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地鐵內的尼伯龍根

第四百八十九章 地鐵內的尼伯龍根

深夜零點四十五分,楚子航無聲地潛行在東方廣場地下一層商場里。這棟巨大的地標式建築毗鄰長安街,雲集著豪奢品牌和一家君悅酒店,地下直通地鐵王府井站。

遠處有腳步聲緩緩逼近。

楚子航隱入櫃檯后,直到巡夜保安的手電筒光遠去后才重新閃出。

白天這裡奢華又熱鬧,美女如雲,走在這裡絕不會讓人覺得不安,但此刻萬籟俱寂,它就顯露出地下室的本質來,沒有窗,空間封閉,那些給一切都染上漂亮顏色的燈都關閉了,只剩下少數幾根日光燈管亮著,照亮了玻璃櫥櫃里的絨毛玩具。

那些可愛的傢伙在這種燈光下都顯得有些走樣,臉上深深淺淺的陰影讓人產生它們在微笑或冷笑的錯覺。

中央空調關了,空氣冷而沉悶,通往地鐵的電動扶梯閃動著「禁止通行」的紅燈,兩側是某個時尚雜誌的廣告,同一張女明星的大臉貼滿整面牆壁,指甲和嘴唇上都閃動著金屬的微光。

大廳中央的轉盤上是一輛橘黃色的甲殼蟲敞篷車,旁邊豎著的廣告說消費兩千元以上的顧客就可以有機會抽獎得到它。

巡夜保安的腳步聲經過幾次折射出現在四面八方,好像黑暗裡有好幾個人在走動。

除此之外這裡安靜得非常正常。

楚子航貼著牆壁緩緩前進,他已經接近地鐵的檢票口了,這時前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這廣告還不換吶?」

「這個月底到期再換,你把玻璃上的灰再擦擦,我去把那邊的地掃一圈,待會兒下盤棋?」

楚子航從大理石牆壁的反光里看到兩個清潔工正在擦廣告燈箱,他們背後的卷閘門已經落下鎖死,再前進就只有把卷閘門剪開。楚子航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至今他還沒有向學院報告這件事,因為這個結論太奇怪了。

他心中隱約有種猜測,或許這是他接近夢想最接近的地方。

無論深夜裡的地鐵站看起來多麼陰冷,它只是一個歷史不到五十年的人工隧道,最初建造這個隧道系統的工人還有大批活著,天天人來人往,如果真有什麼異常,沒有理由不被察覺。

深夜裡地鐵站里必然有值班的人,就像前面那兩個清潔工,如果有空駛的地鐵,他們不可能覺察不到。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一條新的簡訊進來,「親愛的用戶您好,移動小秘書提醒您今天中午12:00在夏彌同學家共進午餐,請提前安排時間。」

楚子航沒有訂什麼手機小秘書的服務,發信人就是夏彌,大概是她臨睡前的搗蛋而已。

楚子航猶豫了一下,調頭原路返回。

時間還沒有緊張到那個程度,根據夏彌的消息,愷撒那組目前還在鶯鶯燕燕卿卿我我。

他今晚可以寫一份完整的報告給施耐德教授,然後做好各種準備,明天中午去夏彌家吃個午飯,然後再研究地鐵沿線的震動來源。

他連去夏彌家吃飯的衣服都買好了,就掛在酒店的衣櫃里,他是個永遠守約的人。

這些天他的日程表上都是建模計算、計算建模的流水作業,除了一件,「去夏彌家吃飯」。

他從甲殼蟲旁閃過,輕手輕腳走上台階,日光燈管的影子倒映在大理石地面上。

他聽見瓢潑大雨打在屋頂。

他忽然一愣,站住了。

王府井地鐵站在負二層,東方廣場的地下商場在負一層,他在負一層和負二層的台階之間,即使外面是瓢潑大雨,也不該打在他頭上的屋頂。

肩胛上「胎記」好像被烈火灼燒那樣燙,四面八方都是巡夜保安的腳步聲,但所有腳步聲都在飛速遠離,好像狂奔著逃離這個空間。

日光燈管跳閃起來,空氣中滿是嗡嗡的電流聲。

楚子航緩緩地轉身,轉盤重新開始旋轉了,上面不再是甲殼蟲,而是那輛傷痕纍纍的邁巴赫。

就像是有過密約的鬼魂那樣,它回來了。

楚子航伸手到網球包里,捏住了御神刀·村雨的刀柄,除此之外他把暴怒和色慾也帶來了,能強行了突破尼伯龍根的武器已經開始嗡嗡作響,像是在預警這什麼。

此刻頭頂開始漏雨了,冰冷的雨水從四面八方匯來,沿著大理石地面平靜地流淌,在台階上變成一級級小瀑布。楚子航抹去臉上的雨水,提著黑箱緩步下行。

他聽見那個聲音了,來自地底深處的,鐵軌震動。

路明非扶著欄杆,小心翼翼地往下蹭,四下張望。

他還是遵從了本能,原則上是不願意來的,於情於理他都沒有必要,好吧確實有必要,這是學院的任務,不過牽扯到初戀和面癱師兄的終身大事,路明非感覺頭疼不已。

明明他在試煉中沒有這麼優柔寡斷,或許這正是因為現實的緣故吧,潛意識中或許也已經麻木了,想逃避了。

那個什麼學習助手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自己的學習任務好像也接近了尾聲,這對路明非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再也不用嘔心瀝血的完成真人通關任務,畢竟沒有那一個人能卡在一個關卡不停的刷,沒有存檔,僅憑的是你腦海中的記憶,如果是真的遊戲那還有有跡可循,但那試煉不知道哪裡會出現意外。

這個寂靜如死的地鐵站,路明非如同一縷飄蕩的幽靈,四面八方的湧來的青氣更讓他顯得猶如夢幻,又帶有幾分陰森。

出口已經詭異的消失了,所有通道都指向月台。

他到了趙孟華去過的地方。

已經進入了龍穴的洞口了,如果跨出這一步,就真正的進入龍王的領地,將會面對的是一頭成熟期遭受挑釁的龍王的怒火!

他摸到了月台上,立刻閃到一根立柱后藏著。

地面在震動,幽深的隧道里有刺眼的燈光射出。

列車進站,摩擦鐵軌發出刺耳的聲音。

它停在了路明非面前,方頭方腦的車廂,紅白兩色塗裝,還掛著「黑石頭——八王墳」的牌子。

車門打開了,裡面漆黑一片。

「這是什麼情況?邀請自己做客?」路明非有些摸不清的這頭龍王的套路,自己顯然是來偷東西的,對面這麼客氣的嗎,還派專人來接送自己。

這是龍王嗎?怎麼感覺像是電影里演的那些不露山水的大佬,面對有才能的人客客氣氣想要收服己用,不聽話的當然全部幹掉。

路明非踏入了列車中,在這遍地死亡的尼伯龍根,對面既然給自己一個安全的路線,那麼為什麼還要冒著生命的危險去以身犯險呢。

鐵皮車吱呀吱呀的關閉了,列車重新啟動。

一片漆黑,只有路明非的手機發出微弱的光芒,他在玩單機遊戲俄羅斯方塊,這個經典的小遊戲正是在這無信號的列車中消磨他無聊的時光,畢竟到達目的還需要一段時間。

列車上還有幾個幽魂向這邊趕來。

楚子航低著頭,垂眼看著地面,站在暴雨中,準確地說,他站在下著暴雨的地鐵月台上。

水從四面八方湧進來,屋頂、地面、通道口、通風口,總之能想到的地方都在往這裡面灌水。

楚子航全身濕透,正冒著裊裊的蒸汽。

但是他好像並不因此覺得不舒服,多年一直保持的站姿還是很挺拔,修長的背影像是插在月台中央的一支標槍。幾分鐘后,一列地鐵濺著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車廂的門打開。

楚子航動也不動,頭也不抬,好像完全沒有看見面前的鋼鐵長龍。

直到列車的門「吱呀呀」地關閉,楚子航都沒動彈。

列車加速離開月台,這時楚子航忽然動了,鬼影一般地連續移動,加速躍下月台,跟在列車后狂奔疾步一躍而上,無聲無息地貼在列車尾部,隱在隧道的黑暗裡。

「一直都是三缺一,終於等到新人來,要不要來一起玩?」車廂里回蕩著幽幽的聲音。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失誤了,遊戲結束了。他正氣凜然的說。「我沒有找上你了,你竟然找上門來了,還敢拉我進入賭博的深淵,看我林正英今天不超度你,免得你禍害人間。」

「你媽!路明非?怎麼是你?」遊魂很震驚。

「你大爺!趙孟華你想嚇我么?」路明非大怒。

「啊!鬼啊!」一秒鐘之後,在那人湊到面前時,路明非忽然一腳踹過去。

那鬼被這忽如其來的攻擊嚇到了,來不及躲避,也無法躲避,重重的挨了一腳,撞到了列車的鐵皮上。

路明非這才注意到這個鬼的樣貌,這是一張何等可怕的臉!枯瘦得像是骷髏,滿臉唏噓的胡茬子,瞳孔巨大,如即將熬盡的油燈般發亮,要說是什麼鬼,定然是餓死的張飛。

兩個黑影從左右同時貼近,一瞬間就把路明非控制住了。

他沒有任何的反抗,好像他的技能和點數被洗去了一般。

「卡塞爾學院04級,煉金機械系,高冪,現在是執行部專員。」

「05級,力學系,萬博倩。」

「這上陣才要通名……死鬼通名是要我給你們立墓碑么?」路明非臉上露出微笑,這些是活人,雖然可以做餓死鬼的形象代言人。

「在這裡你不會死的,在這裡最糟糕的就是你不會死。」名叫高冪的執行部專員輕輕嘆了口氣。

此刻列車從一個車站高速通過,月台上的燈光瞬間照亮了對面的三張臉,同樣的消瘦,同樣的慘白,看起來都像是從古墓里挖出來的。

三個人各捏著一把牌,大概是打到一半忽然有人闖入但是不願意放下……

「好吧,諸位,我新來的,」路明非坐在長椅上喘著粗氣,「這裡有什麼規矩?給指點一下?」

「你數學怎麼樣?」高冪問。

路明非一愣,撓撓頭。「總在將掛不掛之間。」

「那完了,你也沒法離開這裡。」高冪嘆了口氣,「我的數學成績那時在學院排名第二。」

「第一名是誰?」路明非不由自主地問。

「芬格爾·馮·弗林斯,好像是這個名字。」

路明非一愣,想不到廢柴師兄居然是數學達人,按說芬格爾也是文科教授古德里安教出來的。

「這裡有很多事情是你想不到的,很快你就會看到,這是很難得的經歷,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受,比聽我說好。」高冪說,「我能告訴你的是,這似乎是一個鍊金術構造的迷宮,就像神話里米諾斯的迷宮。」

「米諾斯的迷宮?」

「對,歷史上的米諾斯迷宮,那不是普通的迷宮,而是鍊金術構造的。這樣的迷宮必然有看門人,」萬博倩說,「神話中它的看門人是牛頭人身的『米諾陶洛斯』。進入煉金迷宮的人自己絕對走不出來,唯一的辦法是殺掉看門人,做到這一點的是希臘王子忒修斯。」

「但是這個迷宮不像那麼誇張,如果你的數學足夠好,或者牌技足夠好,就能夠離開。」高冪說。

「要是打星際,你准沒問題……」趙孟華哭喪著臉。

「看門人是誰?」路明非問。

「很快你就會見到。」高冪說,「我在學院的時候研究過這方面的古籍,煉金迷宮的特點是,必然要有一條能夠逃脫的規則,這是締造煉金迷宮的基礎,即使看門人也不能違背。就像斯芬克斯給俄狄浦斯出的謎語,那同樣是一個用鍊金術構造的迷宮,只不過用『語言』為材料。俄狄浦斯答出了謎語,斯芬克斯就必然要墜崖而死,即便它遠比俄狄浦斯強大,也不能反悔。這是『規則』的制約。」

「就像是言靈?」路明非說。

「對,所以你應該猜到了,這是一個龍族技術構建的奇迹,一個存在於首都地下的迷宮。」高冪輕聲說,「在這裡,規則和在外面不同,即便沒有食物和水你也不會衰老和死去,你只會越來越乾枯……」

他緩緩地拉開自己的上衣,裡面皮膚貼著肋骨,乾瘦如柴。趙孟華也悲哀地拉開衣襟,同樣令人觸目驚心的身軀……路明非把目光移到萬博倩身上……

「喂……耍流氓么?」萬博倩捂了捂衣服,怒喝,「總不會瘦得和男人一樣!」

「哦哦哦。」路明非反應過來了,「規則是玩什麼牌?」

「德州撲克。」高冪說,「要熟悉一下規則么?我們現在正向著看門人的方向過去,你還有四十五分鐘可以學學。」

「真潮,規則居然是德州撲克,這什麼賭鬼設的迷宮啊?」路明非來了點精神,「不過德州撲克我倒是會。」

「能夠從荷官手裡贏到最後的籌碼就能離開,輸光了賭注的人就要離場,下次再來。」趙孟華說。

「那賭注是什麼?」路明非問。

三個人的眼睛里都泛起絕望的、沉鬱的灰色,最後還是高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乘著這列地鐵在這裡不斷地前進,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你忍受孤獨的折磨,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你悲哀絕望,你的賭注就會增加。但你永遠不能死……」

「你的賭注,就是你的孤獨。」萬博倩輕聲說。

車廂里只剩下鐵軌咯噔咯噔的聲音,靜了許久之後,路明非扭頭對趙孟華說。「陳雯雯……她很擔心你。」

月台上的流水聲漸漸遠去,楚子航抹去眼睛上的黑色美瞳,永不熄滅的黃金瞳燃燒在黑暗裡。

強大的造血機已經讓他的血統優勢恢復了七成,或者更多些。

龍類的血液在他體內開始沸騰起來,渴望著鮮血和廝殺。

楚子航深深吸了口氣,扳住車頂,翻身而上。

血統優勢令他足以抵抗車頂的疾風,行動就像在平地上。

每一步他都在感觸腳下的震動,列車通過一截截鐵軌的、單調的震動,如果有人或者其他東西走在車廂里,他也能察覺。

他不願進入列車,是不想在封閉的空間里被包圍。

村雨是一柄很長的刀,在狹窄空間里很難使用。

他從不畏懼開打,他知道很多人說他是個殺胚。

既然已經準備好開打,就要尋找最合適自己發揮的場地。

隧道頂部還在滲水,一滴滴打在他的臉上,冰冷,這種獨自走在冷雨中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但這裡真的只有他一個人,車廂里一片死寂,蓄力滿了卻沒有對手出現的感覺同樣糟糕。

進入這裡之後背上的胎記一直在灼燒,這個徵兆不知道是好是壞。

暴怒和色慾突然安靜下來,靜靜的躺在他的包中,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一片墜落的碎石打在他肩上,這遠比任何敵人都可怕。

隧道似乎受不了流水的侵蝕正在崩塌,越來越多的碎石落下。

楚子航把「村雨」刺入車頂,猛力橫拉,而後縱切,在鐵皮上割出足夠一人進出的口子。

他像一尾魚游進珊瑚洞一樣輕盈地躍入,落在地板上,隨手抓住頭頂的橫杆。

越來越大的碎石打在列車頂部,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巨響。但此刻這些巨響都壓不過此刻楚子航的心跳聲,擂鼓一樣。

假設你在一個空無一人的電梯里看著報紙等著它下行,卻在放下報紙的瞬間忽然發覺滿滿一電梯都是人,都默默地不發出任何聲音,你的心跳也會變得像楚子航那樣……當然,也許會瞬間停跳!滿滿一列地鐵都是人,他們站在絕對的黑暗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每個人都抓著橫杆,就像是一群趕早班的上班族。

楚子航站在他們中間,連呼吸都暫停了,那些「人」也沒有一點呼吸傳出。

死人?或者說那些渴望著新鮮血肉的黑影,他們又回來了,和那輛邁巴赫一起。

楚子航掏出一片口香糖,剝去包裝塞進嘴裡,緩緩地咀嚼。「雖然我知道你們聽不懂,但是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再和你們相遇。」

他周圍的球形領域忽然清晰起來,透明的領域,表面閃著不穩定的暗紅色光弧。幾乎同一刻,那些默不作聲的「乘客」們如同海潮吞沒礁石那樣,從四面八方壓向楚子航。

他們高舉的慘白色手掌帶著微弱熒光,掌心中沒有任何紋路。

領域碎裂,熾熱的光焰四射,就像是一顆凝固汽油彈爆炸的效果,凡是靠近楚子航的黑影都在一瞬間被焚燒殆盡,只剩下古銅色的骨骼。

言靈·君焰,青銅與火之王一脈的血統引發的「君王怒火」。

楚子航確實是個殺胚,因為語言是弱項,所以每次動手前的發言都不太給力,所以每次都是神轉折。古銅色的骨骸們仍舊撲向楚子航,御神刀·村雨在楚子航身邊甩出一道光弧,把它們從腰斬斷。

一個頭骨落入他的掌心,被奇高的溫度熔化了。

對於沒有生命的東西,楚子航毫不憐憫。

執行部是個暴力部門,負責人是個暴力教授,而他是負責人的學生。

「爆血」在登上列車的瞬間已經發動了,龍血熾烈!氣浪把整個頂棚都掀飛了,墜落的碎石紛紛落在楚子航的身上。

它們彈跳著,抖落塵灰,露出藏在裡面的細弱骨骸,有的是飛鳥一樣的東西,有的是蟲子一樣的東西,有的暴躁地在車廂中四處亂跑,有的則狠狠地咬在楚子航的身上。

但沒有任何效果,它們咬上去的瞬間就被高溫燒化了。

「君焰」領域再度激發,發出炭火般的亮光。前後的車廂都有黑影撲了出來,頭頂落下的已經是石塊了,孵化出神奇的古老物種,放眼無處不是敵人。

楚子航撕開了身上的襯衣和那件讓他看起來有些幼齒的帶帽絨衫,「君焰」點燃了這些衣服,楚子航把它們揮舞如火的風車,凡是黏到的敵人都被君焰燒熔。

但是這些東西好似完全不畏死亡,還是一再地往上撲,無休無止。楚子航拋出了衣服,它們上面附帶的君焰之力在前後兩截車廂里爆炸開來,碎裂的古銅色骨骸在空中粉化。

楚子航赤裸的上身閃動著融金般的光輝,他撲入敵群中,紅亮的刀刃把一具具的骨骸斬開,斷口都如熔斷的金屬。

這時他聽到了尖嘯的風聲。大概只有在龍捲風的中心你才能聽到那麼刺耳的風聲,空氣在極高速度下變得像是固體那樣堅硬,「一塊」移動的空氣可以打碎人的骨骼。

楚子航從沒有在龍捲風的中心待過,但他隱約記得自己曾經聽過這種風聲。

對的!他想起來了,言靈·風王之瞳!夏彌的言靈。

一個人影向他奔來,所到的地方一切敵人都被吹飛,絕不只是吹飛那麼簡單,敵人在半空中被撕裂,古銅色的骨骼粉碎飛落如雨。

那個人撞在他的身上,和他後背相貼。

楚子航感覺到后心傳來了溫暖。

「言靈領域放到最大!」夏彌大吼。

「君焰」和「風王之瞳」同時達到極限,極高的溫度和極烈的火焰在強風的催動下形成了自然界罕見的奇觀,「火焰龍捲」。

颶風的中央一道搖曳的火蛇扭動著升空,數千度的高溫在凝聚,而後火蛇碎裂,鑽入了颶風的縫隙中。這場火焰龍捲席捲了整個隧道,把一切可燃的東西都化為灰燼,楚子航猛地一按夏彌的腦袋,撲在她身上,幾秒鐘之後被前方隧道反彈回來的衝擊波經過他們的頭頂,進入呼吸道,差點沖裂了他們的肺。

一切歸於沉寂,幾秒鐘后,夏彌從楚子航身體下面探出腦袋,緊張地左顧右盼。

「我靠,居然還活著!」夏彌劇烈地喘息。

「你怎麼在這裡?」楚子航靠在列車殘骸上,劇烈的火焰爆炸把車廂之間的連接也摧毀了,車頭跑了,他們卻被留在了這裡。

夏彌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蚊子哼哼似的:「我晚上給你發簡訊你怎麼沒回?」

楚子航一愣,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要回每一條簡訊,夏彌只是提醒他,他收到提醒了,那就OK了,明天他自然會出現在夏彌家的飯桌上。

「我睡前一時興起啦……就查了查你的位置……」夏彌嘟囔。

「你怎麼能查我的位置?」楚子航又是一愣。

「我上次玩你手機的時候偷偷跟移動公司訂了一個搜索位置的服務嘛!」夏彌黑著臉大聲說,「好啦好啦!很丟臉就是啦!我承認了又怎麼樣?我就是看到你的位置在東方廣場,可是這時候東方廣場早該關了,我忽然想到你跟我說過那個地鐵傳說的事……打你電話又打不通,擔心你出事啰!」

楚子航沉默了很久,搖搖頭,無聲地笑了。他聽說過那個移動公司的服務,別人可以看到你的手機是從哪個信號站接入信號的。訂那個服務的通常都是家庭主婦……用於監視老公。其實他根本不想笑,只是這麼尷尬的話題,如果你不想繼續下去,除了笑還能怎麼樣呢?

「笑什麼笑?要不是我你就危險了!我那麼急著趕過來……你看我還穿著拖鞋嘞!」夏彌惱火地把腳伸到楚子航面前。

楚子航看著那雙漂亮的、凍得通紅的腳,低聲說。「謝謝。」

「說起來深更半夜怎麼會有地鐵運營嘛?這裡到底是哪裡?」夏彌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腳看,急忙縮回到那條波西米亞風的裙下,左顧右盼。

神轉折,或者顧左右而言他,總是這樣的。

「尼伯龍根,或者死人之國,」楚子航輕聲說,「猜測終於被證明了,龍族真正的國度,並非存在於正常的維度中,它位於一個叫作尼伯龍根的奇怪維度,一個用鍊金術構建的自有領地。」「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夏彌拾起一塊古銅色的骨骼研究。

「死侍。」楚子航輕聲說,「被龍族血統吞噬的混血種,介於人和龍之間,生與死之間,失去了意識,就像是遊魂……」他知道自己的結局大概也是這樣。

「如果是尼伯龍根,那麼龍王也就在這裡。」夏彌說,「可惜我們把地鐵給炸了,大概它會帶我們去找龍王的吧?」

「沒什麼,沿著軌道,總能走到。」楚子航雙手一撐,站了起來,從背後卸下黑箱放在夏彌面前,「可以幫我拿一下么?」

夏彌怒了。「喂!師兄你沒搞錯么?我可是沒穿襪子穿著拖鞋來救你誒!你還叫我幫你扛東西?你有沒有人性啊?」

楚子航急忙擺手。「不……我的意思是我背著黑箱不太方便……」

「那我提著就方便了么?」夏彌瞪眼。

楚子航覺得有點無力,按著額頭輕輕嘆了口氣。「我的意思是,你穿著拖鞋不方便走,我可以背你……但是如果我背著黑箱,又會硌到你。」

長久的沉默,夏彌縮了縮腦袋,小聲說:「哦……」

列車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極其古老,水泥地面,邊角貼著綠色的瓷磚,白灰刷的牆壁剝落得很厲害,上面用紅色漆著觸目驚心的幾個大字,「福壽嶺站」,旁邊還有日期,1977年。

月台上只有一盞白熾燈照亮,上面結滿蛛網。趙孟華、高冪和萬博倩三個人扛著路明非下了車,生怕他跑了。

「那就是荷官。」高冪輕聲說。

路明非抬起頭,看見白熾燈下,坐著一個披著暗褐色麻布的人形。

荷官緩緩抬起臉來,路明非驚得幾乎背過氣去。

「這不是鐮鼬女王嗎,還真的是美女荷官在線發牌,這麼有創意的嗎。」路明非認出的荷官的身份,堂堂鐮鼬族群的一代女王竟然墮落到來賭場發牌的地步,真是世風日下!

「你也可以這麼認為吧。」高冪臉色有些古怪,就連趙孟華也有些抽搐,「我們開始吧。」

四個人圍繞荷官坐下。

荷官的九個頭蓋骨分別工作,觀察每一個到場嘉賓,然後把一枚鐵皮瓶蓋扔在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拾起來看了一眼,上面有「北冰洋」的字樣,那是種很古老的橘子汽水的瓶蓋,純國貨,以前和可樂一樣流行。

荷官又扔給高冪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萬博倩的也是幾十枚暗金色的硬幣,給趙孟華的除了硬幣還多了一個鋁殼的指南針。

「不會吧?我的籌碼就只有一個瓶蓋?」路明非欲哭無淚,「我知道我新來,還沒有積攢那麼多絕望,但好歹照顧新人,惠賜兩個硬幣嘛!」

高冪拉了他一把,「別傻了,『北冰洋』的瓶蓋是這裡最值錢的籌碼,每個值1000個暗金色硬幣,趙孟華那個指南針也就值100個。你想換零錢就把瓶蓋扔給荷官。」

路明非試著把那個瓶蓋扔過去打在荷官的一個頭蓋骨上,幾秒鐘之後,叮叮噹噹,足足1000個精美的暗金色籌碼堆在了路明非面前,小山似的。

「哇噻!新手大禮包么?」路明非喜出望外,「你們只有那麼點兒……要分你們點兒么?」

「不是每個新人都有這麼多籌碼的,我和高冪來的時候,每個人也只有一個指南針。」萬博倩眼神有點羨慕。

高冪點頭,「荷官審視你,便能知道你的心境,越多的孤獨……會換來越多的籌碼。用完了這一輪的孤獨,就要回到地鐵上去沒有止境地兜圈子。」

他扭頭看了萬博倩一眼,伸手和她相握,「如果我們兩個擁抱著說話,心裡會好過很多,但回到賭檯邊分到的籌碼就少;如果我們誰也不理誰,或者抱怨發怒,就會分到更多……所以其實我們每拉一次手都會減少我們的籌碼,只是,」他的眼睛里一片蒙蒙的笑,「有時候寧可犧牲點離開這裡的機會……也想握著她的手。」

「我靠!我有那麼孤獨么?」路明非坐在堆積如山的籌碼里。「我已經有了零了,作為脫離單身狗物種的我,怎麼會有這麼多籌碼!這不科學!」

「我們現在是用科學能解釋的嗎?」趙孟華臉色有些幽怨,他已經接受這個現實。

「你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按道理你和零的關係學院里人盡皆知,這麼多也有些說不過去啊。」萬博倩疑惑的說。「難倒你們是裝的?」

「你們才是裝的。」路明非反駁。

「開始吧。」高冪說。

「三條。」高冪翻開自己手中的兩張暗牌,從明牌堆里拿了三張,湊出三條「Q」。

他又贏了這一局,荷官、路明非、趙孟華和萬博倩每個人都要賠給他五十個暗金色的籌碼。

趙孟華臉色慘白地站了起來,他第一個輸光了。高冪不愧是卡塞爾學院當年數學第二的高手,算概率堪稱人腦計算機,不到十把下來他已經把桌面上的籌碼收走了一大半。

誰也沒有說話,趙孟華慢慢地起身,沿著隧道返回前一站,那裡將會有一列地鐵等他。這是賭局的規則,輸光的人就要立刻離場,登上不同的地鐵孤獨地在這個迷宮裡轉圈,直到下一次賭局要開盤的時候,地鐵才會在王府井站停靠,人們才能匯聚。

路明非看著黑暗吞噬了趙孟華的背影,不禁兔死狐悲。他只剩一枚暗金色籌碼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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