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宣戰

一二二、宣戰

自蠱毒解了那天起,鳳西樓讓羅沙獨自留在疊霜宮,自稱有事需離開幾日。而鳳西樓才走,林曉貝也說有事要辦,與木驚鴻一起辭別而去,只剩下秦依然天天纏著羅沙。雖有些吵鬧,但也無大事發生。

就這樣,不知不覺間已過了三日。

時序已入清明時節,總免不了煩人的細雨與初春的微寒。這日天才剛亮,趁著愛賴床的秦依然還未起身來糾纏她,羅沙提了個放祭品的籃子,打了把油傘,來到花園中。

她用那件血衣為孟疊霜建了個衣冠冢,雖然那件衣服是她的,但上面的血跡是孟疊霜的,反正她也不是那麼考究的人,也就不介意那些細節了。

灑了杯清酒在墓碑前,看著與雨水一同滲入泥土的酒香,羅沙忍不住嘆了口氣。自那日自己情緒失控之後,她再沒有和鳳西樓好好談過,但那之後,心情的確好了許多,但卻也第一次有了腦袋空空、悵然若失的感覺。也許是那日與曉貝的談話,雖然她已做了留下的決定,可心中卻忍不住有些發慌,有些內疚,更有些不知所措。就情感而言,她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是對的,但理性那一面,卻無法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

來到這陌生的地方已經快一年了,這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在努力適應著,可有時還是會感到力不從心。孟疊霜的死除了讓她受到不小的打擊之外,還將一些她尚未考慮,或者說是忽略了的事實擺到了面前——這裡既然實行的是男尊女卑的等級制度,那對於三妻四妾這種事,鳳西樓是怎麼想的?他們貌似還未對此溝通過。除了孟疊霜,他應該還有三個妻子的人選,他準備如何處置?這也是她至今未對鳳西樓說起她要留下的這一決定的原因。喜歡鳳西樓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為了他而留下也是羅沙考慮后所做的決定,但再喜歡他,羅沙也有自己的底線。任何人對於情感都是自私的,而公平是情感維繫的最基本的要素。雖然在現代的社會裡,現實讓人們不再去強求天長地久,但就算人們嘴裡會說「傻瓜、笨蛋」這類的話,但相信誰都希望能擁有一份從一而終的愛情。不強求,但渴望,這應該是正常人都會有的真實想法。羅沙也一樣,為了長久維繫而認真對待,這是她對待鳳西樓的態度。但他呢?活在與她截然不同的社會環境中,除了他喜歡自己這一點可以肯定之後,其餘的事情他又是什麼樣的態度與想法?

鳳西樓不在的這幾天,羅沙要不就腦袋裡一片空白,要不就被這一問題攪得只想讓腦袋一直空白下去,就連秦依然所製造出的千分貝的噪音也無法穿透她的大腦。

右手的傘搭在肩上,左手握拳輕輕地捶了下自己的腦門,羅沙嘆著氣煩燥地在孟疊霜的墓碑著蹲下身來。呃,她好象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活象不良少年的舉止了。無聊地撇了撇嘴,羅沙左手在孟疊霜的墓碑上拍了兩下,嘟囔道:「除了長得帥,你說他身上還有哪些優點,值得我們倆喜歡的?心眼兒又小,又愛算計人,脾氣……呃,脾氣好象還算好……也許在我面前還算好吧……又是幫派分子……呃,你說九天十地算不算是黑手堂?有沒有基地組織那麼嚴重?他不會和本.拉登一個級別吧?我和他在一起,算不算加入恐怖組織了?還是只是普通的黑社會……」她一定是太無聊了,才會對著個墓碑東拉西扯的,還越扯越有一種烏雲壓頂、前途無「亮」的感覺。她的確是太無聊了!

隨意地將頭轉向一邊,卻被眼前出現的兩片白色的裙角嚇了一跳,忙抬頭望去,卻是兩名不知何時出現的美麗女子。二人皆是素衣白裙。站在前面的女子手中提著一個竹籃,身形略矮,膚色也略顯蒼白,纖弱的身形好似弱柳,清雅婉約、嫻靜溫柔,似水的美目望著羅沙,隱含著幾分探究與似有若無的輕愁。她身後打傘的女子身材與羅沙差不多高,修長的身形雖有些瘦,但卻無柔弱的感覺,美麗的臉上透著幾分英氣與那種讓人一眼好似就能看透心思的乾淨與直率。她也在打量著羅沙,眼中透著幾分好奇、疑惑與評估。

「羅……姑娘?」在略顯遲疑之後,前面那名女子試探地開口打著招呼,她的聲音與她的人一般溫婉如水。

「啊!」回過神來的羅沙慌忙站起身來,道:「叫我羅沙就行了!」

那女子禮貌性地笑了笑,微欠了欠身道:「雨若這廂有禮了。」

「這……」人家這麼有禮貌,她是不是應該回禮啊?才想著,就雙手抱拳向二人想要行禮,可一鬆手,傘卻掉在了地上,一時間,不知是要繼續行禮,還是把傘撿起來……她說她叫雨若?這名字好象有點耳熟,在哪裡聽過呢?

看著羅沙這邊一頓手忙腳亂,靳雨若忍不住笑了笑,好心道:「羅姑娘快把傘撿起來吧,莫要淋雨著涼了。」

「沒關係!」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羅沙笑道:「我身體一向很好,沒那麼容易著涼啦。」

「身體豈可兒戲?一時疏忽,說不定就會落下病根。女子原本比男子柔弱,更該多加註意才是。」她就是鳳主喜歡的女子嗎?容貌並非絕色,但有著一份爽朗自然,舉止有些隨性甚至還有些笨拙,但也不算粗魯討厭,眼睛很亮很清澈,笑容親切而又乾淨,讓人有一種自然而然地想親近的感覺。這就是鳳主所喜歡的嗎?說普通卻又似不普通,說特別卻又好似並無特別。靳雨若有些悵然地想著。她原以為鳳主所喜愛的女子該有無雙的容顏、絕世的天姿、驚世的才華、奪目的風采才是。在沒有見到羅沙之前,她曾無數次在心中描摹著她想象中的完美的女子形象,但卻從未預期過那人會是眼前這種樣子。她們就是輸給了這個人嗎?心中隱隱抽痛著,有些委屈,有些不甘心,還有些彷彿被欺騙的憤怒。

「你……沒事吧?」看著眼前的女子臉上的笑容忽然被一抹陰睛不定的情緒所替代,那纖弱的身形也不易察覺的有些微微的顫抖,羅沙忍不住開口詢問:「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呃?」回過神來的靳雨若不由得一愣,臉上因適才的失態而顯得有些不自在,忙掩飾道:「不礙事。」

她這裡心中情緒兀自起伏不定,站在她身後的方曦晨則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安慰似的輕輕地拍了拍,隨後將目光轉向羅沙,冷著表情,生硬著聲音道:「請姑娘讓一讓,我們要祭拜。」

感覺到對方語氣中隱含的敵意,雖然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人了,但人家都開口了,她也只得撿起傘,摸摸鼻子閃到一邊去了。

看著二人將籃子里的祭品、香爐一一擺出后,方曦晨打著傘,靳雨若手持三柱清香,臉上帶著幾分哀傷的神情,默默地向孟疊霜的墓拜了三拜,之後將香插入香爐中,羅沙的心中突然有了絲了悟。雨若——怪不得那麼耳熟,原來何飛雪曾經提起過這個名字。原來她就是何飛雪口中那個又美麗又溫柔,她連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的「雨若姐姐」啊!

她們,算是情敵吧?令她印象模糊的「情敵」,只是隱約知道的存在,卻又象影子一般,沒有實際的存在感。當然,會這樣的原因是因為鳳西樓從來沒有和她談過這「些」人。但感覺還是很奇怪,說不清的感覺。有些尷尬、有些不舒服,有些難過,有些抱歉,還有一些對鳳西樓的氣惱,總之,很微妙。

「羅姑娘是如何看待疊霜的?」

突如其來的問話令羅沙不由得愣了愣,有些疑惑地望向靳雨若,好一會兒才消化掉她的問題,抬頭想了想后,才嘆了口氣,苦笑了聲道:「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知道嘛……」轉頭望向羅沙,靳雨若有些失神地喃喃地重複著羅沙的話。

「我到這裡來第一個見到的就是她……對了,當初就是掉在疊霜宮的。」

「掉在?!」

「是啊!」羅沙笑了笑,將目光移向刻在墓碑上的那冰涼的名字。「她給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一個心理有問題的恐怖的女人。後來事實證明,她的確很恐怖!用箭射我,綁架我,還給我下毒。」想起這一系列與孟疊霜有關的「經歷」,羅沙真的只能苦笑幾聲。

「你恨她嗎?」靳雨若幽幽地問著,臉上帶著掩不去的哀傷望向羅沙。

「恨?我找不到要恨她的理由。」

望著二人臉上同時出現的疑惑的表情,羅沙有些黯然的笑了笑,道:「我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其實原本可能會有很多話題可聊,但孟疊霜的性格有些太過極端了……這並不完全是她的錯,也許和她的經歷有關,但這也註定我們很難成為朋友,甚至弄到她非要我的命不可的地步。我覺得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弄到這種地步不值得,無論對方有多優秀,也不值得。」

「那是因為羅姑娘是鳳主的心上人,才能說出這種話來吧。」冷冷的聲音出自方曦晨。她不喜歡孟疊霜,但看她如此結局,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心中也不免有幾分同病相憐、兔死狐悲的凄然。而羅沙的那番話卻讓她覺得象是一種勝利者的炫耀與傲慢,她不喜歡。

「就算我不是鳳西樓的心上人,我也會這麼說。如果我和孟疊霜的位置互換,我也不會落到她這地步。」這話也許說得有些冷酷,但是事實。

「人都死了,羅姑娘說這種話,未免有失厚道!」方曦晨有些生氣。聽說連白惜惜都很喜歡羅沙,她原本以為她身上必有些過人之處,卻不想是如此傲慢、刻薄之人。

「我說的是實話!」羅沙看了二人一眼,神情是難得的認真。「你們就當我在說大話,隨便聽聽就是了。喜歡一個人當然希望有所回報,希望可以獨佔。為了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你可以去努力、去爭取、去對他好,讓他能為你感動並回報一份同樣的真心,但卻不能強求。更不能以愛為名去傷害別人。孟疊霜喜歡西樓並沒有錯,但她用錯了方式。雖然我不敢說用生命去愛一個人就一定不對,雖不贊同,但為了所愛之人捨命這種想法也是能夠理解的,但捨命並不代表要自殺,這完全是兩回事。」

「自殺……」靳雨若的神情有些蒼白,微張了張口,才輕聲道:「捨命和自盡有何區別?」

「當然有區別了。一個是萬不得以之下的結果,另一種更象是逼迫的手段。而且,如果連愛自己都不會,又怎麼懂得愛別人?再喜歡一個人都不該輕賤自己的生命……」說到這裡,羅沙突然自嘲地一笑,道:「這麼說,可能是因為我自己做不到象孟疊霜那樣吧。」

「羅……姑娘?」

「呵!」羅沙苦笑一聲,突然把手中的傘一扔,毫不在意身上被雨淋濕,有些隨意地又蹲下身來,望著墓碑有些泄氣地道:「我承認,我剛剛都是在說大話!雖然我還是不贊同愛一個人愛到要去死,但其實我心裡真的很妒忌孟疊霜,妒忌她喜歡鳳西樓喜歡到這種地步,真不甘心!如果她還活著,我一定揪著她,和她好好比一比,到底誰更喜歡他。可她已經死了,我連扳回一局的機會都沒了……這招的確夠狠,真TMD讓人鬱悶……呃……抱歉,爆粗口了!」

看著剛剛還一本正經地說著一些貌似有理,又似無理的冠冕堂皇的大話,而此刻卻有些沮喪地蹲在地上的羅沙,靳雨若與方曦晨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雖然她們還未找出她身上是否真的有一些讓鳳主情有獨鐘的閃光點,但至少她是個挺怪異的女子。

「愛一個人並不代表要佔有他;愛一個人並不代表要失去自我;愛有多深都不值得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為愛要死要活的簡直是天下最大的蠢蛋……這些都是教育別人時的官方發言,有道理,但在現實中卻全都是屁話!能這麼冷靜對待的就不是愛情了。愛情是化學反應,基本而言就是一種從無到有的近似於奇迹產生的過程,而奇迹本來就不在正常情況下所能解釋的範圍之內。」抬頭望了望那二人對她的話似懂非懂的疑惑神情,羅沙挑眉笑了笑道:「洛影兒說過西樓的師傅曾為他選了四個未婚妻的人選,孟疊霜是其中之一吧!」

羅沙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令靳雨若和方曦晨的神情都猛的一變,有些防備的望向她。

「你們的神情告訴我,你們就是另兩位吧?」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后,羅沙又站起身來,正了正神情,認真地望向二人道:「我還沒問過西樓的想法,但我的想法可以告訴你們——如果鳳西樓真的要娶我的話,那他就只能有我一個妻子!」

「你……」羅沙的話令方曦晨有些惱怒,但她臉上認真的神情卻讓她不知該如何指責她的「傲慢」與「無禮」。

「你們不用為他抱不平,因為如果我們不離婚的話,我也只會有他這一個丈夫。很公平不是嗎?」

「烈女不事二夫,這原本就是女子該守的婦道。」靳雨若臉色蒼白地低聲道。她原本以為就算不能做正妻,那至少也能在鳳主的身邊找到安身之地,雖有些心痛,但象鳳西樓那樣的男子,原本就不是普通女子可獨佔的。但羅沙的這番話卻……

「而男子就可以三妻四妾了,你是想這樣說吧!」有些頭痛地捏了捏眉心,羅沙再度望向二人,道:「雖然我很想對你們灌輸一些男女平等的概念,但今天顯然時機不太對。總之簡單來講,如果他不打算娶我的話,那他就算把全天下的女人都娶了也不關我事。可如果他真的想讓我做他妻子的話,這輩子就別再想找第二個女人了。換句話說,如果你們不服氣的話,就和我競爭吧!反正我就是一個人,不管你們用人海戰術還是□術,放馬過來就是,我會統統接招的!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就算難免會有輸贏,但還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不是嗎?」羅沙笑了起來,突然輪番拉住二人的手與自己互擊掌,道:「就這麼說定了!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競爭對手了,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努力吧!對了,」說著,羅沙又斂了笑容,神情認真地道:「是良性競爭!事先說好,無論結果如何,誰都不可象孟疊霜那樣做傻事!就算是大話,我還是要說——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的了,就算你錯過了一個奇迹,但說不定下一個奇迹就在不遠處等著你呢,但要是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活著,即使不會是每天都有,但總是會有好事發生的。」

好事嗎?!望著羅沙那認真而清澈的目光,靳雨若與方曦晨迷惑了——也許,她並不是剛才她們所以為的那樣傲慢、無禮!也許,雖然尚不能完全感受到她的特別之處,但似乎有些能明白鳳主選她的原因了。很不可思議,雖然完全沒有理由,但她們卻確實相信,羅沙所說的競爭是很認真的宣戰。「宣戰」似乎是很強勢而令人不快的詞語,但羅沙的「宣戰」卻好象並不令人感到討厭,反而令人躍躍欲試。她們竟然有些期待接下來所會發生的事情,也許,會很有意思吧!

[www.bxwxbook.com]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沙舞九天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沙舞九天
上一章下一章

一二二、宣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