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屍飼妖
崇讓坊,梧桐街。
街面再次被迷霧所籠罩。
天陰的可怕,烏雲遮住烈日的陽光。
唐雲踏步走了進去,一進來就能聞到一股刺鼻的腥味。
別塵土覆蓋的青磚上,還能瞧見難以被抹去的血跡。院子的一邊放著一個大盆,裡面盛滿了血水,一塊已經腐爛的肉飄在血水上,蒼蠅到處亂飛。
地面上有不少雜亂的腳印,應該是今早神都府的差人過來留下的。腳印很深,上面有一排規則的溝壑痕,只有官靴能夠留下這樣的腳印。
唐雲推開屋子,這應該就是鄭五居住的地方。
屋子裡很髒亂,牆紙上就好像被黑霧所遮住一樣,陽光從外面是透不進來的,放眼過去,一片昏暗。
有個燒的漆黑的牆壁,壁爐里還散落著些柴火,唐雲將鍋蓋打開,一雙憤怒的眼睛在盯著他。
裡面是一隻羊頭,怒目圓睜,憤怒的盯著唐雲。在這漆黑的環境下,尤為詭異。
在牆壁的兩側,則是兩個破舊的鋪蓋,整個屋子裡沒有床鋪,只有這樣近乎破爛的氈布蓋子。
咔吧……
咔吧……
怪響是從後院里傳來的。
唐雲推開門,迎面是一塊肉,被鐵鉤掉了起來。頭頂是一片帳篷,放眼望去,全是被鐵鉤吊起來的血肉。
他面前的肉,應該已經在空氣中放的時間久了,有蛆蟲從裡面涌了出來,猙獰恐怖。
那聲音,就是從這片肉林深處傳來的。
血腥氣在瀰漫,唐雲越過這片肉林,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一個衣著單薄的小男孩坐在地上,他的體形很奇怪,頭很大,身材卻顯得很瘦小。
男孩手裡捧著一塊肉,男孩的牙齒很鋒利,將這塊血肉里的筋骨慢慢嚼碎。
這是塊生肉,鮮血從男孩的嘴邊流下來,在地面上匯聚成一灘血河。
「你就是小寶?」唐雲走上前去。
男孩沒有理會唐雲,就好像唐雲不存在一樣。他奮力的吞噬著手裡的肉,一個人,吃一塊生肉。
唐雲蹲在他面前,問道:「你爹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唐雲沒打算讓一個痴傻的孩童說清楚什麼,但他既然和鄭五生活在一起,潛意識裡也應該清楚一些鄭五的習慣。
沉默了許久。
男孩忽然停下了吞食,將手裡的血肉隨意丟棄到一邊,這個時候唐雲才注意到,這個男孩的牙齒,居然和漠北的野狼一般鋒利。
「這肉……不好吃……」男孩磕磕巴巴的說道。
男孩有些踉蹌的爬起來,他瞥了一眼唐雲,嘴裡喃喃道:「爹爹……肉……想吃。」
「小寶——」沙啞的喊聲從外面傳來。
男孩的眼露出一道光芒,他從地上站起來,從這裡跑到外面去。
前院,那個老嫗站在原地,一臉慈愛的看著小男孩跑出來。她的手裡,還捧著一碗肉湯。
這肉湯很渾濁,小寶一把搶過來,咕咚咕咚灌了進去。
唐雲一直跟在小寶的身後,四周越發昏暗,如同身處黑夜之中。
男孩忽然睜大眼睛,他渾身狂顫,他咆哮出聲:「餓,我餓!」
男孩忽然一躍而起,跳到老嫗的背後,鋒利的牙齒瞬間貫穿老嫗的脖子,頓時鮮血狂涌而出。
他在撕咬著老嫗身上的血肉。
「住手!」唐雲拽住男孩的衣領,直接將他扔了出去。
男孩重重落在地上,打了個滾,泥土全都蹭在身上。
嗡!
有聲輕響在唐雲的耳邊傳來,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忽然散發出一道攝人的紅光。
附近妖氣漸漸濃重,天空之中如同墨染,九天之上的雷霆隱隱乍現,風呼嘯而過,片刻之間便落下了雨滴。
轟!
玄雷轟鳴,彷彿天在憤怒,要懲罰有罪之人。
雨點落在老嫗的身上,老嫗瞪大眼睛,身體不斷顫抖,她脖子上的血跡還在一點點向下落去。
「你為什麼——」老嫗撕心裂肺的吼道,「你為什麼要打小寶,他還是個孩子!」
噌!
唐雲將懷裡的虎頭刀出鞘,緊盯著趴在地上的那個「男孩」。
男孩那個巨大的頭顱,很怪異,且越發膨脹起來,幾乎快有兩個胡瓜那般大小。在這腦門上裂開了幾道縫隙,幾個眼球在這縫隙里到處亂轉。
咕咕咕,咕咕咕!
男孩趴在地上,嘴裡面叫著怪聲。
老嫗始終站在男孩的身前,並沒有看見男孩的變化。
「讓開!」唐雲忽然衝上前去,沒想到這男孩速度更快,直接衝到老嫗的身後,鋒利的牙齒瞬間扣在她的脖子上。
登時,老嫗人首分離,猩紅的鮮血如泉水湧出,男孩趴在無首屍體上,貪婪著吸取著鮮血。他瘋狂吞食著老嫗的血肉,嘴裡完全被血跡所佔滿。
簌!
虎頭刀出鞘,霎那間隨著雷光一閃,在空氣里留下明亮的光芒,照的人頭暈目眩。
那個男孩明顯向旁邊一躲,但唐雲好似早就知道男孩會向哪裡躲過去一樣,他的刀身向旁邊偏了一分,只好砍在男孩的背上,次啦一聲斬斷了男孩的左臂。
那斷臂的傷口,灑落的是黑色的血液。血液濺落在地上,好像被腐蝕了一般,荒草枯萎,冒出一縷縷青煙。
迷霧不知不覺籠罩了整個庭院,雨水登時之間落下。
四周全是黑暗,彷彿有一張黑暗的巨口,吞噬了整個神都。
嗒嗒嗒!
男孩從唐雲身邊爬過,他得背部長了兩個背翅,頭上的複眼全部睜開,整個人趴在地上,化作一道虛影直接竄入屋子裡。
他已經不算是一個「人」,更像是一個怪物。
唐雲緊隨其後!
嘭!
一腳將門踹開,男孩尖叫一聲,將那口大鍋扔了過來。唐雲閃身躲過,再進入屋內,男孩已經消失不見。
唐雲快步跑進那灶台,這才注意到鍋底下居然是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神都府里都是經驗豐富的差人,但換作任何一個人,也不會想到,這灶台下居然還另有乾坤。
唐雲沒有絲毫猶豫跳了下去,原來在底下有一個鐵板,上面鋪著已經被燒黑的石磚。
整個洞口不大,僅僅能容一人從這裡下去,邊緣有凹凸的石槽,方便讓人抓著石槽上下移動。
唐雲順著石壁爬下去,一股濃郁的血腥氣從下面傳了上來,令人作嘔。
他落在地上,將自己的膝蓋彎曲到了極致,這樣能夠讓他盡量保持住不發出聲音。
眼前是一個漆黑的通道,旁邊似乎有個燈台,順著這通道一直往裡走,地面粘乎乎的,唐雲用手指捻了一點,是已經漆黑的鮮血。
咔吧……
咔吧……
通道的盡頭,男孩躺在一堆屍體里,右手捧著一隻斷臂,瘋狂撕咬。
他的四周,零散著各種殘肢斷臂,在一張桌案上,整齊排列一排排人頭。
他們的眼神裡帶著恐懼,瘋狂,不甘!
「據說天授元年那會,這裡發生了一件事,死了不少人。就算是永通坊,都能夠聞到血腥和屍臭味。」
唐雲想起武侯曾經對他所說的話。
屠夫所在的屠宰場,無疑是能掩蓋住血腥和屍臭最好的地方。
梧桐街大地發生了什麼?
唐雲直接把刀擲了過去,鋒利的刀鋒瞬間刺穿男孩的胸膛。那個男孩眼神通紅,沖著唐雲嘶聲厲吼。
唐雲身體也跟著移動,跑到男孩的面前。男孩碩大的頭顱近乎要炸開,從裡面冒出兩隻觸角,飛舞不停。
唐雲的戒指狂顫不停,戒指上的鬼臉綻開笑容。
唐雲一手按住男孩的頭,另一隻手按住刀,從下而上,向上劃開一道口子。黑血冒個不停,但那男孩還是沒有死的。
男孩的頭顱出現一條裂縫,漸漸的裂開,從裡面冒出一隻頭角猙獰的怪蟲,兩隻觸角伸到唐雲面前。
一刀!
刀鋒撕裂堅固的外殼,看在這怪蟲身上,怪蟲發出咕咕咕的響聲,如同被蒸發一般散發如同濃煙一般的黑氣。
唐雲一刀一刀刺在這怪蟲的身上,好似在發泄一般,憤怒讓他的手臂有些發顫。
怪蟲嘶鳴著倒在一團黑血之中,男孩如同一具被廢棄的皮囊,倒在一邊。
唐雲瞥向四周,牆壁上還有幾副骷髏,乾枯枯的,沒有一絲血肉。
身處其中,彷彿處在一座罪惡的牢獄。
那些死去之人的頭顱,立在桌案上,整齊的望著唐雲。在這寂靜的黑暗當中,尤為恐怖。
他從地下離開,爬到了上邊,在整個屋子裡到處尋找。
外面的雨依舊下著,彷彿要清洗掉人家的罪惡。
唐雲邁步在這屋子裡徘徊,他在床下發現一本冊子。
冊子里的字體很規整,唐雲想起來,鄭五曾經是個讀書人。
「吾妻新喪,幼子尚小,家中無銀兩可供讀書。棄筆,持舊業。」
簡單兩句話,道不盡的心酸。
鄭五為了養活自己的孩子,放棄了讀書,選擇繼承祖業,做屠夫。
屠夫是賤業,他為了小寶,拋棄了自己的一切。
男孩的童年應該是孤獨的,在這暗無天日的屋子裡,失去了靈智的他,只能在這裡,寂寞的等待自己父親每天回家。
鄭五的筆跡,越發混亂。
「神功元年二月十一日,前往東山村進肉賣於西市,凈得七十文。」
「神功元年二月十五日,楊尚書家進貨,得二百文。」
……
「神功元年二月十七日,吾於東山村買肉而歸,於城外山神廟歇息。睡意睏乏,醒來后肉食皆不在。尋而無蹤,無功而返。」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日,家裡出現死屍,門外有神都府之人巡察,不敢出門。」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一日,家裡復現死屍,小寶想吃肉。」
「神功元年二月二十二日,今天出現的死屍,身上插著一把刀,是我的剔骨刀!我認得他,他是我的鄰居。有人要陷害我!」
「神功元年三月一日,我將他們藏在一個地方,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白天我把自己綁起來,晚上繩索斷了,這些人都是我殺的!」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小寶又喊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