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族裡的安排?」鄭香盈冷笑一聲站了起來,雙目直視鄭三太爺:「三伯祖父,我想你知道得很清楚,哪些人會被送到庵堂里去靜養。庵堂除了那些姑子住著,另外便是壞了名聲的女子在那裡念佛贖罪,我鄭香盈沒有做錯半點事情,為何要被送到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去?你口裡說得好聽是為我著想,可實際上打著什麼主意,莫非我還不知道?」
鄭三太爺的臉瞬間便成了豬肝色,十分狼狽,坐在那裡嘴唇皮子發抖,可也尋不出旁的話來反駁。鄭香盈沒有放過他,走到鄭三太爺面前,雙眼緊盯住他:「三伯祖父,香盈想問個清楚,究竟為何想出了這樣一個主意?香盈究竟是哪裡被你們捉住了把柄?」轉臉看了看鄭大太爺,鄭香盈臉上怒意更濃:「大伯祖父,請你設身處地的為香盈想一想,一個孤女住在歸真園,族裡素日里不聞不問,今日一上門便來興師問罪,還來打這園子的主意,莫非以為香盈便是那木塑泥雕的菩薩,由著你們來吵鬧?」
「香盈丫頭,你說話也太強橫了些,這哪裡是對長輩說話的口氣?」鄭二太爺見鄭香盈說得咄咄逼人,渾身不得勁,望了望鄭大太爺,示意要他壓上一壓,哪裡有一個黃毛丫頭在幾位伯祖父面前這般囂張的道理?
「香盈丫頭,你也鬧夠了。」鄭大太爺也有幾分鬱悶,自己堂堂的鄭氏族長,偏偏好幾次在鄭香盈面前吃癟,實在沒面子:「長輩們都是為你好,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你好好聽著便是,怎麼能如此起跳?今日我也是聽著風言風語才過來的,知道沒有這事兒才放心,你不想去庵堂也行,只是自己要謹言慎行,恪守女兒家的本分,若是讓我知道了你沒有安守本分,別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
話說到此處,內室的氣氛已經十分僵,幾位鄭氏太爺哪裡還有心思在歸真園吃飯,帶了下人坐了馬車便回了滎陽,鄭香盈站在門口瞧著那幾輛馬車揚起陣陣沙塵,手緊緊的捏了一個拳頭,深深的感到了一種危機。她能感覺到暗處有一雙眼睛正在窺視著自己,她的一舉一動彷彿都落在那眼睛裡邊,而自己卻還不能找到那暗中窺視的人,這讓她有了些許煩躁,心中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不住的搖晃,似乎馬上就要蔓延開來,頃刻間便成燎原大火。
回頭望了望歸真園,雖然天氣寒冷,到處都是枯葉滿地,可這裡卻是她的家,是她苦心經營以後得到的一個安靜的港灣,鄭香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絕不會讓人來將這份幸福破壞,無論是誰都不行。
馬車搖搖晃晃的往滎陽城裡邊走著,鄭三太爺黑著臉望向鄭信隆,恨恨的咬牙罵道:「蠢材,廢物!沒有把握一擊到位便拉了這麼多人來出醜,你究竟有沒有腦子?」
鄭信隆耷拉著頭坐在那裡不敢回嘴,心中卻十分不服氣,自己是沒有沉得住氣,可自己的父親伯父們哪裡又沉住氣了?一聽自己報信兒便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要是他們心中沒那念頭,又怎麼會不先好好查查清楚再過來?聽著鄭三太爺的指責,他也不敢回嘴,只能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凡事要做得穩妥,怎能能慌慌張張?」鄭三太爺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閉著眼睛想了想:「總不能讓七房這丫頭如此囂張,總要想個法子好好治治她才是。」一想著她逼著鄭氏的長輩要銀子,心中便是憤憤不已,鄭遠山都沒有提要求,她只不過是個女兒家,遲早要嫁到別人家去的,這麼心急七房的財產做什麼?那裡頭又沒有她的份兒!
「父親,我想咱們可不可以想個法子……」鄭信隆眼前一亮,忽然想起了一條計謀來:「她不是說咱們沒捏住她的錯處,她絕不去那望雲庵住嗎?那咱們便捉她的錯處便是。」
「你又在想什麼?」鄭三太爺疑惑的看了看鄭信隆:「你別又胡亂出些主意,害得我跟著你丟面子!」
「父親,她沒有勾搭旁人,咱們可以讓人去勾搭她!」鄭信隆臉上露出了狡詐的神色:「只要拿住了她與外男牽扯不清,還怕她不被攥到咱們的手掌心裡邊?」
鄭三太爺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來:「若是她不上鉤又如何?咱們也只能在旁邊看著乾瞪眼,怎麼著也得讓她入彀才好動手。」
鄭信隆姦猾的笑了起來,他掀開帘子往外邊瞧了瞧,北風卷著樹葉從馬車旁邊颯颯的過去,他望了望馬車后飛揚的沙塵,輕輕的撇了撇嘴角:「這小姑娘家家,涉世未深,又無父母祜持,只要有一個長相俊俏的公子哥兒貼心貼肺的去寵著她,不怕她不上鉤。」
姐兒愛俏,若是有那生得玉樹臨風的少年,又小意體貼,這沒有人關心的孤女還不會感激涕零?到時候想要捉她的錯處豈不是容易得很?鄭信隆籠著手在袖子裡頭,眼前彷彿掠過了一張臉,肌膚如玉,劍眉入鬢,一雙狹長的眼睛里閃著片片桃花,輕輕轉眸便能讓人神魂顛倒一般。
「你想給她設個圈套?」鄭三太爺的手摸著鬍鬚停在了那裡,良久點了點頭:「不錯,這倒是個好主意,只是別著急,現兒這丫頭應該有了防備,需得讓她放鬆了警惕我們才好下手。」他瞅了一眼鄭信隆,咳嗽了一聲:「那人可靠否?一定要小心仔細,步步周到。」
「父親,你便放心罷,一切包在我身上。」鄭信隆笑了笑:「先讓她開開心心過個好年,等著開春了再來收拾她。」
「老太爺回來了。」在走廊下站著的丫鬟見著鄭大太爺邁著急匆匆的步子往大堂走了過來,趕緊笑著上去射門帘子:「老太爺,快些進去罷,外邊風大。」
鄭大太爺沒有搭理幾個殷勤的丫鬟,背著手走了進去,大堂裡邊冷冷清清沒有人,他又穿過那抱廈走到了後院的內室。鄭老夫人正半靠在床上與楊媽媽說著閑話兒,邀月正彎腰在尋著什麼東西,露出了一對雪白的手腕,上頭掛著一個絞絲鐲子,閃閃兒的在發亮。
「老爺回來了,吃過飯了罷?」鄭老夫人見著鄭老太爺有幾分驚訝,從床上挪了腿坐正了身子:「誰得罪你了?臉色這般難看?」一定是七房那丫頭,鄭老夫人心中有幾分氣憤,只要是挨著了她,必然沒有什麼好事!
「七房那筆銀子呢?」鄭老太爺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手指敲著桌面「篤篤」的響,自己倒也是疏忽了,七房這筆銀子放了這麼久都沒有過問,方才在歸真園時都被鄭香盈堵得沒話說。
「銀子?」鄭老夫人驚訝道:「問那筆銀子作甚?我拿了出去放債了,一筆五萬放了兩年,另外的零零碎碎放了印子錢,現兒只還了利錢,本錢還在旁人手中呢。」瞧著鄭大太爺眉眼不通順,鄭老夫人哼了一聲:「七房幾個小子閨女還沒成年,又不需銀子急用,怎麼今日巴巴的便問起這事情來了。」
「還不是那香盈丫頭在問!」鄭大太爺輕輕的呼了一口氣,這放印子錢可真是錢滾錢,很快便能生出一大筆銀子來,鄭老夫人安排得倒是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