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孩子和錄音帶
什麼?!我嚇了一跳,難道這個婆婆就是當年送孩子給厚眼鏡爺爺治療的那個女人?
可是,按那個故事推算,現在這女人最多也就五六十歲。年齡和奶奶差不多,但她們給人的感覺卻是雲泥之別。奶奶即使年紀很大了,還是很健康樂天,身上永遠洋溢著美麗優雅的氣息。而面前的這個婆婆卻只擁有佝僂灰敗的身影,毫無光澤的眼睛和皮膚。她那乾瘦的身體,就像命運把她身上的血肉都榨乾了一樣。
我意識到她一定活得很苦。但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她的孩子不是被治好了嗎?
「我聽說,老爺爺曾經一天就治好了一個全身燙傷的孩子,請問那是您的孩子嗎?」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現在還好嗎?是否還住在這附近?」
「是的。是我的孩子。老爺子醫術神奇,全治好啦。」婆婆臉上突然抽搐了一下,「但是,我,我的孩子……他,他第二年在馬路上……被車撞沒了。」
婆婆說完,已經極度駝背的身體猛烈地顫抖了起來。我心底湧起一陣強烈的後悔,想說幾句安慰的話,但是老婆婆卻扶著牆,慢慢走回她的家裡。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明白為什麼她會顯得這麼蒼老。
「那阿姨就是當年找爺爺幫忙的女人。」厚眼鏡看我和婆婆說完,終於向我走了過來,「可惜的是,她孩子雖然逃過了燙傷的劫,卻仍舊逃不過另一個劫。兒子死了以後,老公很快就跟別的女人跑了,丟下她一個人和一屁股的債。我爺爺覺得她很可憐,就給了一間房子給她住,幾乎沒怎麼收過她的租金。」
「您爺爺真是個好心人哪。難怪那老婆婆這麼敬重他。」我感嘆道。「幫助窮人治病已經是極為難得,更難得的是,在對方屢遭不幸后,仍舊施以援手。不過,既然爺爺對人這麼好,為什麼始終不肯告訴子孫自己的治療方法呢?如果有那個方法,不知道能救多少人了。」
「爺爺的想法,我也是想了很久都不能理解。」厚眼鏡一邊示意我去開門,一邊說道,「如果這次能弄清爺爺的秘密,那就不虛此行。」
我點頭同意,然後打開了頂層深處那個單元的門。
門剛被推開,濃重的灰塵氣味就沖鼻而來。面前房子的客廳正如老婆婆所說的一樣,擺放著老爺爺的遺像。不僅如此,地上還堆放著許多花圈和紙人之類的祭祀用品,整個房間弄得好像一個靈堂似的。
「我去,怎麼你們都不收拾收拾,這裡亂成這樣?」我連打了三個噴嚏,掩著鼻子道。
「一來是這裡是頂樓,就算房間收拾乾淨了也不一定能輕易租出去。二來這裡是爺爺曾經治療那孩子的地方,也是他一直進行研究的地方,所以我們盡量不移走屋裡原有的東西,希望不要破壞掉裡面留下的研究資料。」
我點點頭,仔細看了看房間的布置。只見這屋子除了放置許多弔唁用的東西以外,一側還有幾個大書櫃,一個長條沙發和兩張看上去就讓人感到很舒服的按摩躺椅,按摩躺椅旁邊有個寫字檯,寫字檯上放著一個燭台,燭台上有一節燒了一半的香薰大蜡燭。此外,這屋子的採光奇差,僅有的朝北窗戶上還貼著厚厚的遮光貼,透過來弱弱的光線,還被嚴實的百葉窗遮擋。
「這房間的布置,怎麼這麼奇怪?」我問道「風格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客廳啊。」
「平時不在這裡會客,一樓有爺爺的藥材鋪子和倉庫,那裡有個大客廳,是爺爺專門來會客用的。」厚眼鏡解釋道,「所以這頂層的客廳,實際上就是爺爺的書房。」
「即使不是客廳,也沒必要把窗戶遮得那麼嚴實吧?」我指著那遮得密密實實的窗戶皺眉道,「現在天氣這麼陰沉,這屋子簡直就要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哦,我不是說過嗎,爺爺一直都有給小孩子講故事的愛好。小時候,他經常叫我們來書房,講各種神奇靈異的民間故事給我們聽。爺爺對人的心理有很深的研究,這裡的布置,那擋光的窗帘和蠟燭,都是為了讓我們聽故事的時候更有代入感而準備的。」厚眼鏡笑道,「爺爺對講故事可以說是熱愛到了一定的程度,以至於他的遺囑裡面,還特別留了講故事的錄音帶給我們。」
厚眼鏡說完,指了指那兩張按摩椅,讓我去看看。我走到那兩張躺椅前面,發現在積灰之上,放著幾個小熊或者兔子之類很萌的布偶娃娃,在它們的低下壓著一個老式的錄音機,旁邊居然還有好幾盤錄音帶。這種東西在這個時代已經是老古董了,沒想到在這裡還能看見。我把磁帶和機子拿在手裡看了看,發現錄音帶上都標註了1,2,3和故事的名字,分別是《威廉
威爾遜》《王子與貧兒》和《小王子》。
「話說,這錄音帶你有沒有聽過?」我向厚眼鏡問道,「有沒有可能這只是偽裝成的兒童錄音帶?其實裡面錄的是和爺爺相關的秘密的內容?」
「類似的猜測我們當然都有過,所以這錄音帶我和我妻子都分別聽過了。」厚眼鏡道,「裡面確實只是很普通的兒童故事,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那麼那邊那幾個大書櫃裡面的書籍呢?」我說道,「有沒有可能裡面放著爺爺的研究資料和研究日記之類的?還有你爺爺平時常用的東西,裡面有沒有什麼可疑之物?」
「那幾個大書櫃我們全家人幾乎都翻遍了,都是些普通的書籍。」厚眼鏡道,「不僅如此,爺爺用過的筆記,賬簿,書信,我們都檢查過了,也都沒有發現任何和那個秘密相關的東西。」
「說的也是,怎麼會這麼簡單呢。」我臉略略發紅,知道自己的想法實在算不上太高妙。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我收起那錄音帶和機器,想找找看屋裡有沒有什麼老爺爺臨終前提及的可疑的「鏡子」,但並無什麼特別的發現。我又走到一旁的寫字檯,去研究那燭台和香薰蠟燭。蠟燭的味道微妙,只是很可惜的,我依舊沒有什麼頭緒。除了隱隱約約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以外,並沒能找到什麼幫得了厚眼鏡的東西。
啊,搞不明白。從這屋子,這老房子的一切都可以看出,他們顯然把所有能翻找的東西都找遍了,而且為了不破壞信息,還很努力地讓老房子的一切都保持原狀。只是就算是這麼努力的一家人,都還是沒法沾到一點那個秘密的邊。我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爺爺的秘密,寶藏究竟藏在哪裡呢?
此時我越發領悟到了自己的愚蠢。果然就不該跟著厚眼鏡出來的。以我這樣的頭腦和本事,怎麼可能幫得了對方解開困擾許久的謎團?我還想代替小簡做一次牛人,這想法也太天真了。想到這裡,我不由得轉過身,想對厚眼鏡解釋一二。可是這時候,一陣穿堂風吹過,「砰」地一聲,把我們進來時打開的門吹得猛然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