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陌堪神君
祁連離開的突然,我這邊還沒謅出個什麼好的借口,那邊的姬晏便醒了問:「孤怎麼在地上?」
這事我著實解釋不清,但他一介帝王又不好直接忽視,我趕緊狗腿過去扶住他,思慮了一番,胡謅道:「剛有隻小畜生跑進寢宮,王上去追不小心被它絆倒在地,暈了一陣,現下王上感覺如何?」
不知怎麼的,在我提著小畜生三個字的時候,姬晏扶著我胳膊的掌心僵了僵,我略微奇怪的喊著他,姬晏回過神問道:「什麼樣的……小畜生?」
姬晏追根問底,我記得司命提過祁連的原身是一朵黑蓮,想起肩膀上殘留的微微刺痛,索性暗戳戳的出氣道:「是一隻像蓮花的小黑狗。」
聞言姬晏放開了我的胳膊,他眸光沉灼的望著我,嗓音不輕不重道:「天下奇聞孤聽過不少,就連孤手下的徐將軍都有一隻會排兵布陣的綠毛鸚鵡,但孤就沒聽過有哪只小黑狗長的像蓮花的?」
姬晏的語氣沒有先前那般溫和,我也不知曉自己的哪一句話惹到了他,乾脆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凡間的禮,轉移話題問:「王上召喚我前來應該是有其他的要事。」
見我突然打了退堂鼓,姬晏斜我一眼,他雙手攏在寬大的衣袖裡,走到我面前,輕聲細語的說:「孤之前找你是想讓你做孤的王后,但如今孤改變了主意。沉姑娘,九州看似和平,但暗地裡已經盤雜生晦,稍微能看清一點形勢的人都知曉九州凜冬將至,天下即將分崩離析,而國師先前有言,九州三七年冬至,會有一個叫沉盞的女子憑空而降在王宮,她會替孤掃平九州動蕩。」
寫命譜的時候,我是寫過沉盞在九州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然在我的設定里,九州是沒有國師的。
我不知曉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如今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即便找到那個真正的沉盞,姬晏以及在朝堂上見過我的眾位大臣都只會認定我。
事到如今,我給自己惹了一身腥。
即便這樣,我也不能應下姬晏的話。
雖然我天性好戰,但最怕的便是麻煩,最最重要的是天界有明確規定,神仙不得參與凡間的命途,我只得委婉拒絕。
見我油鹽不進,姬晏也不再勸我,他打發我離開,在回去的路上我發現一件事,姬晏看我的眼光變了,起初不是這樣的,最先還有些纏綿,現在都是冷冷清清的,有種被祁連盯著的感覺。
約摸是祁連附過姬晏的身,所以給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我搖了搖腦袋,剛巧路過一個大坑,我抬腳繞過去,裡面的小太監乖順的喊著我,「沉姑娘請留步。」
我停下腳步,蹲下身望著坑裡的小太監,打趣問:「嘖,起先不是還給我擺臉色嘛,說我禍國殃民,現在怎麼喚起沉姑娘了?不過我瞧你這臉色發紫,是生病了還是怎麼的?」
九州冬天至寒,小太監羸弱的身子在雪坑裡受不了,他趕緊收斂脾氣,打著自己大嘴巴子求饒,「之前是奴才不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沉姑娘。」
我是神仙,做神仙要大氣,我懶得跟他一個小太監計較,伸手搭了他一把,他忙不迭的說著謝謝,同之前待我得態度有著天壤之別。
我睥了他一眼回到瀾彎彎的寢宮,瀾岆還在勸他小侄女回妖界,嘴皮子快磨爛了小姑娘都沒有動搖,瀾岆泄氣,偏頭詢問我,「姬晏找你做什麼。」
我脫下斗篷從桌上抓過一把瓜子磕著說:「他想讓我做他的先鋒將軍。」
「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還先鋒將軍?」
我誠懇的配合瀾岆說:「我也是這樣想的,再說我這人天生怕麻煩,從不做無意義的事。」
「君上覺得掃平九州動蕩毫無意義?」
神仙以慈悲為懷,我要說毫無意義那就等於說我不把凡人的生死放在眼裡,但生死的確各有命,他們如何確實與我沒有太大的干係。
瀾岆這問題太戳人心,我磕著瓜子沒有搭理他,瀾岆又開始勸導他的小侄女。
我讓瀾岆把瀾彎彎打包帶回妖界得了,瀾岆也覺得是一個好法子,但奈何瀾彎彎早有防備。
小姑娘脆生生的威脅她的叔叔瀾岆道:「你敢把我打暈帶回妖界,我一定跳了那絕生池。」
絕生池是妖界的血池,同天庭的誅仙台,魔界的忘川是一樣的存在,會剔去一身的仙骨魔道,小姑娘對自己狠起來也就沒旁人什麼事了。
瀾岆心疼她,此事也就作罷。
我磕著瓜子磕久了嘴皮疼,越發的想念蓮花蓬蒿中的蓮子,想著有時間還得去花界賠賠罪。
如若那千年冰蓮能生蓮子……越想越覺得枉然,還不如想想祁連,他那朵黑蓮還生蓮子呢,從上古到至今,說不定也產了一籮筐。
我自嘲,怎麼越想越離譜。
我扔下瓜子捏了個訣去了九州雪山上的皇家寺廟,想給梵什尊君搗鼓兩柱香火,些許和祁連有特別的緣分,我上完香在寺廟後院里瞎轉悠的時候正巧看見他和寺里的高僧對弈。
黃色木頭鋪墊的走廊,走廊之下是層層白雪,上面落了些許枯黃的落葉,泛著微微神澤,祁連執黑子,他的身側還擺放了一個器具,我眼尖,十分欣喜的踩著白雪過去坐在祁連的身側,眼巴巴的望著那個器具。
我平生沒什麼大的愛好,唯獨對蓮子十分執著,這是天生的喜歡,連我自己都摸不清原因。
祁連跪坐在走廊上的,他之前身上穿的月牙色袍子已經換下,此刻黑色錦袍散開,我摸著他的金色滾邊的衣角,討好的詢問,「神君,這是你的蓮子么?」
世間除了千年冰蓮我能觸摸,還有祁連的黑蓮。
祁連的手指骨骼分明,修長白皙,他放下一枚棋子在棋盤上,語調無波無瀾的問:「你不認識?」
我好脾氣的點點頭,歡喜說:「認識,但這是……神君從哪兒得來的?」
祁連扔出四個字,「方丈給的。」
我以為這是祁連原身結下的蓮子。
唉,從一開始就不該妄想的。
我失落,把下巴放在桌子上眼巴巴得望著那碗蓮子。
許久,祁連瞭然的問:「君上很想吃?」
「嗯,很想。」
我很坦誠,祁連問:「那你為何不吃?」
我伸手觸摸蓮子,一碗的蓮子在我的手中瞬間煙消雲散,我嘆息道:「我得罪過蓮花姑娘,所以一碰觸蓮子便是如今這個情景。」
我略微頹廢,幾萬年沒吃過蓮子,大抵忘了蓮子的清脆香甜,但心裡一直惦記。
莫名其妙的惦記,這種感覺令我自己都很詫異。
四哥曾打趣我說,我上輩子頂頂喜歡的人應該是個蓮華精。
以至於這一世如此惦念。
不過我是神仙,神仙沒有上一世的說法。
「你惹得禍也不少,先是得罪花界的花蓮少主,又是私自編撰命譜,是不是等後面你又會跑到東海龍王那裡去偷人家的珊瑚酒?」
祁連是神君,會推算,所以知道我偷酒的事不足為奇。
我沒有頂嘴,他深如幽潭的雙眸盯著對面的方丈良久,眉心忽而泛起柔柔的漣漪,像是夜空里皎潔的上弦月,笑開說:「六哥,這丫頭便是滄海鏡上的君主,年齡不大,跟當年的沉善男是一樣的性子。」
沉善男是我家老祖宗的名諱。
這不是我最驚奇的,沒想到祁連竟稱呼眼前的方丈為六哥?!
司命說過,盤古開天闢地伏羲與女媧誕生七子,他還細細的給我介紹過七子。
排行第六的叫什麼來著?
對了,陌堪。
七子除了祁連都在隱世,而如今眼前這個身披素色袈裟的便是陌堪神君?
他們七子便是這般隱世?
陌堪神君長的甚是俊郎,他放下一枚白子,視線細細的打量我,突然感懷道:「滄海鏡上是阿姐唯一給過神澤,賜過神姓的一方凈土,而沉善男那個姑娘,千萬年過去已歸化天地,從上古走到現在的除了我們七子便是龍族帝姬,我約莫記得帝姬剛認識你時不過八千歲,心智尚未長全,那時便追你追的緊,如今卻十八萬年沒見過她了,也不知曉她最近在哪兒隱世修鍊,像是突然消失在天地間一般,順道帶走了對你的情誼。」
我從司命的口中聽說過龍族帝姬。
在司命的心裡,那是比我好千千萬萬倍的女子,容貌絕色,能歌善舞。
最最要緊的是這女子能文能武。
是上古令人聞風喪膽的戰神帝姬。
而且身份地位崇高,是龍族的命脈。
但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優秀的女子,不開眼的喜歡祁連。
我嗅到八卦的氣息,屏住呼吸聽他們談論。
祁連聽到龍族帝姬時的神情依舊漠然,的確如司命說的那般無情無欲。
「龍族的子民還在,她談何消失?」
「你就是仗著龍族子民與她共生,仗著她健康無憂便一直冷落她。」
聽陌堪的意思,祁連對龍族帝姬也是有情?
「我何故冷落她,神格殊途罷了。」
陌堪嘆息說:「帝姬貴為上古戰神,也算於我們七子有恩。」
聽陌堪說的,我對這個龍族帝姬頗為感興趣。
祁連卻不願再談,他看向我說,「她亦是戰神。」
他的這種語調,口氣很隨意。
就像威風凜凜的六界戰神在他這裡很不上眼。
我沒計較,祁連忽而變幻出一盤蓮子,打發我說:「端到前院去吃吧,待會我們回姬王宮。」
我驚喜的問:「不會消散?」
這莫不是祁連自產的?
我又驚又喜,陌堪同我解惑道:「阿連的原身便是一朵蓮,這是他親自種栽的蓮花,不受花蓮少主的管控,君上就安心的食用吧,沒了你還可以找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