉上,直覺他所謂的「交易」,並不單純。
「如果是對公司不利的事,我不能答應你,因為這間公司是爸爸的心血,我不能辜負爸爸。」
「我們之間的交易,對於『群達』只有利、沒有弊。」
心岑屏著氣問:「你還沒告訴我,『交易』的內容是什麼?」
「今夜,陪我一晚。」他冷酷的眼眸不帶感情地盯著心岑。
心岑愣住,她怔怔地望著唐司漠,企圖說服自己是聽錯了。
「只要你點個頭,我馬上代表『唐氏』簽約。」唐司漠冷酷地道。
「陪你一晚?」心岑怔仲地重複他的話。
為什麼他要對她說這種話?
她驀然想到七年前、然後想到維維……
她的心突然好痛好痛,而且她不懂,不懂唐司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為什麼?」她受傷地問。
「問得好!」他冷笑,狠狠地踩熄煙蒂。「七年前你拿走我所有的錢、不告而別的時候,你可沒給我機會問你『為什麼』!」
心岑呆住,啞口無言。
「同樣,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三天過後,由你來決定『群達』的命運。」唐司漠說完話,站起來打算走人。
心岑獃獃地瞪著他的寬肩,心底卻很清楚,依「群達」的狀況而言,就算再等一天,對「群達」來說都是沉重的負擔。
而唐司漠之所以這麼做,根本是為了報復!
就像唐司漠自己說的,他是為了報復七年前她的不告而別!
可是七年前最痛苦的人明明是她……
心岑的心在掙扎,但是為了爸爸、還有維維的未來……
「等、等一下。」她終於拋下自尊,叫住唐司漠。
唐司漠轉過身,冷淡地等待她的回答。
「我……要是我答應,你真的馬上籤約?」她全身顫抖地問。
「合約書在這裡,我已經代表『唐氏』簽名蓋章,三天後在晶華酒店舉行正式簽約儀式。」唐司漠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口袋拿出另一份合約。「另外,在這份簡約上蓋手印,合約書就是你的,『唐氏』會立即匯錢到江董事長的帳戶,接管『群達』。」
心岑瞪著那份簡約,輕顫著手接過。
她的心好亂,根本沒有辦法冷靜下來看完簡約的內容。
但是她明白,她已經別無選擇。
「只要在上面簽名、蓋上手印,合約就算成立。」唐司漠冷冷地提醒她。
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岑隨即蓋下手印。
「蓋上手印以後,我、我要怎麼和你……」接下來的話,她實在說不出口。
「今晚十點,到這個地址。」
唐司漠接過心岑已經烙上手印的簡約后,便把合約書給她,另外還附上一張便條紙,以及一把銀制的鑰匙。
閃亮的銀制鑰匙彷彿會剌痛人的眼睛,心岑傻傻地瞪著手上的鑰匙和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字跡,那特殊的字跡,她一眼就認出是唐司漠的字。
等心岑再度抬起頭,唐司漠已經離開她的辦公室了。
不行,她要堅強。事已至此,她要更加小心提防,不能讓唐司漠知道維維的存在。
心岑在心底暗暗對自己發誓,她真的好害怕唐司漠會奪走她的維維!
捏緊握在手裡的小紙片和那把鑰匙,心岑心裡一股酸楚莫名其妙地湧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