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打聽消息
他笑了這一笑,又神情肅然:「那麼你該能想到,我們究竟要用什麼法子到那邊去了。」
李清焰沒有說話。他略沉默一會兒,走到洞邊向外看。
「十幾年前那個李清焰的模樣」。裴守沖該是指,十幾年前的自己吧。但自己現在失憶,並不清楚那時候是個什麼模樣。可因著這幾天心境的變化、裴守沖剛才說的話,李清焰覺得他略略摸到一點邊兒了。
譬如說,此時他是知道該用什麼法子到「那邊」去的。
很簡單——像鄧弗里在做那些事情時一樣,用手輕輕地撥一下。
區別在於,鄧弗里在青江橋上要殺他、撥動某根弦,只引起那一小片範圍的動蕩、意外。而現在的李清焰、掌握蓮華宗不傳之秘后的李清焰,如果想要撥動某一根弦來叫某些事情發生、好製造出一個能將他與裴守沖送到那個秘境當中的機會的話……
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將會在怎樣的範圍中引發怎樣的事件!
他只有某種預感——那種影響,絕不會僅僅局限於界門研究基地附近,甚至更不會僅僅局限於北山乃至整個中南地區一帶!
這意味著倘有什麼不幸的事情發生,必然會為許多許多的人帶來災禍。
如果是從前的自己——現出真身、打開某種禁錮之前的自己——必然會在心中擔憂疑慮,甚至想要找到別的什麼替代的法子。
可叫李清焰感到心中微涼的是,眼下的他在想到這些事時,立即理性地告訴自己:絕不會有什麼其他的替代方法了。可能由此引起的一系列事端,都不得不由某些人來承受。
他因自己的這種「理智」而感到心驚——難道不很像死於他手中的那個郁如琢之流的口吻么!?
如果這種傾向,才是郁培炎口中的「十幾年前的李清焰」……那麼那時候,小小年紀的自己……會是怎樣的面孔、怎樣的怪物?
是因此,才有人封存了他的記憶么?
由此才因為失掉那個「真實的自己」,而在這十幾年中覺得世間萬事都無甚意義、百無聊賴的么??
從前的李清焰想不顧一切找回自己忘記的東西。可就在這一刻,在洞口遠眺如巨大傷疤一般刻印在中南平原上的北山城廢墟的這一刻,他從未有過的猶豫了。
他不知道最後自己找回來的會不會是一頭怪物。
「小李,在想什麼?」他不說話,裴守沖便也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去看遠處的北山廢墟,「在擔憂?你該清楚,你無法從這件事當中脫身。實際上你一直都在渦流當中,也一直都是事件的中心。也不要想擺脫我——你之前已經試過,你現在的力量極難具體地影響到我的命運。」
「你心中該想的是這樣:你去碰觸這個世界的命運,叫事情發生變化,為你製造機會。但機會總是機會,還得由人來完成最後的事。我與你一起,比你自己要做成這件事更容易一些。如此,對這個世界將可能造成的影響也就小一些。」
「現在你心中還有善良,有許多凡人應有的情緒。而我正利用這一點,叫你沒法兒將我排除在外,這叫君子可欺之以方。」裴守沖轉臉看李清焰,「你從前做過的那些事……為北山市中的那些平凡的妖族、人擔憂,為他們惹上麻煩,都是因為你心中的善良。這是一種很好的品質,可不適合用來成大事。」
「等你我到了秘境中,你如果有機會尋回真正的自己,大概就可以擺脫這些煩惱了。」
李清焰輕出一口氣:「我想找回自己從前記得的事,你就以此引誘我帶去那邊。但是裴先生,現在可不可以略微透露一點點……十幾年前的我,大概是個什麼樣子?」
他想了想:「本質上,是不是……很殘暴?」
裴守沖微微一愣,隨即大笑:「哈哈哈……小李,你忘記了么?我前些天對你說過,那時候的你,小小年紀,卻看起來很古板,是被教成了木頭人的模樣。」
「但本質上么……」他收斂笑容,略猶豫一會兒,說,「似是非人。」
李清焰一怔:「什麼意思?」
裴守沖看他:「我也不清楚。這得去問以後的你了吧。但現在,你該動手了。」
……
……
天陰了一上午,在中午的時候下起大雪。從前周立煌並不討厭雪,可現在恨極了。因為這會叫他想起之前的事——被李清焰逼迫著在大雪天將一個妖族小崽子送走……然後才知道,北山完蛋了。
用屁股想都清楚這事兒一定和李清焰有關。北山上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龍形妖族真身,然後就是毀滅。雖然目前民間眾說紛紜,可周立煌認為那東西要麼就是李清焰找來的幫手,要麼乾脆就是李清焰!
於是他現在不敢回家,也不敢在從前的熟人面前露臉。誰知道自己眼下上沒上什麼名單?雖說政府對外發布了一些與這次襲擊有關的通緝犯名單,然而周立煌知道那些都是給老百姓看的。真正需要除之而後快的狠角色資料,一定躺在某幾位大佬的案頭,而偵緝工作也會在暗中進行。
不過……要是自己也被列為那些「狠角色」之一的話,不知道老爸看到了會怎麼想?
他推開供銷社的門,哆哆嗦嗦進了屋。這幾天他遊盪在外,很是體驗了饑寒交迫的感覺。他自然是有小聰明的,懂得這種時候先不能動用自己名下的資產,最好靠現金過活。問題是他平時現金一向帶得少,帶小崽子出城的時候還給他買了點東西。到出事的時候,身上只剩一百元。
而現在北山城中的人都被安置到了周邊的農場里,商店什麼的都沒了,提供人們日常所需物資的只有國營的供銷社,但要憑身份證或者警局開具的臨時救濟卡去領的。他也不敢去警局,只好打算來碰碰運氣,順便打聽打聽消息。
要是自己真上了什麼名單,老爹一定也有事。老爹算是個「大人物」,真有風吹草動,該會有人討論的。
這家供銷社地處安置區的最外圍,門對面就是大片被白雪覆蓋的農田,更向外是密林。但裡面人不少,挨挨擠擠,倒彷彿是十幾年前的那種小酒吧。三排玻璃貨櫃後面售貨員在忙,更多人吵吵嚷嚷擠著上前遞自己的救濟卡或者身份證。
還有一些人靠牆邊站著吸煙閑聊,甚至有幾個白裔。周立煌一開始遮遮掩掩不想叫人看到他的臉,然而很快意識到真沒什麼人注意自己——他略鬆了口氣,又感覺稍微失落。
於是開始找人——找那種看著目光特別靈動的人。這種時候一定會有人想要發財,會領取此類救濟物資,加價賣給自己這樣的人。
最終他鎖定了一個吸煙的白裔青年。因為這傢伙的目光已經三次從他的身上掃過,但看氣質又不像是公務人員,該是那種典型的底層人。而且,周立煌還覺得他有點兒眼熟,再一想——他媽的,這不是那個「美利堅合眾國」門口穿海軍陸戰隊軍禮服的門衛、那個李清焰口中的「美國政府僱員」嗎?!
他立即走過去,站在白裔面前:「還記得我嗎?」
白裔吐了一口煙,眯起眼睛打量他:「啊……記得。」
「你記得個屁。」周立煌說,「上次我去你們那兒消費,你拿個什麼一次性簽證訛了我兩百塊,還我!」
白裔笑嘻嘻地說:「這個你去跟我們總統說。但是我現在已經不在那兒幹了。」
周立煌哼了一聲:「算了。但是你得給我幾個消息——你們這種人,小道消息知道得不少吧?我問你,知不知道周雲亭這個人?大小元山文武學校的校長?」
他覺得自己的氣勢不錯,討價還價也算精明——本來就沒指望這人還自己錢。但這樣說可以叫他覺得欠了自己點兒什麼、該從什麼地方補償一下。他要的補償就是消息。
但白裔懶洋洋地看他:「知道。可是你想知道什麼?要是沒錢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周立煌瞪起眼:「你?!」
照他的性子,屈尊跟這種人渣說了這麼幾句卻得到這樣的答覆,早該賞他一耳光。但周立煌曉得眼下乃是特殊時期,大丈夫需能屈能伸。就只好說:「你們總統呢?我問他去。」
「我們總統啊……」白裔拖長了聲音,「總統說他們絕不離開美國本土,還擱市裡面耗著呢。現在應該在找老鼠吃吧。」
周立煌沉默一會兒,把心裡的火氣壓下去,長出一口氣:「得了,爺不跟你廢話。」
他摸出一百塊遞給白裔:「給你一百找我八十,我問你最近聽說過周雲亭的事情沒有。」
白裔接過去,在手裡搓了搓驗驗真假。然後才笑眯眯地說:「早這樣多好。您這種人跟我們這些小民計較什麼啊?周雲亭?當然聽說過啊,那不是您父親嗎?據說前兩天被宗道局的人帶走接受什麼調查了……您不看電視新聞嗎?上邊有啊。啊還有,據說還有人在你呢!」
周立煌大驚:「……找我?!你怎麼認識的我?」
「您這話說的。您也算是北山的權貴——我們那個總統總得參與國際事務吧?不說國際事務,市際事務總得參與吧?您這類人的資料他那兒都有呢。而且……」
周立煌顧不得要那八十塊找零了——一把將錢從白裔手裡抽出去,轉身躥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