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夜鴉之書
積蓄的氣勢迅速萎靡。
向前邁進的腳步緩慢下來。
迪蒙的雙眼變得無神,兇惡的右臂聳拉在地上,像是變成了一條幹癟的皮管。
當他走到蘇閑的面前時,腳步徹底停下,如悔過的罪人般垂下了腦袋。
蘇閑左手托著《羅●的卡冊》,右手按在「逆轉的倒吊者」上,目光平淡地看著他,沒有仇恨、沒有喜怒、也沒有哀樂。
隨著技能的發動,迪蒙的靈魂像是被命運的鉤子勾住了後頸,被從體內扯出。
彷彿有看不見的細線在牽引,那靈魂的雙手被拉向身後,雙腳被強行併攏。
他的脊椎立了起來,化為漆黑的木樁。
雙手雙腳被反綁其上。
光暗輪迴之間,木樁開始逆時針旋轉。
當視野由黑轉白,木樁剛好轉過一百八十度。
迪蒙的靈魂被倒呆在了這木樁之上。
如受刑的罪人。
……
而其身體則低垂著頭,聳拉著雙臂,像是冥河之畔遊盪的行屍。
……
蘇閑看了眼他的靈魂,就合上卡冊,說了句:「跟我來。」
而後他便大踏步往教堂的門口走去。
迪蒙的身體無意識地遵循著他的命令,轉身跟在他的身後。
他穿過長椅間的小道,一路前行,在路過巴克教授的身前時,僅是略微側頭看了一眼。
但這一眼看來,巴克教授瞬間便寒毛直豎,基於本能地向後倒退一步,緊貼牆壁,惶恐不安。
若說他先前還想暫且旁觀,現在則是連一點這方面的心思都沒了。
沒有人會想變得和迪蒙一樣。
那些個祭品也都是充滿畏懼地盯著蘇閑的背影,直到他走出教堂。
教堂內的邪神領域被解除的瞬間,昏黃的燈光重新亮起,但久久無人動彈,耳邊只有從外傳入的暴雨雷鳴之聲。
……
蘇閑走出教堂之後,卻是直接在旁邊找了棟廢棄房子進入。
他推開門,等迪蒙跟進,便關上門,走上階梯,來到了那棟房子的第二層。
迪蒙失去了所有的衝勁,卻並非沒有了思維。
他的靈魂看似被木樁倒吊著,其實依然維繫著與肉體之間的關聯。
它並沒有出竅。
蘇閑在布滿灰燼的沙發上坐下,抬頭看向行屍走肉一般的迪蒙,試著開口問道:「還能說話嗎?」
迪蒙顫抖了一下,沒有出聲。
蘇閑心中微動,將「逆轉的倒吊者」捏在手上,嘗試著降低這技能的威力。
等他感覺差不多時,又問了遍同樣的話:「能說話了嗎?」
迪蒙雙眼半闔,依然無神,但卻緩緩開了口:「能。」
蘇閑仔細觀察了一會兒,確認他依然是鹹魚一條,心中略有所思,便問道:「知道自己是誰嗎?」
迪蒙用著沒有任何平仄起伏的音調說道:「知道。」
但他沒有繼續報上自己的名字。
蘇閑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學狗叫。」
迪蒙:「汪。」
蘇閑:「……」
……
他揉了揉太陽穴,精神略覺疲勞。
「逆轉的倒吊者」能支配人的靈魂,使這個人失去一切衝勁,不會主動去做任何事,甚至不會想去思考。
用現代化的語言來說,就是將人變成一條徹頭徹尾的鹹魚。
而若換一種形式來描述,就是將人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此刻的「倒吊者」,變相地進入了一種無為的空想狀態。
這種狀態,就和人被催眠之後的那種狀態極其接近,但層次更加的深,直指靈魂!
如果蘇閑精通心理學和催眠術,甚至能對其進行真正意義上的催眠!
至於催眠的效力能否在技能結束后依然持續……因為未曾試驗過,所以還並不能知曉。
蘇閑在這一刻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眯起眼,稍微恢復精神,便開始抓緊時間向迪蒙提問。
對一個沒有任何多餘思考的人來說,提問需要些技巧,但這並不難。
他很快問清楚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
迪蒙在來到布魯特市后,先在人口較少的一個地區買了套房。
但他並沒有立刻就開始第二次的獻祭。
一來是因為獻祭的條件很苛刻,除了時間點上的問題之外,作為祭品的那十七個人在將血滴入小碗之時,還必須是誠心的!
這一條件讓他不能採用粗暴的手段來達成目的,於是他將主意打到了那些同樣渴望續命的老人身上,並為此挑選了格林夫人作為合作夥伴。
格林夫人是紅木酒庄的莊主,年輕時曾經和伯爵大人有過風流往事,兩人素有情緣,很快便重新勾搭上。
但在為第二次獻祭做準備時,迪蒙意識到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情是邪惡的,不為世人所容許的——他雖然並非良善之輩,但人的年紀越大,便越害怕命運的果報,所以他有些忌憚。
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在一次夜路深巷時,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將自己完全包裹在黑色衣袍之中的駝背老人,黑夜中只能看清他那大到醜陋的鷹鉤鼻。
迪蒙非常警惕,但那老人並沒有跟他多說什麼,就只是給了他一本《辭海》那麼厚的書,然後告訴他,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就打開這本書看看。
迪蒙想要問清楚,那老人卻是極其突兀地消失了。
他回過神時,巷子里便只剩下他一個人。
基於對超凡力量的敬畏和渴求,他當時非常害怕,但回到居住地之後,卻又忍不住想要將那書翻開。
他想知道關於《福音之書》和他所獻祭的神的詳細信息!
因此在一夜未眠之後,他最終選擇了將書翻開。
那是一本沒有任何文字記錄在封面上的黑皮書,封皮很厚,翻開之後——裡面依然沒有任何文字!
他開始瘋狂翻頁,感覺自己徹底被人耍了。
但就那麼一翻,他發現這本書的中間有暗格,裡面藏著一支羽毛筆。
筆上的羽毛,是那種漆黑的,像是從烏鴉的翅膀上摘下來的翎羽。
他顫抖著拿起筆,忽然意識到那老人的話中之意。
於是他也不蘸墨,就用那支筆在書中寫起了字。
他在書的右側頁面上寫出的字,緊接著出現在了左側,字的前面還多出了一個署名:【未命名】。
之後不久,左側頁面的那行字下面,又突然浮現出了新的一行字。
那不是他寫的。
他至今依然記得清清楚楚,那行字是:
【咒月】:又有新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