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殯儀館
雪白的袍子翻飛,女人頭上的羽翎跟著抖動,那股寒霜成了實質,朝著飛飛過去。
「乒!」飛飛全身布滿白色的冰棱,緊接著整個身子硬邦邦的從半空落下。
「飛飛!」姜初雪大驚失色,拚命咬牙舞動白線,但是傀儡紋絲不動,彷彿被封鎮。
「初次見面,動手動腳多不好,你說是嗎?小妹妹!」女人給自己點了根煙,就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姜初雪想要衝上去,被我拉住,沖她搖頭。
「這具傀儡還是有點瑕疵,沒有做到渾圓,如若刷上一層千年屍油,那些水汽便進不去,更不會被這樣輕易的被鉗制。」胡然支起下巴,邁步上前。
「你們現在膽子都這麼大了?十年前的教訓忘了嗎?」
女人動作一滯,抖了抖煙灰,「那件事已經過了,何必重提?就是不知道…閣下為什麼對我有如此大的敵意。」
對於這種強大的存在,姜初雪的殺意好比黑夜中一百瓦的白熾燈泡。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胡然淡淡道,給我使了個眼色。
我一溜小跑,靠近傀儡時,那陣涼意真的酸爽,咬著牙準備拉飛飛,情不自禁的抬起頭,發現那個女人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我。
我抖了個寒噤,抓住飛飛就往回跑,來到了姜初雪身邊。
「飛飛…他不會有事吧!」姜初雪不顧寒冷,抱住傀儡軀體。
對於她而言,這木頭架子並不是死物,而是自己的親人,她離不開他。
「都怪我,要不然…飛飛也…」
「咯…」傀儡的指頭動了動,想要抬手撫摸姜初雪,卻在半途垂下,想要安慰她。
「冰化成水他就能動了。」胡然瞟了一眼,「要是這個女人敢下重手,我讓她有來無回!」
「胡先生真會開玩笑,不過這一架打的有點莫名其妙,我和這小妹妹無冤無仇…」
「不是她,殺死爺爺的不是她,是一個男人,全身噴火的男人…」姜初雪回憶起那一幕的恐怖,眼裡全是恐懼,渾身顫抖。
女人微驚,瞳孔一縮,「噴火的男人?黑爵?」
「你們的人殺了初雪的爺爺,還敢來江城,膽子真大。」我冷冷道,對這個女人沒什麼好感。
「抱歉,我並不知道這件事,黑爵和我並不屬於同一部門,他可能…更加激進一些。」女人苦笑,掐滅手中的煙,「對於他的思想,我一向不認同。」
「我胡然就事論事,既然人不是你殺的,那就從哪來回哪去,省的我將怒火燒到你身上,死一個你這樣的存在,那些人也會挺心疼的吧!」胡然平靜的臉上陡然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眉心有紫芒閃動,他想動手。
女人絲毫不退,「恕難從命,我來此是受上面的命令追查一個逃犯,此間事不了,我無法交差。」
「既然這邊不歡迎我,那我自然會離開。我來這只是為了支會一聲,公事公論,莫妨礙公務。我名冰璃,還請多多指教。」
胡然沒有動作,靜默的看著女人駕車離開,「追查逃犯?真是個好借口,無非想要插手江城事務罷了,希望她能放聰明一些。」
「就這麼輕易放她離開?」我嘴巴微張,還以為就算不把她弄死,也要給她個下馬威之類的。
「不然呢?你真以為國家這兩個字是好玩的嗎?這龐大的機械要是動起來,陰冥一脈也難逃滅亡一途。」
「難道初雪的仇就這麼算了?」這和他之前說的不太相符,我認識的胡然絕不會這麼軟弱。
反倒姜初雪鎮定道,「爺爺的仇我會報,我要親手扭下那個人的頭顱。」
「不!罪首必除!」胡然殺氣凜然,「那個叫黑爵的跑不了!還有那些參與這件事的人,一個也逃不掉!」
「現在不宜打草驚蛇,動手…也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
我背脊一涼,一步一坑沒叫錯,不管身處何地,都會想著算計別人。
「你們跟我來,殯儀館的一些人介紹給你們認識。門口的那位老人,你們叫他張大爺…」
殯儀館布局不大,而且人手特別少,除了胡然和門口的大爺,就一個叫趙大牛的靈車司機和叫孫賓陽的司儀。
趙大牛人如其名,是個壯實的漢子,穿著一件白色背心與一條大褲衩,為人豪爽,不一會就大兄弟,大妹子的叫喚。
孫賓陽樣貌普通,身著禮服,中規中矩,話不多,對我們的到來也面帶笑意。
「殯儀館本來有個燒屍工,但是請假回家,最短要兩個月才能回,你先頂替著。」胡然道。
趙大牛笑的直戳牙花子,「鄭權那王八蛋倒是享受,害勞資一個干兩人的活,真不是個東西,有大兄弟來幫忙,我可就清閑多咯!」
殯儀館雖小,但是五臟俱全,各個職業都有,我不禁開口道,「來殯儀館的不是普通屍體吧!」
「那當然,既然大兄弟是同道中人,我老趙也不避諱什麼,殯儀館收的都是凶屍,化解怨氣,免得他們化僵成鬼擾亂安寧。」
「江城的靈異事件是由我們殯儀館和倪大人的咖啡店共同遏制與滅殺,咖啡店負責靈魂的凈化,我們負責怨屍處理與一些收尾工作。」胡然開口道。
我只覺得一隻烏鴉從我頭上飛過的同時還給我甩了一坨屎,我特么現在即是殯儀館的人,又是咖啡店的人。
「粑粑,能者多勞嘛!」麒麟調侃道,這高帽子可一點都不好戴。
「我們兩方也算心照不宣,雖然沒有深入交流,但是各司其職,江城才安定了這麼久。」胡然繼續道。
這也解釋了店長為什麼和胡然不熟的樣子,問題出在這。
「現在江城越來越亂,送到殯儀館的怨屍越來越多。」孫賓陽閃過一絲疑慮,「聽趙大哥說,上次遇到…」
「特么的,敢和我老趙搶屍體,一看就是那群龜孫的把戲。」說到這裡趙大牛雙目瞪大,怒氣沖沖,「下次見面看我不把他弄死,搶到本大爺頭上了。」
「那…那我幹什麼?」姜初雪怯怯道,這丫頭就怕幫不上忙。
「哈哈!你啊!就跟大兄弟一起吧!兩個人好照應,他一個人怕是鎮不住場子。」趙大牛大笑道。
這我就納悶了,燒個屍體還要鎮場子?哪來的規矩?不是往火爐里一扔就完事了?稀奇!
「今天剛好有具怨屍要燒,你熟悉熟悉流程,這差事可不輕鬆。」趙大牛道。
「晚上?那咖啡店那邊。」
「咖啡店那邊怎麼了?」店長忽然出現在門口,張大爺正站在他身後,「這地方我倒是第一次來,如此大的十方符陣果真大手筆。」
「和倪大人比起來都是小打小鬧。」張大爺笑道,宛如夜梟。
我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這麼靈,只要我提到店長,他一般都會出現,比如說現在。說真的,我怕見到他。
店長擺了擺手,上下打量一會,不停點頭,「是個好地方,養屍地為基,焚燒怨屍為燃料,激活符陣之力…不得不說上任陰冥頭領有大才。」
「若是我師傅聽到大人這聲誇讚,也得大笑三聲。」胡然笑道,「不知倪大人來這所謂何事?」
「我店員都要被你拐跑了,我能不來嗎?」店長故作慍怒,「那小子可是我一杯三生換的,整整一杯啊!」
喔日!我白眼一翻,說的像我賣身了一樣,十年!十年!不是一生…
趙大牛乾乾笑了兩聲,和孫賓陽看我的眼神已經不同了,他們兩應該認出了店長的身份。
「店長…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這樣拐彎抹角的…難受…」
「滾一邊去,大人說話小孩插什麼嘴?」店長突然肅然,「江城要變天了,我準備把店子搬到殯儀館旁邊,我倪笙可以起誓,絕不是為了那東西而來。」
胡然眸子陰晴不定,似乎是在思索可行性。
張大爺道,「倪大人的想法不錯,有如此強援,相互也好有個照應,互為犄角,在江城也能穩若泰山。」
他說話的同時,眼神依舊放在胡然身上,或許他大胡然輩分,但這種決策性的事情,不敢逾越,依舊等著胡然點頭。
「倪大人我自然是信得過,既然大人看的上這塊地,我們很樂意做鄰居。」胡然肯定回答。
對於這件事能談妥,我也是很高興的,至少不用兩邊難做。
「好說,以後你那邊有什麼事,我會盡量出手幫忙。」店長不經意的跺了跺腳,「小子,你也不用兩邊跑了,殯儀館這邊的事我也准了。」
店長來的快去的也快,這種存在做決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種變相的結盟也意味著,兩位大佬強調的變天快來了。
「宋大哥,他是誰…啊!」姜初雪問道。
張大爺笑道,「江城真正的大人物,沒想到小哥來頭這麼大,能受這位大人青眼。」
這老頭還真是勢力,剛來的時候還嚇我說我膽小,現在直接升為了小哥,為老不尊。
「不過這種事還是不要草率,畢竟關乎到陰冥的存亡。」老頭看了胡然一眼轉身離開。
「俺老趙準備準備要去拖屍體了。」趙大牛打了個哈哈,和孫賓陽一同離開,就留下了我們三人。
「我覺得,我應該不會看錯人。」胡然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也走了。
姜初雪突然問道,「宋大哥,都走了,我們幹嘛?」
攤了攤手,我也一臉懵逼好吧!貌似這個醬油也不是那麼好打的。
「焚怨屍一般是在晚上,能從他們的話中聽出裡面還有大講究,粑粑可要長點心了。」麒麟慎重道。
在殯儀館等到夜幕降臨,我抱著隨身攜帶的那本書學術法,而姜初雪修了一天的傀儡,時間過的很快。
只有趙大牛發車之時,那破舊靈車的轟鳴把我驚擾了一下。我本以為經歷了這麼多事後,對屍體的恐懼沒有了多少,直到趙大牛把今天要燒的屍體運回來。
「嘔!這也太噁心了吧!都特么死多少天了?」我在一邊乾嘔。
趙大牛陰測測笑道,「小場面,小場面,見識多就習慣了。聽說是墜懸崖去的,搜了五天才搜到,是自殺。」
五天,難怪爛成這樣,渾身散發一股子濃烈的腐屍惡臭不說,就連臉上都爬滿蛆蟲,時不時有條白色的玩應從鼻子里鑽出來,噁心死了。
「粑粑,真丟人,看初雪大姐姐都沒事。」麒麟鄙視道。
我轉頭一看,姜初雪跟個沒事人一樣,看著死人目不轉睛,我特娘的毛骨悚然,都特么什麼人啊!
趙大牛看著屍體談笑風生也就算了,連姜初雪這萌妹子都這樣。不敢想,不敢想!
「啊?」姜初雪不好意思的擺手,「我們傀儡師為了更好的了解人體結構,會親手解剖屍體,經我手的屍體有五具。」
「嘶!」我倒一口涼氣,這妹子太恐怖了吧!親手解剖屍體,還五具。
「宋大哥別誤會,都是來路正當的屍體,我爺爺弄來的。」姜初雪慌忙解釋,怕我厭惡她。
「咕隆!沒啥!做人肉混沌的狠人我都見過,解剖屍體小場面。」我故作鎮定,消息有些勁爆,一時半會消化不了。
「看著幹嘛!趕緊搭把手啊!我們要趕緊把屍體推進去走個過場,還要殮狀過司儀,得趕在十二點之前燒好。」趙大牛不含糊,從車上抬架子,我只有硬著頭皮,不敢看那死人的臉。
不管我怎麼憋死,那腐爛味道還是無孔不入,直衝腦門,熏的我七葷八素,要死不活,這酸爽…我有些後悔答應胡然那坑爹玩意。
死就死了!還管個球,心裡一橫,腳步快了幾分。姜初雪想幫忙,但是無從下手,看上去有些尷尬。雖然知道她力氣大,但是女孩子幹這種事,不太合適。
我跟著趙大牛把屍體抬到了胡然面前,胡面癱變的更加面癱,一言不發打開了身邊的小木箱子。
趙大牛扯著我的衣服,「大兄弟,走吧!殮妝的時候不能有旁人觀看的。」
我們三個剛要走,胡然頭也不抬道,「初雪留下,我教你殮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