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臣明白王上不好迷信,才刻意不見鳳御,這想法固然好,但矯枉過正卻容易有所偏頗,畢竟絕對相信與絕對不信,都一樣是迷信,因此臣斗膽懇清王上行中庸之道。」殷續的唇角勾起了笑容,雙手一拱,往樊應槐行了禮。
「你這……」樊應槐忍不住蹙眉,「要不是你與孤王同窗伴讀,孤王真要以為你是鳳御的說客了。」
他只是想知道鳳御長什麼樣,為何能聽見天啟罷了,怎麼話題談到最後,卻好似他這個帝王有所失職似的?
「臣只是覺得,鳳御有些令人同情……」殷續放下手臂,眼神突然一黑黯,眉間平添了幾許憂思。
「什麼?」樊應槐沒能聽清楚殷續這彷彿自言自語的回應,忍不住高聲回問。
「不……沒什麼,只是王上若真的不原見鳳御,臣自當不再為鳳御說話,畢竟王上有決定的權力,這臣子該見或不想見,都該依王上之意。」殷續搖搖頭,笑臉一換,再度朗聲回應。
「你都說孤王對這個立下大功的臣子不聞不問太過分了,孤王能放下他不見嗎?」樊應槐沒轍地瞟了殷續一眼。
這友人是吃定了他的個性了,知道什麼樣的說辭可以說動他召見鳳御。
啐!果然是說客!
「反正今夜空閑,孤王就見見鳳御吧!」抬手一揮,樊應槐正想召宮人進屋去請鳳御前來,怎知——
「王上,鳳御求見。」
書房外的宮人先一步稟報,讓樊應槐正要說出口的旨意,就這麼掛在唇邊出不了聲。
轉頭往殷續看了一眼,樊應槐忍不住擰了下眉心,「續,你不是跟鳳御說好的吧?」這等巧合,實在太讓人起疑了!
「王上,今晚是王上先提起鳳御一事的,臣可沒有未上先知的能耐。」殷續苦笑道,
若真是相約當說客,他老早就說服樊應槐召見鳳御了,何必多等三年,還等著樊應槐主動提起?
「那該不是……又有什麼重大天啟了吧?」否則,以往不主動來見他的鳳御,何必親自出現?
想著,樊應槐連忙允了宮人的呈報,在歷經三年的相互輔助之後,正式與這個回回幫了大忙的鳳御會面……
「鳳御見過大王。」
雖說身份特別,但在徽國,鳳御依然是朝臣,所以這頭一次的會面,鳳御還是規規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禮。
只不過,樊應槐卻對這個不請自來的臣子看傻了眼。
沒有三頭六臂,沒有臂長過膝,更沒有腳踏仙雲、一臉多目,鳳御的外貌生得再普通不過,根本與常人無異,但唯獨一一件事,是樊應槐所料想不到的——
女人。
或者該說,是個嬌小柔弱、宛如風來便倒的花樣年華小姑娘。
圓潤的臉蛋鑲著黑燦瞳眸,微啟的雙唇泛著嫣紅,編起的長發簪著金飾,綴上珠玉的衣裳裹住她曲線玲瓏的身子,聲調幽幽柔柔彷若清水流過。
這樣的小姑娘,這個年紀看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姑娘家,就是在徽國說一,連歷代帝王也不敢言其二的鳳御?
在殷續的低聲提醒不讓鳳御起身後,樊應槐依舊掩不去滿心的驚訝,以至於堂堂的徽國大王,就這麼看著自己的朝臣看得出神,直到鳳御先開了口——
「大王,帝王龍與御使鳳,如同陰陽相應,大王為男子、鳳御則為女兒身,倘若有朝一日徽國得了女王,自會由男子接任鳳御一職。」規矩的回應卻少了點威嚴,鳳御微啟朱唇,為樊應槐解去了心中疑惑,
只是那幼嫩的嗓音,實在讓人感覺不到鳳御的威名。
「你知道孤王心裡想著什麼?」樊應槐微愣,他是對於鳳御身為女人感到驚訝,但他可沒把感覺說出口咧!
老實說,若非他早知道眼前的人是徽國神人鳳御,不然光聽這輕柔飄軟的音腔,再加上這副嬌瘦身軀以及一張清靈秀氣的細緻臉龐,他天概會以為自己遇上拐人的山林精怪了。
「鳳御不知大王心思,是上天告訴臣,說大王對臣是女子一事感到迷惑。」鳳御再度進開柔音。
「你還真聽得見上天說什麼……難道此回你前來見孤王,也是上天旨意?」樊應槐斂起訝異神情,沉聲問道。
「上天沒指示臣求見大王,只是言明大王今晚將召見鳳御,但是……」語音微頓,鳳御眨了下眼,一排細嫩若羽的長睫毛半掩著靈秀黑眸,也斷了她接下來的回答。
「但是什麼?直言無妨。」樊應槐應聲道。
「上天說大王沒耐性,等人等久了,會生氣。」因此,她沒等徽王傳令召見,就逕自先往書房來了。
鳳御原是實話直說,只是聽在殷續耳里,卻是猶如逗人發笑的閑談,讓他忍不住進出低笑聲。
因為這確實是樊應槐最大的缺點,只不過連他這個多年好友都不敢如此直言,免得鬧僵了關係。
所以鳳御這般直言,可真是一針見血,直直地往樊應槐心裡刺去了。
「孤說你啊……」樊應槐斜睨了殷續一眼,對於友人扯後腿的笑聲感到頗為不滿,「鳳御為臣、孤王為帝,鳳御這樣同孤王說話,孤王若不高興可是能抓人問斬的,你這個職司擬詔的典侍非但不替她緊張,還以取笑孤王為樂,不擔心孤王一氣之下抓你們問罪嗎?」
蹙了下眉頭,樊應槐綳了繃臉,威嚴天生的氣勢讓他說起要脅之語還真有三分味。
「王上,她是足以令百姓對王上的敬重多添幾分的鳳御,所以臣明白,王上再怎麼生氣,也不會草率處罰鳳御的。」殷續吞下笑意,拱手應聲。
至於他自己為什麼敢笑,實在是因為這書房除了他們三人再無他人,他才不小心……
「你倒真有信心。」樊應槐哼了一聲。
「臣不是有信心,而是臣明白,等王上知道鳳御為何怕王上等不及而發怒,因而先行一步,王上便不會再發火了。」殷續瞧瞧鳳御規矩立在案前的玲瓏身影,聲調里忍不住滲入幾分淡淡微憂。
「怎麼說?」樊應槐微眯起眼,不知是否他多心,怎麼他老覺得殷續提起鳳御時,始終是話里藏話?
「王上,因為鳳御的足踝上系有五寸金鎖。」殷續捺著性子說明道,「傳說鳳御雖生為凡身,卻有仙籍,所以帝王為了不讓鳳御離開凡間、飛回天上,便以金子打造五寸細鏈,鎖住鳳御雙腳。」
「什麼?」樊應槐不禁蹙起了眉心。
金鏈子?鎖雙腳?姑且不論這是什麼荒誕不實的沒根據傳言,光是聽了就讓樊應槐感到不滿,這簡直是把鳳御當犯人對待嘛!
「由於有這樣的傳說,因此鎖住鳳御的雙腳,就成了傳統。」殷續續道,「此舉一來是避免鳳御行路過急,一跑便飛回了天上,三來是限制鳳御、令步伐變小,讓人看了覺得優雅沉穩。」
不過,有心人這般穿鑿附會,卻苦了鳳御本人啊!
這種限制,讓鳳御與犯人無異,只不過為了區分,好讓這腳鏈符合鳳御的尊貴身份,因此才不用鐵鏈而用金鏈。
「荒謬!」什麼傳統?如此對待輔國有功的朝臣,可是明君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