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男兒本色
新婚的喜悅和忐忑,頓時變成無邊冰冷的恐懼。憤怒,怨恨,掙扎到咽氣時的絕望,周小玉經歷了一次從天堂到地獄的歷程。
周小玉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如怨如訴,我腦海中出現的卻是和她在棺木中短暫的相處時光。
尤其是棺材板背面那觸目驚心的指甲血痕,她死時內心會是怎麼樣的怨憤和絕望啊。
女子總是容易同病相憐,顏蓉走到她的身邊,想伸手抱抱她以示安慰,卻只摸到入水一樣的空氣——她的手直接從她的身上穿了過去。
周小玉猛地躲開,神情有點奇怪地看著顏蓉。
二叔面色緩和了一些,道:「放心,我妻子對你並無惡意。也罷,我本想誅滅你免得你危害人間,聽完你的身世才知道你也是受害者,我暫且放過你一馬,但倘若你以後再害人的話,就怪我手下無情。」
顏蓉有點不高興皺起眉頭,「青臣,你忒也無情了點,人家小姑娘多可憐啊,你還這樣惡言惡語地向著她。」
二叔哭笑不得,「她可是鬼,難不成我還對她賠禮道歉?」
一旦對上了嬸嬸,二叔就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樣子,也是一物治一物啊。趁著這個空隙我問他道:「對了,二叔,蔡明道既然要娶小玉姑娘,為什麼還要在成婚當晚害死她……」
二叔嘆了一口氣,這是一種陰邪之術,叫借陰壽。選一個陰月陰日出生的黃花閨女,練成小鬼。這種小鬼怨念越強,法術越厲害,他先娶周小玉,又在成婚當晚將之害死,一是掩人耳目,二是使她經歷大喜大悲,積蓄怨念。
周小玉死時尚未成年,生死簿上的陽壽未盡,也就是民間所說的橫死。簡單來說,蔡明道是將周小玉練成了小鬼,並且將她沒用完的陽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也因為這種邪術過於陰損,施術者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我若有所悟,怪不得蔡明道明明陽壽已盡,卻能活到今時今日。這廝忒也可惡,為了一己私慾,居然以如此陰毒的邪術害人。
周小玉有點慚愧的看著我:「也因為這樣,我無時無刻不想將他碎屍萬段,只可惜我修為有限,受制於那邪道。當初向你下毒手,我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怪罪我。」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心裡一軟,「我知道,我知道的……你是個好姑娘。」
二叔扶了下額,「哎,你小子啊,快要被那女鬼迷住了,連自己爹姓什麼都不知道了。」隨即板著臉對周小玉道:「你要說的,說完沒有?」
「還有最後一句。」
「說!」
「你們要誅滅蔡明道,我可以帶路。可至於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們的實力了。」周小玉咬咬唇,下定決心似的。
周小玉做出這個決策也是有代價的,和我們坐上同一條船,萬一沒法消滅蔡明道,這就意味著她也要給我們『陪葬』。
她目光看著二叔,似乎在等他給一個最後答覆。
我和顏蓉也看著他。
二叔用手指敲著額頭,沉吟,似乎在思考周小玉的投誠是否可信。突然,他大叫一聲,嘴裡說我怎麼沒想到呢,隨即桃木劍揮出,徑直砍向周小玉。
這一下變故突如其來,周小玉下意識躲在我的身後。
「二叔,你瘋了嗎?」我不解道。
二叔用桃木劍拍了拍我的胸口,「你讓開,我滅了這女鬼。」
「你剛才不是才說了給人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嘛……再說了,她是被蔡明道那廝『逼良為娼』的。」
二叔急道:「你怎麼知道她是誠心悔改,別看人家長得漂亮,說兩句就把你迷了。現在我們都不知道蔡明道在哪裡,滅了女鬼,就等於把蔡明道滅了!」
我臉上一紅,「二叔你這話什麼意思?」
二叔解釋道:「蔡明道是個陽壽已盡了的活死人,也就是說他之所以還能寄存世上,是因為他消耗著周小玉的陽壽,只要女鬼魂飛魄散了,他也就活到頭了。簡單言之,邪道和女鬼,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我一愣,道理是說得通的。但……好像哪裡不對。
二叔板著臉道:「陸銘,你讓不讓開?」
我看了周小玉一眼,沒有移開腳步,「二叔我信她,就算她騙我也認了。總之你不能殺她。」
「婦人之仁,你這樣子以後怎麼接管你爺爺的生意?」二叔冷笑道,一腳把我踢開,提劍砍下。
然而這一劍他卻砍不下去。
因為這次護著周小玉的,是顏蓉。
「怎麼,陸青臣,你連我也敢打嗎?」
當一個女人叫你全名的時候,意味她是認真的。
認真的女人通常很可怕。
顏蓉聲音不大,卻完全將二叔鎮住了。
「老婆大人我是不敢打,陸銘就算了,你也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嘛?這女鬼留著是個禍害,殺了就能一舉殲滅蔡明道,該狠心的時候就得狠心吶。」陸青臣搖頭嘆道。
「二叔……我十八歲了,不是小孩了。」我小聲辯解道。「再說了,誅滅小玉,蔡明道雖然也會跟著死,可他身上的另外一塊陰陽魚古玉就找不回來了……」
「住嘴。」二叔拋出一句。
「你住嘴。顏蓉道,「陸銘說得有道理,我和他都不贊成殺周小玉,兩票對一票,少數服從多數,你服不服?」
二叔拋下桃木劍,苦笑道:「你是老婆,你說什麼都對,我想不服都不行了。」
「謝謝你。」周小玉欣喜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涼涼的,好像雨中迎面的落花打在臉上。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察覺到的時候已經沒了。
二叔看了直搖頭,「小心吶,英雄難過美人關,美人關啊~」
據周小玉說,蔡明道的藏身之處是在以村子為中心三十裡外的北涼山的一個山洞裡。
我們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準備相關的東西。登山的設備,武器,乾糧,還有二叔用的一些法器,墨斗線,泡過黑狗血的鐵錐(二叔說銀器為佳,可臨時也找不到,只能拿鐵的湊合用了。),桃木劍,糯米等。蔡明道已是活死人,普通的武器對他作用不大。
我說這些玩意兒不是對付殭屍用的嗎,可能二叔也把蔡明道當做殭屍論處了。
北涼山地處偏僻,樹木蒼鬱,綿延百里,又多陡峭山峰,除了採藥人,一般人很少到訪。
為了防意外,我們選擇了白天前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北涼山山路崎嶇,樹木又多,等找到那個洞口的時候天都黑了,除了周小玉是非人體質,我們都累得快要散架似的。
站在黑漆漆猶如張開的獸口的山洞前,二叔提著火石燈,從褲袋摸出一根煙叼上,道:「你們留在這裡吧,等我消息。」
我就不樂意,走到這兒您才叫我回去,不是耍我嘛。
「我的小祖宗吶,可別,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沒法跟你爹和你爺爺交代。」二叔吸了一口煙,仰天呼出。
我拉起衣袖,看著手臂上月牙般的鬼掐痕,握住拳頭:「男人嘛,總有向前走不回頭的時候。有時候,就算知道前面是死路也得往前走,不是因為別無選擇,而是因為有些事比活著還重要。」
二叔笑著拍了一下我的頭,「就你個小屁孩會說。」說著把半捲煙讓我抽了一口。
「你啊,真是為老不尊,好的不教,這個時候還讓陸銘抽煙?」顏蓉對二叔也是無語了。
二叔咧嘴一笑,把刀遞到我的手裡,「沒事,我們家陸銘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