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春日湯浴
幾場春雨之後,天姥山的梨花已是葉茂花疏,漫山遍野的綠,有一種愜意的生機盎然,那綠帶著鮮嫩與水靈,搖搖曳曳,層層疊疊包裹著這天姥山,洋溢在清璣閣的每一個角落。
玄昊清晨起床,望見滿院繁花落盡,雪白的梨花花瓣鋪滿庭院小徑,只剩濃淡不一的綠色掛於枝頭,玄昊心裡道:「世人都道天上好,他們竟不知天宮沒有四季更替,少了多少變化之美,亘古不變的風景,怎抵得上那些轉瞬即逝的感動。」
於是深呼一口氣,頓感到一股軟糯甜香撲鼻而來,玄昊似聞到了食物的味道,遂又深吸了一口,的確是糕點的味道。便頓感唾液從口中湧起,他回頭一看果見落落站在他身後,笑嘻嘻地手裡端著一個紫晶雲龍文的盤子,而盤子里裝著許多個白生生,熱騰騰的糕點。
玄昊自上山以來,便日日喝那露水做的楓丹玉露羹,嘴裡都快淡出個鳥來了,今兒猛地見了這糕點,一時間竟直咽口水。落落道:
「金虹姐姐,這是我用梨花瓣,糯米粉和蜂蜜做的蒸糕,你嘗嘗。?」玄昊道:
「你做的?」
「嗯,我在家時最愛做糕點,只是山上沒什麼材料,你就將就吃些吧!」
玄昊拿起一個,只見那糕如鴿蛋大小,雪白剔透,放入口中,一股清香敲打齒間,再嚼一嚼,香糯彈牙。
「怎樣,好吃嗎?」落落問道。
玄昊此時已不知這上還有別的味道,一個勁猛點頭,一個接一個吃起來。
雲羽裳從門外進來看見這般光景便道:
「這是落落做的嗎?」落落點頭道:
「雲師姐,快來嘗一嘗。」玄昊嘴裡嚼一個,手裡拿一個,塞著嘴對羽裳道:
「好吃,好吃。」羽裳輕輕拿起一個,慢慢放於口中,只見她邊嚼邊眼裡綻出光來,然後又拿起一個放入口中,眼裡竟泛起了淚花道:
「日日都喝那楓丹玉露羹,都記不住這世間的味道了。」
落落見她二人這般便搖頭嘆道:
「這清璣閣的神仙過得也太清苦了些,日後我多做些給你們吃。」兩人邊吃邊答好。
兩人將落落的蒸糕吃得精光,便心滿意足,與落落坐於門廊之上,一時三人竟都無話,落落忽想起什麼便拍手道:
「對了,明日要洗湯浴,師姐們可準備好了?」羽裳楞了一下也道:
「對哦!明日春洗,晚間要去後山溫泉洗浴,待會兒需去采些花瓣來。」玄昊一聽洗溫泉忙問:
「為何要去洗溫泉?怎麼個洗法?」羽裳道:
「每年暮春時節,天氣回暖,清璣閣所有弟子都要到溫泉洗浴,以助修為。」落落問:
「這麼多人一起去嗎,能裝得下嗎?」羽裳笑道:
「自然不能,育芳樓排的是明日,其他的我也沒問。」落落興奮道:
「太好了,我還未曾洗過溫泉呢,金虹姐姐你呢?」
玄昊一聽頓覺心中慌亂,素日里不過見雲羽裳露個肩背,便鼻血長流,若是見一群女子赤身洗浴,那可怎生是好,自己豈不成了登徒浪子,到時萬一表現失態,豈不是讓人懷疑。便吱吱唔唔道:
「我還是不去了」
「為何?你不方便嗎?」羽裳問。玄昊道:
「可不是不方便嗎?真是太不方便了。」落落嘟嘴道:
「怎麼這麼巧?蓼汀也不方便,真是太可惜了。我還想和金虹姐姐一起呢。」玄昊問:
「蓼汀為何也不方便?」落落道:
「自然和你一樣不方便呀!」玄昊不解,心想:
「莫非蓼汀跟我一樣,也是男子?」想想絕無這種可能。便道:
「她如何和我一樣不方便?」落落睜著大眼睛望著她道:
「就是那個呀,那個來了。」玄昊越聽越一頭霧水道:
「哪個來了,沒有誰來了呀!」羽裳笑著對落落道:
「她從東瀛洲來,必定有些不懂我們的話,讓我來同她說。」
便對玄昊道:「那個就是你大姨來看你了。」玄昊更加莫名其妙道:
「我從不曾有過大姨,她如何能來看我。」羽裳看著她,又看看落落,然後兩人相視大笑。
落落笑到肚子都痛了,對著羽裳道:
「我肚子都笑痛了,師姐快幫我揉揉。」羽裳邊幫落落揉肚子邊道:
「你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你是真的不能去嗎?」玄昊並不知她們在笑什麼,只說道:
「自然是不方便的。」羽裳道:
「那好,你必要先去報與掌事師姐才行。」玄昊忙點頭稱是。
話說自從那日赤珠偷聽到儷妃的秘密,便如同吃了個棗卻被棗核卡在喉中,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來,整日如坐針氈,便想著玄昊也去了清璣閣多日,不如去看他一看,遂乘了夜色駕雲而去。
不久便落於天姥山梨樹林中,想那清璣閣也不是輕易進得去的,便施了隱身咒,喚出兩隻路引小蟲,對它們道:
「帶我去找玄昊」
只見那兩隻小蟲一前一後,一點一點閃著綠光,循清璣閣飛去。
玄昊正於院中梨花樹下背那《廣成心經》,忽見赤珠的路引飛來,便扔下書,跟隨路引而來,果然看見赤珠站在泄玉溪邊,便心頭一喜道:
「長姐,你怎麼來了?」
赤珠看見一位著白紗的仙子笑著走了過來,先是愣了一會兒,聽她喊長姐方才反應過來笑道:
「這位仙子好生標緻的模樣。」玄昊道:
「長姐只知道打趣我,卻不知我在這裡受了多少罪?」赤珠用手抬起玄昊的臉道:
「我看看,嗯,小臉是瘦了。」
玄昊拍開她的手道:
「長姐你來得正好,我正有事要問你。」
「可是帝君交待之事有了進展。」赤珠追問道。玄昊道:
「哎呀,師傅交待的事半點眉目也沒有,我只來問你,為何我近日總是心悸,心頭髮熱,如有炭火架烤一般,前兒還流了許多鼻血。」
「是嗎?」
赤珠抓過他的手替他號脈,號完左手又號右手,皺著眉頭道:
「不會呀,這脈息並無問題,難道是師傅的葯副作用來了?」
玄昊一聽便跺腳道:
「我說什麼來著,這葯不穩當,你們非要我吃,現在副作用這麼大,我怕是即刻就要去了。」
赤珠順手拍他一掌道:
「咋咋呼呼什麼呀,大不了服些清火之葯。」
說著便從袖中取出一個青花鑲碎琉璃的小瓶子道:
「這是敗火的葯,你每日服兩粒,應該就無事了。」
玄昊接過瓶子放於袖中道:「最好如此。」
赤珠本想將那日在辰梓宮所見告訴玄昊,但真見到了他,又覺得也許跟他說了,也是徒增他的疑慮,對他的差事並沒有半點助益,便不再提起。
玄昊道:「長姐,你可知儷妃娘娘也出自清璣閣嗎?」赤珠想了想道:
「好像是吧,天宮裡大大小小八卦我也都聽到過一點,不過母妃自己並未提起過。」
「是吧,我也從未聽她提過,不過有一件事你絕對沒聽過。」玄昊附在赤珠的耳朵上說:
「父帝的先天後也出自清璣閣。」赤珠一聽,驚訝道:
「真的?」
「自然,我聽我的教養師姐說的。」玄昊道。
赤珠突然想到儷妃房中暗閣里的牌位,心裡的疑惑更深了,她又不敢跟玄昊細講,只好說道:
「你師傅交待之事事關重大,你要仔細查查,只一件事你要記住,十五月圓之夜,你會變回真身,八個時辰之後你方能服藥,到時你定要提前回宮,免得暴露。」玄昊道:
「知道了,長姐你不是早和我講過了嗎?」赤珠道:
「仔細些總是好的,我走了,你也回吧。」說完便要駕雲而去,玄昊突然道:
「父帝近日可曾問起過我?」赤珠為難道:
「這幾日我也不曾見到父帝,想來父帝定是掛心你的。」玄昊若有所失道:
「長姐慢走。」赤珠拍拍他的肩,遂駕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