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篇 第199章 珍珠(6)
刑如意突然想起馬掌柜說的,自己娘子與人私奔的事情,也就按捺著沒有再繼續追問他是如何有經驗這件事。揭人傷疤,尤其是這種傷疤,對她來說,有些張不開嘴。
「那吐蕃和尚入住期間,這位夫人可也在客棧中?」
「在。」
「是一前一後到的嗎?」
「不是。」掌柜的搖頭:「這吐蕃和尚來的時候,那位夫人已經在天字一號房住下了。這位夫人,與旁的夫人不同,不是每次都會帶著丫鬟出來的,但這回,她是帶了丫鬟的。」
「那丫鬟呢?」
「不知道,這個我是真不知道。我發現那夫人屍體的時候,她的丫鬟並不在房中,我也不敢聲張,更不敢讓人四處去尋。」
「說說你發現那位夫人屍體時的情形吧。」
「怎麼說呢,這隻要一想起當時的那個場景,我就會忍不住害怕。」馬掌柜嘆了口氣:「清早,起來時,客棧中並無異樣,只是發現停在後院里的那個賣魚的小車不見了。」
「沒去找?」
「沒去找,因為在我看來,這小車不見了也是正常的。他常年往我這裡送魚,為人我還是了解的,不會在我這客棧里生什麼事兒。我尋思著,他是害怕他家娘子,想要早點把魚給賣出去,然後回家。他跟我當年一樣,都是個怕自家娘子的。」
「然後呢?」
「沒什麼特別的,就跟往常一樣,這該打掃的打掃,該攬客的攬客。這忙起來,時間過的也快,很快就到了傍晚。店裡的夥計來找我,說是放在天字二號房門外的熱水一直沒有被動過,擔心那房中的客人是不是出了事。我這是開客棧的,若是客人在我這裡發生了意外,我身為掌柜的,自然也脫不開關係。我擱下手裡的東西,跟著夥計上了二樓,在這天字二號房外頭問了幾聲,卻都沒有聽見裡頭客人回答,在提前告知了之後,就讓夥計將房門給踹開了。房間里並沒有人。」
「踹開門時,那房間里是個什麼情形?」
「不瞞姑娘,這天字二號房自從那吐蕃和尚入住之後,我與店內夥計就再也沒有進去過。這吐蕃和尚跟住在天字一號房的那位夫人一樣,都不喜外人進入他們的房間,也不要店內的夥計幫忙打掃。
原以為他一個外來的和尚,會把我這客棧房間弄的亂七八糟的或者擺放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結果,這推開門一看,房間里乾乾淨淨的,這和尚用的東西也都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處。
哦,窗戶是開著的。剛一進門,就覺得一股涼風吹來,還是讓我夥計去把窗戶給關上的。這別的,倒是也沒什麼了。」
「那天字一號房呢?」
「半夜裡吧,我突然給驚醒了。」
「被什麼驚醒的?」
「女人的哭聲,聲音不大,但是聽起來特別瘮人。這哭聲既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又像是從很近的地方,我越是聽,就越覺得心裡發毛,然後不知道怎麼的就想到了天字二號房裡突然不見的那個吐蕃和尚,還有住在一號房裡的那位夫人。然後……然後我就披了件衣裳,拿著燈出來了。
原以為,那吐蕃和尚是出去辦事兒了,晚上能回來。可到天字型大小房查看的時候,發現那房間里還是空空蕩蕩的。後來,我就去敲了天字一號房的房門。白天的時候也沒注意,可晚上看見房門是虛掩著的,而且裡頭黑乎乎的,也沒有任何的聲音。我屏住呼吸,仔細聽了一陣子,還是聽不到任何聲音,就在呼出那口憋著的氣時,我聞見了一股血腥味兒。」
「那麼明顯的血腥味兒,白天的時候,你怎麼沒有聞道?」
「我這鼻子不是很管用,再加上白天的時候,這客棧里的味道比較雜,那血腥味兒也就沒聞到。」
刑如意想了一下那夫人身上的傷口,說了句:「是我疏忽了,應該是白天時,那夫人身上流出的血不多,血腥味兒還沒那麼濃,所以馬掌柜的你聞不出來。到了晚上,血濃度增高,再加上四周沒有別的味道混雜,你也就聞到了。」
「應該就是姑娘說的這樣。我舉著燈,推開門,就看見那夫人趴在地上。我過去喊了兩聲,她沒有回應,等我把她翻過身時,我差點就嚇死在那兒。她瞪著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我,臉色煞白,身上早已經涼了。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兒,不知怎麼就看到了那放在門口的大木箱子,也沒多想,就把人給裝了進去。裝進去之後,才後悔,心說這人又不是我殺的,我只要報官就行。可這人已經裝進去了,地上的痕迹也被我給破壞了。此時再去報官,會不會說不清楚,官府的人若是捉拿不到真正的兇手,會不會把我當成了兇手。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要聲張的好。這夫人每次來客棧都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行蹤也甚是閨蜜,我猜想著她是瞞著家人來此處私會情郎的,就算她的丫鬟發現她不見了,也不敢聲張。我不敢拋屍,也不知道該把她弄到哪裡去,就臨時想了個辦法。」
「你這是二樓,又不是一樓,怎麼會想到把人給埋到床底下去。」
「若是尋常的二樓,自然是不行的,可姑娘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我這天字一號房跟別的房間都是不同的。」
「是有些不同,這天字二號房,三號房下面是地字型大小房。按說,這對應的也應該是地字二號房,地字三號房,卻偏偏不是。這天字二號房下面是地字一號房,這天字三號房下面,卻是地字二號房。我正想問掌柜的,那天字一號房下面的庫房是什麼?是用來裝什麼東西的?」
馬掌柜的苦笑一聲,說道:「那不是庫房,在外面掛上『庫房』這兩個字只是為了不讓旁人生疑。」
「不是庫房?」
「姑娘你請跟我來。」馬掌柜領著刑如意到了天字一號房下面,打開門,看見的不是一個房間,而是一堵牆,一堵厚厚實實的泥牆。
「這是怎麼回事?」
「這裡面其實是一口井。」
「井?」
「對,這下面是一口井。這悅來客棧,原是個供人停放貨物的小客棧,那後面我們正在居住的那些房子才是原來給客人住的。早先,並不是這樣一個一個的小房間,而是兩個大間,通鋪。現在後院做廚房的那間才是原來老掌柜自己住的房間。
大概是在三十多年前吧,老掌柜手裡積攢了一些錢,而原本在這客棧里停放貨物的客人也都選了別的客棧,生意越發不好。老掌柜就尋思著將這客棧給改一改。拆掉後面那些屋子,重新搭建,費時費力不說,自個兒還沒地方住。可若是將這房子全都蓋在了前頭,那客人停放車馬就不方便。想來想去,也只能把這新房給蓋在院子中間,留出前面的空地,供客人停放馬車。
這口井,老掌柜原是想要給填掉的,可填了幾大車的石頭,還是不見一點兒動靜。為了方便,也為了省錢,老掌柜就用了一塊大石頭將井口給蓋上,然後圍著這井蓋了間房。這房子是蓋起來了,可這口井,怎麼看怎麼彆扭。老掌柜一狠心,就讓夥計拉開了土,愣是將這房間給填瓷實了。」
「這也太——只是一口水井,將這門給關起來,不讓人進去不就行了,幹嘛非得填成這樣。」
「姑娘問的這個,我也問過老掌柜,他告訴我的就是這些。可後來,我聽別的人說,老掌柜之所以要將這個房間給封瓷實了,是因為裡頭的那口水井不幹凈。」
「鬧鬼?」
馬掌柜的點了點頭,看著面前的那堵牆說:「這些事情,我也是聽說的。我聽說,老掌柜之所以要改這間客棧並不是因為生意不好,而是他不想在看見那口水井。聽人說,老掌柜是成過親,並且有個兒子的。可他娘子,在生下孩子之後,就得了痴傻之症。終日在街上亂走,後來被官家的馬車給撞死了。老掌柜一個人,又當爹,有當娘的,好不容易把那個孩子給拉扯到了兩歲。
可兩歲的孩子,不會說話,走路也不利索,見誰都是傻笑,且嘴角一直淌口水。老掌柜心裡膈應,就找了大夫過來看,可不管請的是哪裡的大夫,都說這孩子跟他娘一樣,是個傻子。老掌柜受了打擊,整整有小半個月沒有出門。再後來,那孩子就不見了。老掌柜去報官,說是孩子丟了。可因為丟的是個傻子,官府也不願意幫著尋找,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有人說,老掌柜的那個孩子不是丟的,而是被老掌柜給扔到了井裡。
這事情是真還是假,現在也無從印證了。可從我接下這間客棧,這庫房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的。我沒動過,也沒想過去動它。我這客棧,生意最好的時候,也住不滿所有的房間,這庫房鎖著也就鎖著了。還有,這老人們不是常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我這日子過得好好的,也就不去觸碰這個霉頭了。」
馬掌柜的說完,又補了句:「哦,對了,我還聽人說,這用來封井的石板上是畫有符咒的,而且這房間四周築起的泥牆裡也摻了糯米槳。與其說這是一間庫房,倒不如說是老掌柜給自己兒子蓋的一間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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