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撲朔迷離
這老道對我的家事倒是知道得蠻多。
「這個我倒是不知道,好像是和『二嬸』有關。」我想起那個蒙著面紗的少婦,同時想起她身上芬芳濃郁的香氣。我記得小時候她是個很美的女人,現在看起來還是風情萬種,怪不得二叔對她神魂顛倒。
「你爺爺之所以激烈反對他們在一起,是因為那女人乃是不祥之人,福薄夭折之相。陸青臣也知道,可就是不願意舍她而去,為了她甚至不惜和你爺爺鬧翻……」老道邊說邊轉過身來,把手籠入袖中。
我停下思索他的話,皺眉道:「不對啊,要這樣,二嬸早就死了,但她現在都有三十幾歲了,還活得好好的……」
老道冷笑一聲,「年輕人,眼見為虛,你那二叔是個百年不出的奇才,他用了借壽的法術給那女人吊了十二年的命。」
借壽這事兒我也聽爺爺說過,民間相傳,人的壽命長短乃是由上天決定的,可壽命又像米糧錢幣一樣,可以借用。要是家裡人生病了,醫治無效,便以為陽壽已盡。這時要是有人借壽給他,便可延長壽命,只不過這種法術要死者的親人願意才行,而且一次只能借一紀的壽,也就是十二年。
傳說,宋朝的時候,一戶姓劉的人家,老夫人得了重病,眼看就要死了。劉家的兄弟二人是孝子啊,於是向上天祈禱,願意各自減少六年的壽命,結果,他們的母親又多活了十二年才過世。
我忽而想起二嬸,一個好端端的人,幹嘛要蒙著臉呢?除非她有什麼毛病。更加思細級恐的是,倘老道說的是真的,那麼就意味二嬸借的十二年陽壽快要用完了,到時她又向誰借呢?
恰好,我也是她的家人之一……
想到這裡,我就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老道冷笑道:「還不明白嗎?你二叔突然回來,目的就是向你借壽!之所以千方百計阻攔我給你作法,無非是怕我識破他的奸計。若你二叔真是好人,你爺爺就不會要趕他走了。」
我揉著太陽穴,腦子有點發昏,「這不過是你片面之詞罷了,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老道淡淡笑道:「以燈比喻,身體是燈芯,陽壽就是燈油,她借的十二年陽壽即將耗盡,身體也必然出現不同程度的腐爛,你只需要找機會看看她的身體,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
她連臉都蒙住,我上哪兒找機會看她的身體啊,總不能偷窺她洗澡吧。這要讓二叔知道了,鐵定把我打死。
我的腦袋一陣雜亂,好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老道走到我的近前,和顏悅色道:「放心,真假不怕紅爐火,假的無論怎麼偽裝都成不了真的。你既然對我有疑心,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待你自己去查探一番,到時候你就知道老頭的良苦用心了。只不過……你身上的鬼掐痕還有半月時間就要發作了,得抓緊時間了。」
我點點頭,又說了一句有的沒的閑話,便告辭了。老道送我到門口,便回去了,我回頭一看,忽然想起了他的背影像誰。
那個買走周小玉寄賣的古玉的古怪客人!
那時我涉世未深,居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蔡爺爺,那天來買走古玉的人是你嗎?
老道渾身一顫,很快就鎮靜下來,可沒有轉過身來,只是淡淡了回了句:「不是。」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這麼問,就算他是也不會承認的,反而打草驚蛇了。無奈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只得暫時離去,也沒敢回家裡,而是徑直去了胖子的家裡。
那時天還沒亮,我在胖子家門口踱來踱去。
他家裡黑燈瞎火的,胖子肯定還沒回來,我又不好意思叫門,走累了就蹲在門口等他回來,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有人摸我的頭,我下意識一拳打過去,卻聽到胖子殺豬般的叫聲。
「你還嫌我傷得不夠重,來給我傷口上撒鹽是吧?」
只見他一身泥巴,鼻青臉腫的,想他為了掩護我撤退,被二叔揍的這頓不輕啊。心中一陣溫暖和感動,現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是他了。
「你二叔真兇啊,我出了吃奶的力都打不過他。怎樣,事情解決了嗎?」胖子蹲下來和我說話,揉著淤青,痛得他齜牙咧嘴的。
我張了張嘴,正想說話,肚子卻先傳出一陣咕咕叫。
「你瞧我真是的,你也一宿沒吃過東西了吧。來,進屋先吃東西再慢慢說。」說著領著我進了他家。
胖子一身泥巴、又是鼻青臉腫的,挨了他媽一頓重重責罵。他爹幫兒子說了兩句,很快就變成了他爸媽在吵。胖子先去換了一身衣服,然後端了兩碗白粥,幾個饅頭,和我坐在大院的石階吃著。
耳邊是你來我往的胖子他爹媽的吵架聲,胖子好像已經習以為常了,大口大口地啃著饅頭,聽我說昨晚發生的事。
當他吃完手裡的饅頭,我也說完了。
我喝了一碗粥之後也沒胃口吃東西了,因為實在是沒有胃口。
問題好像很簡單,但又很複雜。老道和二叔之中肯定有一個人是在說謊,問題是他們說得都有道理,我分不出他們之中誰是騙我。
「對了,你二叔托我給你帶一句話。」胖子突然想起來,對我說。
「什麼話?」
「他說……那個老道其實是個活死人。」
「活死人?什麼意思?這人活的就是活的,死的就是死了,怎麼還有活死人一說?」我不解道。
胖子聳聳肩,「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死命拖住他,被他打了一頓。不過他也沒下死手,起來之後發現你已經不見了影兒,才讓我帶話給你。我當時聽完,也和你一個反應。」
「據他解釋……活死人是活人和死人的中間狀態,這種人,行動乍看和平常人沒什麼區別,但他們其實已經處於「半死」狀態了脈搏會極為微弱,呼吸也幾乎沒有,眼睛會變成「死眼」,現代科學語言說,就是「瞳孔放大」。這種人的陽壽早在幾年前已經盡了,之所以還能坐立行走、說話做事等,就是靠一種強烈的陰氣支撐著……」
我的腦海突然好像閃光燈似的,一幕幕閃過老道的模樣,他渾濁死氣的眼睛,發黑的指甲,還有他棺材鋪里那股揮之不去的臭味。
會不會,蔡明道真是個活死人?棺材鋪也算陰氣很重的地方吧?
我正想得入神,忽然一個紙球從屋子裡飛出來扔到了我的頭上。回頭一看,卻是胖子他爹媽已經不滿足耍嘴皮子了,而是直接動起了手,可憐屋子裡的東西就成了他們的『炮彈』。
胖子不堪其擾,喊了聲:「爸媽,你們能消停會嗎!讓我安靜片刻!」
伯母一愣,「你敢吼我,我十月懷胎生下你,把你養得白白胖胖,你居然吼我……你說你幫你爸,還是幫我!」
伯父看起來瘦瘦的,手裡還拿了一支擀麵杖,慷慨狀:「兒子,別屈服在你媽的淫威下,拿出你的英雄氣概,大聲告訴她,你和你爸是同一陣線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胖子雙手抓著頭髮,「我誰也不幫行了吧,你們繼續吵……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就這樣,我和胖子又逃出來了。
「兄弟,真是不好意思了,本想讓你在我那兒待會兒,可你也看到了,我這爸媽真是……煩。」胖子有點不好意思道。
我聳聳肩笑道,「沒事,我覺得你家裡挺熱鬧有趣的,老實說我還有點羨慕你。不像我打小爸媽就沒了,家裡只有爺爺和一屋子古董,很多時候我都是自己跟自己玩的。幸虧還有你,把我當朋友,有事沒事都來找玩。矯情地說一句,我有時也挺羨慕你的。」
胖子打了個冷顫,擺手道:「別說了……再說我雞皮疙瘩都起了,男人之間說這些未免太肉麻了。總之,做兄弟的心裡知道就行了。別說出來。」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
片刻之後,胖子又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你一句話,我都聽你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笑道:「本來我也不知道怎麼辦的,但是看到你從家裡出來的,我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說起來還得多謝你啊。」
胖子舉起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奇道:「我?什麼意思?」
我說,你爸讓你站他那邊,你媽也讓你站她那邊,就如老道和二叔都讓我相信他們,但最好的辦法是兩人的話都不聽。因為順著他們的話,只會看到他們想讓你看到的東西,這樣一來就更加分不清他們誰是真偽。
胖子:「他們的人都不聽,那你相信誰?」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