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孤證不立

王庸灝拿出手機，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葉一諾，說道：「這是一張殘缺的帛書，上面記載了蛇形玉匙的具體下落，以及和『太甲殺伊』有關的真相，原本這章帛書應該有三式，我只找到了一式，餘下的兩式在閻家手裡。」

「閻家？」葉一諾盯著手機上的照片看了幾秒，說道，「也就是說，蛇吻屍的建立，很大程度上，和這份帛書有關係？」

「也不全是。」王庸灝沉吟道，「帛書上記載的事情導致了蛇吻屍的出現。具體的時間線捋一捋就清楚了，虎子應該跟你闡述過一遍，你只要知道『太甲殺伊』是在那群方士研究出『蛇吻』前就好。」

「什麼是『太甲殺伊』？」葉一諾不解問道，「跟太甲又有什麼關係？」

王庸灝想了想，解釋道：「商湯當政後期，朝中有一個重量級的人物，就是伊尹，伊尹在商湯還沒有起兵的時候就擔任了宰相，在滅夏的過程中更是居功至偉，所以他在朝中的權力很大。《史記》中曾說太甲在位時荒淫無道，伊尹便直接把太甲放逐到湯墳墓附近的桐宮，自己主掌朝政。換在商朝以後的任何一個朝代，宰相都不可能有這個權力，可想而知伊尹是個非常貪戀權力的人。等到三年後太甲改過自新，伊尹又把太甲給迎接了回來。而伊尹則在太甲死後，執政期間病逝了。但根據帛書所記載，伊尹實際是被太甲所殺。」

「你的意思是，正史上記載太甲是病逝？帛書上記載的是野史？」葉一諾不解問道。

「這段故事在歷史上非常有名，往後的朝代，每當有大臣要行廢立之舉都要把伊尹抬出來，證明自己的行為是正當的。但正史上也出現過不同的說法，司馬氏的晉朝剛剛建立的時候出土了一些戰國時期魏國的竹簡，記錄了從五帝到魏襄王的歷史。被稱為《竹書紀年》，這上面就有不同的說法。」王庸灝摩挲著下巴的鬍鬚，輕聲道，「《竹書紀年》上面的原文是『伊尹放太甲於桐，乃自立。』、『太甲即位后第7年，王潛出自桐，殺伊尹，天大霧三日。』大意是伊尹廢太甲而自立為王，幾年後，太甲從桐宮潛逃回國都，殺了伊尹。」

「這種說法可靠嗎？」葉一諾問道。

「當然，《竹書紀年》和《史記》的說法是完全不一樣的。」王庸灝說道，「而且這種說法在《竹書紀年》出土后的1700多年裡，都不曾被認可。其實這也很容易理解，清朝亡@國之前，在咱們國家掌握最高話語權的就是儒家士大夫，在儒家看來，伊尹自立這種說法就是對先賢的污衊，同時也違背了他們一貫主張的道德禮義，是不為士大夫階級所容忍的。也因為《竹書紀年》多有這種「侮辱」先賢的言論而被稱為偽史書。」

「我有些糊塗了。」葉一諾道，「但我從不認為歷史是勝利者書寫，而是後來者書寫。」

「不錯。」王庸灝欣慰一笑，說道，「首先要肯定的是，《竹書紀年》有很大一部分被認為是真實的，比如它對上古的天文情況的記錄，完全符合現在的推演。而我們認為，在古代是不可能通過計算推演出這些天文記錄的，所以完全可以藉此推理，《竹書紀年》是準確的。」

他頓了頓，「但是，問題仍然還有很多，比如最初出土的竹簡，在晉朝八王之亂的時候就散失了。也就是說，這些竹簡只存世了幾十年，而且一直都是在晉朝正府的掌握下進行文字破譯的。對於一種幾乎完全失傳的文字破譯，只在幾十年內完成，而且這幾十年也並不太平，所以這很難讓人不產生疑問。而且，晉朝當時亂的很，對其內容做手腳也是很有可能，因為司馬氏一族本身就是通過篡奪曹魏政權上台的，而且也殺過曹魏的皇帝，如果在上古先賢事迹做點手腳用來解釋自身的行為還是有可能的。」

「所以你當初進藏，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證明帛書上所記載的『太甲殺伊』是真是假？」葉一諾問道。

「可以這麼說。但我為了驗證它的真實性，所付出的精力，不比你看到的少。」王庸灝給自己點燃一根煙，說道，「在後世時，《竹書紀年》因為不受主流的接受，曾幾度散落，又幾度整編在一起，宋清和現代都有重新編訂的行為，這中間也很難保證不出現什麼紕漏。但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問題，也說明不了什麼。在考古學中，有一句話叫做孤證不立，《竹書紀年》就是非常典型的孤證了，這其實才是它最大的疑點。」

「孤證不立？」葉一諾皺起了眉頭。

「有關於帛書一事，我做了很長時間的調查。」王庸灝呼出了一口白煙，說道，「這其中，我曾聽到一個有待驗證的故事——話說太甲晚年想要為自己找一塊稱心的墓地，並挑中了一個靠山面河的寶地，這個寶地就在歷山山下。但太甲的兒子很不孝順，每次都太甲讓他兒子做些什麼事，他兒子就要反著來，叛逆心理奇重。太甲便想，既然兒子總跟自己作對，不聽自己的話，那麼我說想葬在山下，他一定不會聽從，所以太甲就告訴自己的兒子『我想被葬在歷山的山頂』。太甲呢，本以為兒子一定繼續跟自己作對，將他葬在歷山山腳，但誰曾想，太甲的兒子覺得一輩子都沒聽過父親的話，這回父親已經死了，就遵從一次他的遺願吧。於是，太甲最終被葬在了歷山的山頂上，而太甲墓葬所在的山峰，也被成為太甲山。」

「這……」葉一諾更加迷糊了起來，「太甲墓？太甲山？那科傑叢山……」

「這個故事只是一個流傳久遠的民間傳說而已，沒有什麼可靠的史實作為依據。」王庸灝熄滅了煙頭，說道，「而且後世對於太甲山的考古也沒什麼發現，也許這只是後世人的浪漫傳說罷了。十幾年前的時候我去過一趟太甲山，沒什麼多餘的發現。」

「太甲殺伊尹的原因是什麼？」葉一諾問道，「僅僅只是為了掌權？」

「這就不得而知了。」王庸灝眯起眼，說道，「我們可以試著反推一下，伊尹當初利用權力將太甲送入桐宮，打算自己控制整個朝政，那時候的太甲肯定是手無半點權力的，為什麼他從桐宮回來之後，就宰掉了伊尹，還獲得了當時所有朝政人員的擁戴？」

「因為蛇形玉匙？」葉一諾問道。

「也許是。」王庸灝點頭道，「蛇形玉匙到底有什麼作用，為什麼會出現在商朝，為什麼又會淪落到太甲的手中，這一切的真相，都被掩埋在一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

「我明白了。」葉一諾眯起了眼，說道，「那你們第一次進山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將蛇形玉匙帶出來？」

「因為——」王庸灝喃喃道，「我們在那裡遇到了一些……無法接受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