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是你外公
我跟著外公站起來,眺望那遠方的落日,不知不覺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既然你要踏上這條路,有什麼打算嗎?是準備跟我去茅山學法還是怎麼?」外公目光中帶著期盼。
「我在茅山也算得上長老一類,有些地位,而且茅山道統傳承久遠,魑魅魍魎盡皆不敢來犯。」
先前從百目王嘴裡聽到她提了一句,外公來自茅山,這是個名氣極大的傳承,上至耄耋下至三歲孩童都知道茅山,可以說家喻戶曉。
傳聞中茅山以正道自居,降妖除鬼最為擅長,在界內名頭極大。
「怎麼?就你這玄冥之體我也不敢把你放在外面。」外公見我遲疑,不由皺眉。
麒麟卻快急哭了,「粑粑!能不能…別去…我們去了茅山,麻麻就…就找不到我們了。」
「小孩子知道個屁,你能護住他嗎?」外公呵斥道。他對麒麟本來沒有感情,甚至是夾帶些許厭惡,麒麟被他這麼一吼,低聲抽噎。
「外公!別把麒麟嚇到了。」我連聲安慰兒子。
外公白眼一番,「他是鬼胎,是那個傢伙寄存在你體內的,真以為是你兒子不成?」
我沉默片刻,手撫在肚子上,不想在這件事上和外公發生爭吵。
「就算不因為麒麟,我也只能留在江城,去不了茅山。」
外公眼睛瞪大,「為什麼?你是放心不下你母親?你只有學成術法才能護住她。」
我只是搖頭,「我和店長簽訂了冥契,要在他咖啡店打工三年,這次我回來都是請了假的。」
「店長?你說的是倪大人?」外公驚訝道。
「差點忘問你了,倪大人為什麼放過我?要知道我可是…難道他要你頂罪?不行不行,我和他說道說道。」
「不是頂罪,店長告訴我,有人幫你擦了屁股。」我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是誰,店長不肯告訴我。而我要為店長打工三年,是因為他給了我一杯三生。」
「三生?」外公原地跳起,一把抓住我的手,「你確定是三生?還一杯?不是一滴?」
「一杯啊!怎麼了?」
這老頭怎麼這麼激動?這三生好像真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居然連外公都往。
「你小子,你小子走狗屎運了,剛入道就喝了一杯三生。」外公極度激動,鼻子喘著粗氣,「就算一滴三生都難得,倪大人給了你一杯,簡直不可思議。」
「三生,究竟是什麼?我只知道冥府有塊三生石。」
「世人都知冥府有三生石,卻不知道三生石旁伴有三生草,倪大人的三生便是用三生為主料,配以千年彼岸花,黃泉與忘川之水,加上鬼王魂晶熬制而成,十年才能產這麼一小杯的量。」外公用手比劃,這體積大小就是那麼一咖啡杯。
「小姊說的是真的?我喝了十年的量。」我喃喃道。光外公羅列的幾樣原料,聽上去都高大上。
「三生最讓人驚異的是它的效用,有人說它能延壽,有人說它能增長法力,更有人說它能治病…但是我曾在一份卷宗上面見到過門中長輩的猜測,三生最大的作用是增強靈魂,而靈魂這東西最為虛無縹緲。」外公咱放精光,「你走大運了!」
這麼一說,我好像確實走大運了啊!增強靈魂,畫符需要的就是所謂的魂力。我閑暇時問過小姊,她告訴我,尋常人符道入門最少要一個月,而我連一天時間都沒要。
更是第一次畫符就能畫十張,不可否認我天賦高,但是那一杯三生絕對居首功。
「十年一杯,那店長也不是常人…怎麼就沒點積累?」我轉念一想,似乎沒那麼珍貴。
「因為三生同樣是冥府孟婆湯的輔料之一,沒有三生,魂靈根本承受不了記憶被洗刷的過程,三生是公物。就算倪大人這個熬制者,一年也不過能存下五滴,加上自己的消耗就更少了。」
外公這麼一解釋,我便瞭然。
「不對!」外公突然面色一肅,「無功不受祿,別說三年,就算把你小子賣了,也換不來一杯三生,何況講道理我和他還有仇…」
我,「……」
什麼叫把我賣了也換不回一杯三生,我是無價的好不。
「店長說…是看在誰的面子上…」我陡然一滯,與外公對視一眼,能看到對方的駭然。隨後我呼吸變的急促,「麒麟,是不是你麻麻!」
「不是,我麻麻和店長沒什麼交集。反倒是麻麻欠店長人情。」麒麟坦然道。
我特么…心裡像有十萬個曹尼瑪奔騰,苦澀道,「一個叫趙雲海的陰間行者也說是奉誰的命來保護我周全,還救過我好幾次,麒麟也是被他喚醒的。」
「是他!一定是他!我早該想到,我早該想到是他!」外公大叫,「他又出現了,又出現了!」
是他!或許吧!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番心情,又做何感想。我清楚,外公和我想的一樣,那個幕後給我種種福利的,是那個…鬼。
消失了二十年,他…又出現了。
「外公!你冷靜點!」我按住外公的肩膀,此時的外公滿臉漲紅,拳頭攥緊。
「他以為,他以為做了這些…這些事情我們就會原諒他?不會!永遠不會!」外公低吼,「如果他像個男人一樣勇於承擔,我還高看他一眼,可他…可那個混賬做了什麼?躲了二十年,我女兒受了二十秒的苦啊!」
「是的,不論他做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原諒他。」我堅毅道,如果我原諒他,那我就對不起我媽,更不配做我媽的兒子。而我,同樣不想見到他,我爸死了!我沒有爸爸!
「你跟我走,江城已經不安全了!明天,明天我們就搬家,搬的遠遠的,最好到茅山,他要敢來,我就把他磨滅!」外公殺意凜然,「至於倪大人那邊,老夫去說道,就算他要我這條命,我也要把你拖出泥潭。」
外公的果決讓我心驚,但又情有可原。積壓了二十多年的怨恨,是說散就能散的。哪怕他給我恩惠再大,我也要想方設法還給他。這是宋家人的脊樑,不容彎曲。
我能不著調,我也喜歡開玩笑,也喜歡滿嘴騷話。但這件事上,我不能馬虎,做人的原則我丟不了。
儘管這樣,但我還是穩住外公,「您先別急,該來的總會來,不能一直逃避。
就算我們搬到天涯海角又如何?他還是能找到,您就忍心外婆和媽顛沛流離?她們好不容易從那件事中緩過來,再來揭傷疤,她們受得了?」
外公垂頭喪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認同了我的說法。
「那怎麼辦…如果不走…」
「不怎麼辦,就留在江城。他既然對我那麼好,肯定是心有愧疚,不會有什麼惡意。我倒要看看這個藏頭露尾的傢伙,到底是誰。」我沉聲道。
外公抓起早就熄滅的煙槍狠狠吸了一口卻渾然不覺,眼中光芒流轉,此時他也拿不定主意。我那父親的現身,讓這位沉著的老人徹底慌了神,沒了主意。
「小明,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但外公真的放心不下你,這樣太危險了,還是…還是和我去茅山吧!」外公此時此刻是在祈求。
自家人了解自家人,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外公又何嘗不知道我認定的事情同樣十頭牛拉不回?但是外公還是想要嘗試,想要盡己所能護我周全。
我跟著坐在地上,「不了,短時間我可能離不了江城,不僅因為和店長簽訂的契約,還有麒麟的事情,而且…胡然…外公,你了解胡然這個人嗎?」
胡然當初跟我說過,他認識外公,外公不認識他,但我發現並不是這樣。
「符道天才,術法界後起之秀,與我這種老傢伙相比不逞多讓,甚至還有超出,陰冥一脈這代的執掌者。」外公重重道,這個評價可不低。
「因為我和他都專精符道,有不少好事者將我和他相比,把我排在他之下。以前我和他沒有交集,不做評判,但是那封鎮鬼王之時,他符籙的凌厲隱隱在我之上,不過總體應該不相上下。」
「胡然教了我符籙和術法,還讓我去…他殯儀館…」我說道。
外公呆住了,把煙槍銜在嘴裡,「你剛才說啥?他教你符道?教了你什麼?」
我能看出外公的緊張,「基礎符陣,他給了我一張紙,讓我自己悟,還給了我一本符籙和術法的書。」
「書!」外公再次捏緊我的胳膊,「什麼書?是不是看上去挺厚的一本,前面是符籙,後面是術法?」
我點頭的同時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但是看著外公嚴肅的面孔,什麼都問不出來。
「狗日的!喊一個十步一算胡坑貨,日你祖宗!你特么…你特么這是在找傳人啊!恁你娘!」外公破口大罵,絲毫不顧形象。
「那書有什麼玄虛嗎?找…找傳人?什麼傳人?」我結結巴巴道。
這時候,外公甚至把我父親出現的憤怒都給忘卻,將其轉諸到了胡然頭上,氣的渾身發抖,一直發顫。
「我…我陪養了這麼久的孫子,那個…那個狗東西居然截胡,我要殺了他!」外公面紅耳赤,「敢把我孫兒帶溝里!」
「人家可是…可是救過我啊!」我弱弱道。
「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他這是非奸即盜啊!」外公道,「你知道陰冥一脈怎麼來的嗎?」
「陰冥一脈往大里說,就是正道叛徒,人人喊打的存在。那一脈的創始人也曾是正派弟子,最後悍然叛門而出,建立陰冥一脈。
那一脈遭受眾人唾罵,遊走在陰陽之間,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沒有絲毫道義可言。」外公急聲道。
我遲疑了會,「可您剛才,剛才不是挺看好胡然的嗎?」
「我是誇讚他的能力,人品我不做評價,反正這一脈風評不好,你要是進了這一脈,那標籤都摘不掉。」外公不停搖頭,「真是不嫌事多,我不准你去找他。」
「外公剛才說,陰冥一脈都是人不人鬼不鬼?」
「沒錯,都是什麼陰生子,死生胎甚至是活死人。」外公嗤之以鼻。
我深吸一口氣,「那麼外公你覺得我又是什麼?」
外公陡然愣住了,嘴巴張開,急忙解釋,「我不是說你,你是我宋守城的外孫,誰敢嚼舌根?誰要敢亂講,我撕爛他的嘴!」
看著外公這著急樣,我心頭一暖,親人還是親人,「那麼外公,我問你那些所謂的陰冥一脈被人罵的最主要原因還是身份和常人有異?」
外公道,「不僅是這樣,還因為他們祖宗背信棄義,叛門而出。」
麒麟插了一句,「我聽麻麻說過這件事,主要還是因為陰冥一脈創始人身份被正道不容,受人排擠,所以才出此下策。麻麻還說了,比起所謂的正道,陰冥一脈更具有江湖豪氣,而且極為團結。」
「你閉嘴!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外公臉都綠了,也間接說明,麒麟說的是真。
「我不准你去找胡然,更不能讓你做他的傳人。」
「如果真是這樣,我也許真的不能跟您去茅山了,那裡都是正派人士,仇視邪魔。您能做到不讓我暴露身份?」我反問道。
外公在我身上封印告破,現在隨便一個鬼王都能看出我是玄冥之體,更別提在茅山這種高人云集的地方。
「就憑我是宋守城!誰敢說我孫子不是?我和他拚命。」外公氣喘吁吁。
「您能護我一輩子?您能保證那些人在背後不說?能保證他們不會歧視我?視我為異類?外公,我已經長大了,已經成年了,知道自己要幹什麼,您的羽翼…不能庇護我一輩子啊!」我嘆道。
外公佝僂的身子更加低垂,在這一剎那仿若蒼老了十歲,看的我一陣心疼。就是這個老人,寵了我二十年。
現在我卻連他這點要求都答應不了,但我知道…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何況,您是享譽界內的術法大師,一個不人不鬼的外孫…影響不太好。」我自嘲道。
「放屁!你就是我孫子!」外公大喝,「以後不許說這種話,小心我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