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96章 死而不得(1)
可怕……
就算全速遁飛,那股幾乎令人識海爆炸的癲狂感還是緊緊地包裹著真小小,紫環與沈雪舟三人。
「你怎麼會與紫環在一起。」真小小低聲詢問小粥。
「嫪毒老頭兒,他給了我一個星標!」夢雪舟與真小小秘語傳音,簡單告知。
「樗里一族!該死!」想起了自己剛剛得到的古燈,真小小真不知道是謝嫪毒老頭還是罵他!
怎麼會?
紫環驚覺自己的背心已被汗水打濕,瀰漫於風中的瘋狂,比她在環中天見「癲」台時要濃郁得多,若說佛子凝化的「癲」台是浩瀚的汪洋,此刻真魔熵散發的氣息,便是將那汪洋中的生靈都屠殺一空,將所有海水都以怒、嗔、狂意蒸發成了體積百倍巨的氣浪!
其中蘊藏的道意,遠非癲台可比。
畢竟佛子只是借力,而真魔熵,才是此道真正的來源!
「佛子還在環中天,難怪他本尊不來,這可怕的肉身俘虜,就是他最強的底牌!」紫環急急說道,同時亦告知了真小小環中天的星標。若此番可以平安脫險,那環中天,她必不能去!
還想什麼以後?現在就已經應付不了了!
「收斂你們體內所有戰獸的氣息,能藏多深,就藏多深!」
真小小提醒自己的同伴二人,但光是提醒,此時似乎已經沒什麼用處……
紫環連「為何」二字都沒有問出口,便驚覺一股極霸道的力量開始拉扯自己丹海!
她拚命想要拒絕,可對方根本不容拒絕!
轟!
紫環聽到自己的身體內傳出一聲悶響,彷彿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再屬於自己,自己甚至無法控制氣息與血液的流走。一隻只本屬於她的戰獸,便被拽出身體。
虛空中,一下出現了無數的獸!
七彩燦爛!
擁有「凈」之能力的紫環,所擁有的戰獸們都比無美麗,似乎在某片海域得到過機緣,無數海中異獸出現狂風之中。
一隻只雲麗魚,表情驚恐地看向紫環,它們不懂,契主並沒有進行召喚,自己是如何出現在星海里的?而且它們四周還瀰漫著恐怖的氣息。
流麗的「長紗」搖曳風中,那是金紅色的赤鱗獸的長尾,它們是罕有的水中戰獸,氣息空靈,身上鱗片泛著虛幻的光澤。
比悟清的氣息更強大,一頭蒼藍色的瓊鯨發出悠遠的長鳴,它巨大的身體,彷彿一片異度空間,其上生長著異色海葵,無數由火焰,由寒冰……由元素生長而成的靚麗小魚競相游曳期間!
夢雪舟的境遇與紫環一樣,大量奇異的夢獸冰獸尖叫著飛出丹海!
星空橫拖出銀色霜化架起的橋樑,無數幻夢漂浮在六角的雪花之上。
真小小還未看清楚他們的模樣……
啪!
第一聲脆響聲響起。
啪啪啪啪啪!
而後猶如新年的爆竹般,戰獸們的身體開始爆炸!
無數獸丹與獸魂升起,像是星海新添的燦爛星辰,又像是一場驚艷的魔道祭祀!
美麗毀於冷酷,精緻亡於殘暴。
越是華麗如夢的東西,在逝去的剎那,越令人心碎。遠遠看著,戰獸們身上,開出一朵又一朵怒放的赤紅之花!
只有洞察了這些赤紅之花真相的人,才會感覺徹骨的寒冷。
這是一場殘酷的屠殺,濃重的血腥氣息與散播於風中的驚恐絕望,紛紛湧入真小小的鼻腔。
由遠及近,肢體莫名爆裂的戰獸們,靈魂包裹著獸丹尖叫著想要脫逃,但他們肉體的死亡,同時也意味著它們靈魂與獸丹的成熟。
被莫名狂風包裹,它們一枚枚地落入真魔熵的嘴裡。此時的真魔熵,伸長著脖子張大著嘴,雙頰突兀地腫脹著,像極了一頭吞食天地的饕餮惡獸。
在真小小看來的恐怖屠殺,在癲狂至極的真魔熵心中,不過是一場盛宴!他踏著悠然輕快的步伐,徜徉於茂盛的林間,恣意從枝頭摘取顏色鮮艷的果實,輕輕放入口中。
唇齒輕碰,肥美多汁的食物在舌尖爆漿!難以形容的成熟與美好滋味,瘋狂挑動他的味蕾。
這才是歡愉!
這才是從佛子肉身牢籠脫困后,應有的歡宴!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真魔熵刺耳的狂笑,配合著空中死亡的戰獸,延綿不絕於耳的爆響,蜿蜒成溪的血河……令人毛骨悚然,頭皮炸裂!
「我的戰獸!」
紫環與小粥粥同時痛苦地低吟,二人七竅淌血,身上的仙威一降再降!
臨谷修士,以獸法為根基,與自己血脈相聯的戰獸死滅,意味著他們本源力量的大量喪失。
夢雪舟倒吸冷氣,心臟狂跳而不可抑制。
「他是魔鬼!他是惡魔!」紫環極怒。
縱一生經歷大小戰役無數,曾多次與魔邪分庭抗禮,但紫環自認為自己生平所見任何魔修,都沒有眼下的真魔熵恐怖!
他已超越了「人」的範疇,他詭異的能力,可以肆無忌憚地從對手體內剝奪戰獸,在獸主面前毫無收斂地對戰獸們開膛破肚,生啖靈魂與獸丹!
世間最邪惡的魔道禁法,不及「癲」道百分之一!
真魔熵便是噩夢的具現,恐怖魔王的代名詞!
「我的獸,該死!」
夢雪舟在痛失戰獸的同時,不忘記架起冰弓向後掃射。此刻不但戰獸們在經歷地獄之難,他還驚恐地感覺到,自己的丹田在體內瘋狂悸動,彷彿也與那些倒霉又無辜的戰獸獸丹一般,隨時會脫離自己的身體!
這個想法令夢雪舟臉色發青!
他依稀想起……
真魔瘋魔道軍皇,不止可以吞噬獸丹,甚至修士……也不會放過!
紫環伸出自己的右手,試圖施展「凈」的能力,但指尖升起的白光卻斷斷續續,難以接續。
如之前的畫侯一樣,被佛子滅了分身,便幾乎喪失身為聖人的權利,連缺境的力量,都控制不了!
用左手抓住自己顫抖的右手指,紫環皺眉頭向自己的旁側打量。
她剛剛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成千上萬隻戰獸被真魔熵吞入腹中,可在風中爆裂的獸體,沒有一隻屬於真小小的戰獸!
為什麼她的戰獸沒有損失?
帶著這個疑問,紫環看到真小小身後,拖出了長長的灰影……
像是一座高塔傾斜的陰影。
那便是真魔熵從真小小體內拉出的東西!
半截灰色的塔上,不斷縈繞著層層獸煙,這些獸煙時而凝化出下山嘯虎,時而凝化成振翅大鵬,時而凝化出目光陰柔的貪狼,時而凝化出幾片一閃而凝的龍鱗……
真小小的所有戰獸,不僅被契入丹海,而且還生活于丹海中央的混沌四層塔內,所以並沒有那麼容易被真魔熵拉扯出來。
但隨著真魔熵吞噬戰獸獸丹的慾望加強,還是有東西從真小小體內側漏……那是混沌四層塔的影子。
雖然不是實物,卻也能從這一角塔影上看出混沌獸塔的精緻與繁榮!
那層層獸宮堆疊而起,混亂中的有序,每一獸宮中都有鎮宮大戰獸存在,它們散發著五行六意七相……甚至八絕的氣息!
如若真小小之前對戰畫侯的時候,沒有重新梳理過自己的獸塔,沒有在獸塔第四層上建立生死,真假,時空,虛實,命運五宮,獸塔早已潰散分崩,此時此刻它還堅固,它努力地盡著自己最後的力量,保護塔內戰獸……
而親眼看到紫環與夢雪舟戰獸死滅的塔中諸獸們,此時亦緊緊縮成一團,似聽到耳旁喪鐘的聲響。
嘀嗒,嘀嗒……
原本真魔熵站在風中,根本不管向遠方逃竄的三人,那漫天炸開的紅花中,升起了一枚枚他最愛生啖的獸魂與獸丹,他要盡情享受這一刻的美好,誰都不能破壞此刻氛圍。
可前方緩緩從一個小丫頭體內拖出的影……
看到那長長的影,惡魔呆了一下。
「我的天!」
真魔熵抱起自己的頭,嘴角含著的一枚獸丹直接掉落。他沙啞的嗓音聽上去斷斷續續。
「這……這不是列空……這裡不應該還有真魔……不,怎麼會有混沌古道軍皇,四層塔……好強的秩序之力……是億萬里挑一秩序者!」
「該死!」
那瘋狂的惡魔拚命敲打自己大頭,紫環驚恐地聽到戰鼓隆隆的聲響,那個瘋子,連敲打自己起來都毫不手軟,看得出來,他的一拳之力,便遠遠超過了五千京獸力!
但遲疑與恐慌的表情只停留了兩秒,很快嘴裡的驚呼又變成了滲人的慘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混沌軍皇獸塔……本魔曾吞噬過那麼多古道軍主,卻極少見過如此整齊有序的混沌獸塔!好東西!一眼見過就不會忘記的好東西!」
「你是我的食物!」
說話聲音清晰了許多,但真魔熵紅色的眼珠子,卻縮得更小,雙頰不正常地抽搐,雙足輕輕點地,便倏地一聲消失風中,將那些被強行剜出獸丹,漂浮於風中的戰獸屍體遠遠地拋在身後。
下一秒,真魔熵獰笑的臉龐,出現在了真小小面前。
從佛子的肉身中脫困,他根本不屑於完成佛子的指令,弒殺不馴服的紫環,此刻他滿心只被一件事充斥,那便是吞噬面前這個真魔古道軍皇,她的丹海內,散發出他不能拒絕,越嗅越上癮的味道!
「小小!」
事情猝不及防!
剛死去大量優秀戰獸的紫環與小粥粥,驚恐地意識到,真小小突然變成了惡魔的目標!
之前佛子的壓迫,帶著清晰而明確的目的……那便是將踏入聖人境的紫環,從凈境逼迫到空境里。
此時,受到最強死亡脅迫的人已變了,真小小的丹海,最得真魔熵的青睞,看著他扭曲且瘋狂的臉,紫環毫不懷疑,他將把小小整個人囫圇吞入腹里!
「夢!」
夢雪舟臉色鐵青地雙手向下一壓,磅礴的夢色從掌下散出,可那些輕盈的夢團還成功締結成仙術的形狀,便被真魔熵一個眼神驅散。
「滾!」
言出法隨!
層層夢影在真小小身前破碎,夢雪舟猶如胸口被一計重擊,整個人吐著鮮血向後遠遠倒飛。
與此同時,真魔熵的鮮血武器出現,他歪了歪腦袋,右手從后脊樑處迅速拔出一把折刀,那暗紅色的折刀,呈現完美的「L」型,刀刃生長著參差不齊的鋸齒,這些鋸齒在碰觸空氣后還高速地蠕動,發出沙沙聲響,彷彿活著的某種荒謬生物。
星海因為這可怕的鮮血武器橫空出世而徒然黯淡,在真魔熵身後,出現了一抹虛影,那是他蠕須刀的陰影!
像極了一尊妖魔,朝四方投影令人五內俱焚的氣息。
「小小!」
眼見夢雪舟被輕易打飛出去,紫環亦奮力朝真魔熵揮出道法……
這一次,對方甚至連個「滾」字都懶得說,連道法帶紫環,一併向下斬去!
蠕動的刀刃,帶著無法形容的血煞氣息,瞬間就破滅了紫環那不成形的道法,同時猶如鋸齒的刀尖,堪堪擦過紫環的身體……
滋!
鮮血被瘋狂吮吸的聲音響起,紫環的左手迅速乾癟,又柴又枯,瞬間猶如一截被吞噬所有生機的木枝。
「啊!太強了!」
紫環慘叫著倒飛出去,此刻她受到的衝擊,比夢雪舟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真魔熵這絕對的力量之下,仙王,聖人都猶如菜渣,真小小的雙瞳劇烈震動,視線一片模糊!
在這個剎那,她眼前出現的是沸騰的業火,破碎的蒼穹,巨大的飛船帶著光火自中央爆炸,斜斜地向地面墜落,大廈傾倒,耳畔充斥尖叫與爆炸聲響……無數獸丹,人丹懸浮半風,化為血色龍捲,無數死獸死人,堆積成山,在火中焚燒!
這就是覆滅了帝國的男人!
他體內的混亂能量,超越了聖人五千京獸力的概念,他一念之間,繁華的都市灰飛煙滅,屠殺軍皇,就猶如剛剛輕易將小粥粥與紫環震飛一樣!甚至誰都逃離不了他的殺念覆蓋範圍,就算驚呼著踏上飛舟向外遁飛,體內的丹海,還是會如遇見了黑洞般,毫無反抗之力地掙脫身體,飛入真魔熵的手心裡!
撞飛紫環只是隨手為之,真魔熵甚至連紫環的容貌都未在意,他手中的蠕須刀速未停,輕巧飛快地斬向真小小的胸口。
開膛破肚!
體內壓抑的狂暴已經急不可耐,真魔熵拚命吮吸著自己的舌頭,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將眼前這具精緻可愛的小身體開膛破肚,從溫潤的內臟深處,挖出她那漂亮的混沌獸塔,和著甜美的鮮血將它吞下!
那丹海對他的誘惑力太太太太太……太強了!
比起有序的混沌軍皇丹海,剛剛在風中吞噬的那些食物,通通不過是過期的垃圾!
「太快!」
真小小的目光灼熱地聚焦於真魔熵手中的拆刀,他一氣呵成,將小粥粥與紫環通通飛拋在戰域之外,快得幾乎沒給任何人留下準備的時間!
真小小體表……迅速翻起赤紅色的氣浪,紅色的血浪,重新在她與奪命的折刀之間交織成鮮血武器「赤錦」!
砰!
一聲巨響,真小小的鮮血潑灑空中,她整個人被刀勁衝擊,直接被掃出萬米之外!赤錦再一次破碎,但在夢雪舟目眥欲裂的目光中,被擊中的真小小,口吐鮮血,緩緩站起,轉身再逃!
「咦?」
真魔熵臉上獰笑一僵。
「五煉鮮血!」
「她還未死,她還能逃?」
之前被佛子困在皮肉之下,他並沒有親眼看見赤錦攔下赤針的畫面,但這一次,他親自測試了真小小鮮血武器的強度,赤錦雖然遠遠不及折刀霸烈,但它實實在在地,在恐怖的刀勁下,保護了真小小不死!
當年帝國覆滅,能承他一刀者,十指可數!
「咦?又換地方了!」
尋著自己兒子魂息追到神霄大界附近的大夢道尊,疑惑地打量星海。
此片星域,距離神霄極近,站在風中眺望遠方,便可清晰地看見那群星交織而成的大界,大界星辰燦爛,勾勒出一位女仙的剪影,姿態絕美,聖光輝煌,精緻的五官,依稀有著真小小的神韻。
大夢道尊沒有時間靜觀神霄大界,他敏銳地察覺到風中殘留的可怕戰息……此間有佛子的氣息,有夢雪舟的氣息,還有……真小小的氣息!
媽蛋!
禍害果真與禍害攪在一起!
心跳惶惶,大夢道尊準備繼續追蹤自己兒子的魂力波動,但猝不及防,在風中看到了一隻魔舟!
能與紫環通感的子魔,也帶著玉化真君來到了神霄大界附近。她們的目標可以說與大夢道尊的目標一致,只是一前一後,直至此刻才遇見。
看到那散發森然魔意的宙行舟,還有舟頭氣息格外強勁的玉化髏,大夢道尊的步伐有那麼剎那的遲疑。
忽略了一旁的子魔,兩個分別有聖人枯境與聖人朧境的臨谷至強者,立於風中四目交接。
沒有電光火石的碰撞,沒有仇恨或者敵對。
畢竟二者並不屬於一個時代,玉化真君為魔皇時,大夢道尊還未成仙王。大夢道尊建立縹緲仙宗時,玉化真君已失去一切,包括記憶,化身為低等魔類,只有破滅神霄大界的小小執念。
現在二者,誰都不認識誰,只在環中天匆匆打過一個照面。
所以二人無聲地交換了視線后,便同時選擇了離開。
大夢道尊有必須要尋到的禍害,玉化真君也因子魔而有了必須保護的人。
紫環、真小小,夢雪舟與佛子的戰線拉得極長……從佛子分身到釋放出可怕的真魔熵,三人在臨谷星海,開闢出了極長的戰場。
距離大夢道尊與子魔感應範圍不遠,激斗還在繼續。
真魔熵看真小小踉蹌狂奔的背影,有了不同的表情。
蠕須刀下九星亂顫,赤錦並不是第一次分崩,鮮血武器消化著真魔熵可怕的勁道,在風中被撕扯成絮,絮再抽絲。九枚黯淡的血星,邊緣破碎,似乎有徹底變滅的趨勢,但在遠遠飛離之後,它們還是艱難地重新聚起,迅速朝真小小遁逃的方向匯合。
真小小抱著肚皮,可怕的刀勁斬破了她的皮膚,鮮血似泉涌般噴出……
「你不道德!你不道德!」縮小的靈樞,從真小小的丹海中爬出,神情激憤地趴在她的肩頭大叫。
冥冥之中,靈樞與真小小都感覺到了因果之力的擺布。
這不僅是她與紫環之間的因果,還是她與自己血脈之間的因果,當年回歸列空,親眼看到了破滅后的帝國,洞察了帝國破碎的真相,今日便註定了,她將與真魔熵的重逢。
「要是我是你,有這個時間就叫點別的!」
真小小的氣息虛浮,懨懨無力地教訓靈樞。
你以為我不想啊……
靈樞眼淚狂噴,早知如此,它就不要當什麼八絕因果戰獸了,此刻的它好想回到獸塔裡面去,但冥冥中浮動於空氣內的因果之力卻驅使著它,必須與獸主站在一起。
看到真小小一刀不死,起身再逃,真魔熵並沒有第一時間遁飛追上。
他直挺挺地站在風中,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好……好好好孩子呀……明明年紀不大,已是軍皇修為!五煉鮮血,強度極高,甚至比帝國六煉鮮血者,鮮血武器還要霸道!她的血星……用的可不僅是混元大羅之仙的精血,每一滴血星中,都蘊藏著舉世難尋的道意!嘖嘖,而且她的丹海里,還有那麼整齊漂亮的秩序之塔!」
「這諸多種種……讓從不納徒的我……都動了收徒的心思。」
「昔日元尊……悉心教導我,命我掌管帝國秩序……但我非元尊,總有一日還是會壽盡歸墟……我也需要弟子,延續秩序……」
在這一刻,目光柔和縹緲的鎮魔熵,彷彿又回到了昔日帝國秩序總長的位置上,他的脊樑是挺拔的,他的內心是正義的……但下一秒,這柔和的表情又被癲狂所取代。
「嘎嘎嘎嘎嘎嘎!如此美味的食物,我在帝國都未曾品嘗過……你是滅龍的子嗣吧,血裡帶著與他一樣高傲倔強的氣息!我要吃了你……對!吃了你!二十四大軍皇的血,我還沒有徹底集齊!」
清明只是短暫的,瘋狂才是真魔熵的常態。
他居然喪心病狂地喝出「收集二十四大軍皇之血」的話語,令人毛骨悚然,再一次聯想帝國破滅時,強者們悲慘的際遇!
九枚血星在真小小周身浮動,它們經受了真魔熵的力量衝擊,氣息破碎色澤黯淡,在短時間內,絕無可能再編織成赤錦,護真小小性命。
「小小!」
小粥粥的聲音急急傳來。
「與饕餮大爺一樣,真魔熵他非本心邪惡,他亦是走到了古道末路,無法控制體內混亂!」
從真魔熵絮絮叨叨的碎念里,夢雪舟敏銳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內心深處,情不自禁地泛起繁雜與酸澀感。
真魔帝國的隕落,看來就是一場徹底的悲劇!
並不存在什麼真正的陰謀家。
真魔熵以一己之力彈壓著古道末路,踏上歧途的瘋魔者和混沌者,他一方面承受著高壓,一方面又不得不渴求自身的強大。因為他是帝國秩序的標杆,元尊給予厚望的繼承人!
可元尊……
太久太久沒有歸位。
沒有人能檢查和試探真魔熵體內獸力的暴亂程度,也許連他自己……都未預計到自己窮途末路的來臨。
也許就是稀鬆平常的一天清晨,那個名為「秩序」的男人心底,悄然滋生了毀滅的萌芽。
這不得不令人浮想連篇。
曾保護帝國數十萬年秩序運轉的元尊,去了哪裡?他老人家到底是撒手不管了,還是其實也陷入於瘋魔的末路?
不需要小粥粥提醒,真小小也看破了隱藏於真魔熵狂暴之下的脆弱。
因果,因果,因果,因果……
「我是誰?」
真魔的血液在體內沸騰狂涌,真小小深吸一口氣,帶傷施展出自己最強的意!
在這個剎那,一股枯寂之風同時灌入了真魔熵與真小小的胸腔。
二人身影搖晃,眼前瞬間層層大廈迅速建起!
天空中的太陽那麼灼目,金屬的建築群們反射著令人視野一片白熾的光芒。帝國之景,再一次重現於二人面間,高高矗立的帝塔,像一尊沉默的武士。
我是真魔最後的血脈之一,真魔熵,你真的要殺我嗎?
真小小目光飽含著繁雜與仇恨。
她不是局外人,不能如小粥粥一般冷靜地看待這一切,他面前站著的是毀滅者,那個主導了帝國覆滅,沾染著無盡真魔血的男人!
此時此刻,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燥熱的清晨。帝國的一切都在有序的運轉中,天空中如梭飛過的,是一艘艘滿載貨物和異域旅客的巨型飛船,但空氣壓抑得令人窒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麼不可預期的事情即將發生!
真魔熵怔住……
他記得這個清晨。
他緩緩走出自己的房間,輕輕將手伸向天空,輕輕以中指與拇指打了一個響指。
轟地一響!
關押著最瘋狂最恐怖的帝國大獄炸開,從裡面呼嘯飛出近百道黑色的旋風,那些旋風狂笑著四散,瞬間擊落飛艇與高樓,他們喪心病狂的笑聲像一把烈火,點燃了自己積壓已久的乾柴!
真魔狂徒!真魔兜!真魔郟龍……
那一個個罪無可赦的名字!
待真魔熵回憶起這一切,他早已情不自禁地伸起了右手。
啪!
一個響指彈出。
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會這樣做!
因為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已經墮落!
完全無視真小小的我道力量,真魔熵撕破那個人生轉變的幻象,獰笑著朝真小小大步踏來!
「我的天!」真小小的我道失敗了,真魔熵太強,並不能像鎮魔饕餮大爺那般,偶爾被溫情喚醒。
驚恐焦慮之中,夢雪舟對二人奮起直追,因為眼看著,真魔熵又要靠近真小小身旁。
「小小……與那人爭鬥了兩招!」
紫環怔怔站在風中,光是剛剛被蠕須刀擦過,便感覺自己在地獄走了一遭,此刻她的雙腳是僵硬的,根本無法再向前踏出半步!
不曾想,真小小竟在那樣可怕的力量下,勉強戰了兩招。
真魔一族,果真都是變態!
紫環的身體,狠狠地戰慄,似乎因為半身枯萎,而徹底失去了再戰的勇氣。面對佛子,她看到的是絕望以及亘古的遺忘,但見真魔熵,她才明白死亡!
那個男人,代表著死亡!
「噗!」
真小小噴著鮮血繼續後退。
她心底微弱的希望落空,若再來一次,真魔熵還是會覆滅帝國,對他……根本就不能抱有半點僥倖。
「我是誰?」
瀰漫於體側的鮮血,助漲了我道之威,目光不屈地直視迎面而來的真魔熵,真小小再一次加深道的力量!
「夢回帝國!」
無邊大夢風中起,夢雪舟擊出的虛實真假之道在空中翻滾咆哮,它迅速抓住真小小「我道」的經緯,在其縱橫交錯的網格上,細密再補一層道意。
強力的夢與道法,將真魔熵再一次強行拉入問道境中!
兩枚血星緊緊貼著真小小的額頭,古祖真魔滅龍的力量,與古神之血,在真小小渾身因果中,喚醒了一尊殘影。
真小小得過其血庇護,受過他道指點……駕駛過他的機甲,見識過他少年青澀的模樣!
轟轟轟轟!
元尊的身影,緩緩自真小小身後站起!
「嘶!」夢雪舟倒吸一口冷氣!心底不禁泛起一絲狂喜!
元尊!元尊!
帝國唯一力量在真魔熵之上的男人!
他長發魔舞,雙眼蓄電!他之站起,整個帝國都顯得矮小失色,大地震動,天空雷鳴,元尊開口咆哮,狂風自他齒貝間呼出。
「罪徒!你傷我隔代弟子,你滅我真魔帝國!將你碎屍萬段,都不足以洗清你的罪惡!」
嘯聲震天,整個天地,在此判罪聲后陷入了久久的無聲中。
「你……是誰?」
鮮血從真小小捂緊腹部的手指中滲出,站在元尊剪影前,她向怔住的真魔熵身上再疊加一層道意。
他是真魔熵,以混亂為名,卻帶著希望出生的真魔弟子,他是帝國秩序的象徵,是元尊離開列空大界后,整個真魔族的支柱。
「你不道德!」
靈樞的尖叫聲化為天罰,狠狠地擊打在真魔熵的天靈骨上!
它強力喚醒真魔熵體內的罪與罰,令他心情陷落於愧疚,懊惱與悔恨中!
「嘶……這就是小小的道……」
紫環瞠目結舌凝望眼前出現的一切,踏入仙王境的真小小,並沒有以八絕意為基石,她的我道,精妙無雙,後勁無窮!
死灰之色,出現在真魔熵的雙頰上,他的目光明滅,在強而有力的刺激中,似乎終於挖掘出了早被拋棄於腦後的記憶與責任。
「用你的靈魂……祭奠那些死去的靈魂!」真小小身後的元尊剪影咆哮不止,伸出一隻大手,狠狠朝真魔熵用力壓下!
與此同時,帝國之景直接變為一片廢墟,無數漂浮於風中的屍體化為厲鬼,爬起身來對著真魔熵一同咆哮!
當然……
此擊無法真正調用到元尊的力量,但它從氣勢上盡最大可能地複製了元尊本尊若親臨此地的畫面……
比真小小以我道勾勒的慘景更滲人,只有親手創造了毀滅的真魔熵才知道,自己放出帝國大獄中無數古道末路者,任他們清洗和破壞帝國之後,自己又一一地,將這些惡棍,吞噬體內!
所有的真魔,所有的古道者,所有的獸力……
通通都被毀滅。
他看得見親人絕望的臉,看得見囚犯們瘋狂的容顏,他親手了結了自己妻子和兒子的生命,從她們丹海里剖出丹田,那丹田上沾染著溫熱的鮮血,吃上去分外美味!
「熵哥!醒過來!」嬌美的妻子,在咽氣的時候還緊緊抓著自己的手掌,她那小鹿一樣溫柔的眼睛里,充滿了哀傷。
憤怒的情緒,壓抑的氛圍,還有心底泛起的罪感,瞬間向真魔熵施加以強大的壓迫力!
「我……有……罪……」
雙眼瞬間恢復清明!
真魔熵咬破舌尖,滴滴鮮血從真魔熵嘴裡溢出,掉落在真小小以我道凝化的幻境里。
真魔熵太陽穴下青筋爆起,雙眼凸出眼眶,在「元尊」出手懲戒他本人之前,他的心緒已經自我毀滅。
突然伸起右手,在「元尊」的懲戒到來前,真魔熵狠狠地一巴掌,拍打在自己天靈骨上!
恐怖的巨力,在空中擊起連續爆響。
在真小小的我道里看見元尊,看見自己心底最親又最不願意再見的親人們,真魔熵終於醒來……但醒后的絕望,令他在第一秒便約定自戕。
啪!
血霧像星環一樣朝四方薄薄地散開,真魔熵瞬間將自己的頭骨拍裂!
夢雪舟沉沉地喘息,剛剛真魔熵的癲意,曾預感到了危險,它們強行想要撕裂夢與我道的交織,帶著真魔熵一起衝出去,他幾乎燃盡自己儲物袋內的丹藥,才勉強將他困束在道意之中,直至消亡。
風中……
暴亂與瘋狂的力量在極速消退,鮮血還在噴濺,真魔熵軟綿綿的屍體歪斜一旁。
紫環瞠目結舌。
不過須臾的交戰,四人所在的星海已完全崩碎。
她已無法想象,世上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鎮壓如真魔熵一般瘋狂的人物,是以萬萬沒有想到,窮途之下的小小與呆瓜,居然還能搞出讓惡魔屠戮自己這般罕見離奇的戰法!
真魔熵死了!
他居然真的死了!!!
「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獃滯片刻之後,紫環嘴裡爆發出歡愉的狂笑。這絕對是她生平最任性最不可理喻的一戰,但最後嬴家是她,是她們!
她擺脫了佛子,小小也擺脫了惡魔!
風中的帝國與元尊頃刻消失,真小小一屁股跌坐風中,她已經宣洩盡了渾身力氣,要假元尊之力,她付出的是丹田混沌獸塔內,所有戰獸釋放的獸威。
不過此刻,她沒有時間審視自己,她以哀傷的眸子注視真魔熵的屍體。
她本以為,帝國的覆滅定是暗涌洶湧,詭波不斷,萬萬沒有想到……就是一個最強者走火入魔,踏入歧路。
一念起。
一國滅。
真魔熵也終被自困於無盡的絕望里,剛剛與之道意交融,她看到了他妻子兒女的死亡,看到了他吞噬那些被他親手放出的,毀滅帝國又被他毀滅的重刑犯的畫面。
那絕望與死灰,那瘋狂與暴虐……已遠遠超過常人想象的一切!
若非自己體內混沌獸塔穩固,在剛剛那個剎那中,她差點兒都被真魔熵的心緒,拉入與他一樣的瘋狂里!
「小小!」
小粥粥撲上前來,急切地打開儲物口袋,為他包紮傷口,真魔熵的那一刀雖然沒有斷送真小小的性命,但也幾乎攪碎了她的內臟。
「結束了!」
紫環來到小小身旁,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指。
「結束……了,了?」真小小微微一笑,剛想回應紫環的聲音,好不容易於體內趨於平靜的鮮血,突然再一次暴動!
什麼!
真小小的渾身神經猛地崩緊!
那些潑灑於風中,真魔熵的血霧,此刻呈現一種奇異的形態!
如時間被靜止一般,鮮血不再滴落,它們懸停於風中,像是一捧巨大的花束。
三人怔住。
而後時間又開始嘀嗒前行。
那些向外潑灑的鮮血緩緩收回,逆著它們噴濺的方向,靜靜地回到真魔熵那蒼白的屍體里,靜靜地收斂所有氣息,直至血腥味道徹底從空中消失不見。
「什……么?」
紫環聽到了自己牙尖打顫的聲音。
真魔熵揉著腦袋,緩緩從風中站起。
真小小大張著嘴,雙眼變得比幽井還深邃!她想起了一個傳說……關於煉血者的傳說!
當真魔修士體內鮮血達到六煉。
就算他肉體灰飛煙滅,靈魂飄逸九天之外,只要這一滴血在,便可瞬間起死回生!
真魔熵……
鮮血六煉之人!
不是永恆者的……永恆!!!!!
「你以為我瘋了?」
幽幽的嘆息聲,從真魔熵的嘴裡吹出,帶著灼熱的氣息,他看著真小小,表情帶笑,卻比哭還扭曲難看。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沒有!我是秩序之修,怎麼可能瘋那麼久?」
第一句原本是低嘆,可這狂笑中的第二句,真魔熵張開了雙臂,像譏諷世人一般拔高了自己的聲調!
「我沒瘋!嘎嘎嘎嘎嘎嘎!」
魔音震耳,在場在三人都痛苦地皺起眉頭,紫環感覺有液體流出耳廓,輕輕撫摸,原來是血。
「我自殺過!」
真魔熵炯炯有神地盯著真小小,一字一句地尖叫。
「一次?兩次?三次?讓我想想……哈,好像是成千上萬次!」
一個瘋子,在以最瘋狂的語氣說著最真實的故事。
「可是我是不死之身啊!我是帝國最強軍皇,征伐諸域,很年輕的時候就收集到了十滴仙王血……十滴算什麼?我吞噬了那麼多軍皇,品嘗過那麼多丹海!現在我體內的五煉鮮血,成千上萬!」
真魔熵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代表著絕望,而真小小則要在這絕望中窒息。
「你能殺滅我么?」
手持蠕須之刀,此刻的真魔熵表情突然莊嚴無比,空氣在風中凝結,鋸齒般的刀刃,在風中傳出沙沙的聲音。
他落在真小小身上的視野,灼熱得猶如激光。
看著真小小一點點黯下去的眸光,真魔熵笑了。
「你不能。」
他代替真小小回答,而後他淡淡地陳述。
「我也不能。」
「我背著這恐怖的罪與罰,它們壓在我的肩膀上,甚至比整個帝國還要沉重,我曾試圖逃離,我留下了一些血脈在列空,修復了一些星門,一定還有帝國在外遠征的軍主在未來某日將會回歸。」真魔熵臉色肅然:「而我,將自己關押在了一條冗長的空間古道內。」
「那可真是一條冗長的古道……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失心瘋了多久,我期待走出去,又害怕走出去,害怕又一個世界,毀滅在我手裡。直到那一天,我遇見了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的肉身,極其有趣,他的血脈天賦,便是以肉身為牢,困束邪魔。」
「我就知道!那氣味不對!」
聽著真魔熵的剖白,真小小體內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那是來自她的壇蟲喪彪!
「壇道佛子身上,有與莽荒一樣的味道,佛子……也是三變金蟬子!我族蟬子,成就佛魔的最強血脈神通,便是以肉身為牢,封印一位比自己強的修士,並借用他的力量!」
其實不用喪彪提醒,真小小早就洞察了這一切,畢竟遠觀氣運法相的時候她就看出,蠻荒的氣運法相最上層的巨人,與她認識的壇道佛子一模一樣!
可能這就是三變金蟬子一族的特點,一旦成功問鼎佛魔,便會化成一模一樣的容顏。
此時的真小小,沒有時間詢問喪彪關於佛魔的更多,她的注意力,全然落在面前的壇道佛子身上。
「我求他封印我,對,是我求他的。」舔舐著自己乾涸的唇,真魔熵痛苦地咽了一口口水。他不但乞求過佛子,還曾因為愧疚,逃離了自己的故土,希望自己的殺戮之念,不再染指列空。
「小丫頭,你剛剛也曾分擔過我的痛苦,但你只有一秒,我卻已經承受,十萬餘年。我……無法面對這樣的恐怖,只能將自己的自我封閉,徹底陷入瘋狂。瘋狂令我快樂,瘋狂助我遺忘……」
「不要!」
真小小心驚膽戰地聽著真魔熵嘴裡所說的每一個字,直到此刻,她看到他的目光再一次漸漸渾濁,他的確還殘存著控制自我的能力,但他卻選擇了自我放逐……
「殺死我,不然就被我殺死!這是我所承受的,永恆的罪與罰!」
根本不聽真小小的勸誡,真魔熵如野獸一般嘶吼。
在嘶鳴聲中,真魔熵的五官再度扭曲!
真小小心跳如鼓,一股莫名哀傷縈繞著她,她似乎開始理解眼前的邪魔,他之所以一直墮落瘋狂,是因為根本無法回首,只要他嘗試醒來,親人們哀傷的眼眸,故人們破碎的肢體,便如夢魘一般纏繞他,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可走,一路向深淵而去,對……只有將自己囚困於瘋癲內,才得到片刻虛假的解脫。
死而不得……
真小小第一次體會這種苦。
但她沒有時間為真魔熵心痛,因為向她交待完自己苦困的真魔熵,下一秒便再度化身殺戮機器,若非壇道佛子的肉身可以禁錮他,他會血屠一城一星,直至永恆。
現在他眼底的一切活物,都是他的攻擊目標,尤其是真小小體內的混沌獸塔,時時散發美味的氣息。
臉頰扭曲得猶如驚夢中的魔鬼,雙腮輕輕痙攣,真魔熵側著腦袋,緩緩將手中的蠕須刀舉起,紅色的,如蠕蟲般的刀須在風中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響。在他與刀的身後,投影出一片巨大的陰影,彷彿是二者的影,探入了地獄黃泉,而後交織出惡魔的剪影!
時止!空定!
刀在空中,紫環已經感覺到五髒的割裂感!
在這一刻,她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也捕捉不到任何空間的波動。體內殘存的戰獸,紛紛陷入了死寂般的沉眠,她丹田內所有的力量,都化為虛無,消失不見!
不知如何形容這離奇的感觀。
人未死,刀未落。但真魔熵的癲狂之道,已經把生者困束在下一秒,刀即將落下的軌跡里,側頭看,紫環甚至看到了自己人頭落地的畫面。
死亡,在他舉刀的剎那……不,在他選擇重新為魔的剎那,就已經決定好了。
這也是一種道。
界定生死之道!力破萬法!
眼前的惡魔,強大得完全不容法理存在,巨力到鎮壓諸神通的施展!
「殺死我,不然就被我殺死!這是我所承受的,永恆的罪與罰!」
「殺死我,不然就被我殺死!這是我所承受的,永恆的罪與罰!!」
「殺死我,不然就被我殺死!這是我所承受的,永恆的罪與罰!!!」
紫環腦海內,轟鳴著的是真魔熵再次陷入古道瘋魔狀態時的最後一句咆哮,她牙尖打顫,嘴裡呢喃不止。
「他殺不死!他殺不死!」
凈凈凈凈凈……
九缺聖人力在紫環身上釋放,她賭上了自己的一切,卻無法清除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死亡感,被巨力鎮壓著,她甚至沒有一逃的能力。
團團夢霧,猶如無盡一般自夢雪舟體內升起。
稀薄的血霧與破碎的九星,努力在真小小身前重聚,欲再一次化為赤錦,這一次不但是為保護真小小,還為站在真小小左右,不願離開的小粥粥與紫環。
難怪真魔熵的蠕須刀能輕易撕開赤錦,他鮮血六煉,再加上曾吞噬無數真魔軍主的丹海鮮血,血中煞氣與血星強度,遠遠超過了真小小的鮮血武器。
此時此刻,無論黯淡的九星如何努力,依舊無法重現赤錦的光輝,它們傷得太重了,它們已在短暫的時間裡,接連破碎兩次……
看著翻滾與風中的稀薄血星,看著表情倔強的真小小,惶恐的紫環,痛苦的夢雪舟……真魔熵輕輕地笑了。
「一起死,多好……」
刀尖向下。
「一起死,就沒有痛苦,沒有追憶,沒有懊喪……」
「這是本座悟了十萬年的大道!」
「什麼才是絕對的秩序?」
到了這個關頭,真魔熵還不忘記對真小小她們講道,他談論的都是歪理邪說,然而他容光煥發的表情,卻說明他將自己嘴裡蹦出的每一個字都當成真理去信奉。
沒有人知道,真魔熵在歧路上走出了多遠!
蠕須刀嚴重渴血,每一條蟲須都在風中拉長掃動。橫生於刀身之後的黑色影子,像魔鬼一般緊盯著自己的獵物,它無聲地釋放恐怖與毒性,扼殺她們所有的鬥志與行動意識。
「死亡!」
臉上變態的表情越發誇張,真小小聽得見真魔熵下頜骨劇烈摩擦的聲響,聽得見他眼珠子擠出眼眶的聲音。
「當我屠滅所有,所有不同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不馴服的罪徒都安靜了,所有不和諧的事件都清除了,整個帝國,都在我的肚子里,與我同在!」
「我殺死的妻,我生啖的子,我捏碎的故友和仇敵……世界大一統!」
「這才是終極的秩序!嘎嘎嘎嘎嘎嘎!來,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吧小丫頭,我帶你去領略真正的秩序大道!」
可怕的魔道!
萬物毀滅,竟也能被粉飾成為秩序!
三人被定身在地,不能動彈,真魔熵手裡的蠕須刀緩緩地從天空落下,刀技樸實無華,刀勁卻震得三人七竅流血!
「瘋子!瘋子!我要是你至親,勢在九泉之下咒你不得好死!」夢雪舟吐著口水。
「要死了!」死灰的念頭泛上紫環的心頭,如果知道自己的一生是這樣收場,真的倒不如……被佛子打入空境!
在將死剎那,每一個人都會聯想一兩個如果。
任何絕望,似乎都比此刻經受的死亡威脅要有希望得多!
「破!」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天外響起了大道天音。
夢雪舟詫異地豎起耳朵。
不是幻聽!
真的是一個「破」字!
而且繼此破字之後,一連串的嘶吼由遠及近,將黑色的星天,震碎成塊!
破破破破破!
白龍銀蛟,伴隨著一隻足踏仙雲屐的腳,踏破了真魔熵以「癲」意在真小小,紫環和夢雪舟三人身上施加的死亡領域!
看到蒼穹冷不丁地破碎,紫環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四肢完全無法活動,是因為受到對手領域的影響。
「爹!」
夢雪舟猛地挺直身體,從層層碎碎的癲意領域后大步踏來的,正是一臉鐵青的大夢道尊本人!
「他的目標……也是那三人!」
在不遠處,子魔與玉化真君的宙行舟也破開空間節點,現身戰域之內,子魔訝異地看著發威的大夢道尊,再一次回想起不久之前,他與玉化髏在神霄大界旁的無聲相對。
「此人,是誰?」
玉化真君的目光不在大夢道尊身上,而是困惑地打量真魔熵。
他原以為子魔的要求,是要他在壇道佛子的分身身上送死,但萬萬沒有想到……出現在紫環面前的對手,卻是一個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魔!
對方身上的魔意,比他身平見過的任何魔頭都要強烈得多。
「對了!」很快玉化真君便反應過來:「癲境,這份強烈的癲意,與之前壇道佛子凝化癲台一樣!他就是佛子的分身!!?」
不但很快意識到真魔熵的身份,玉化真君亦很快地意識到了對手的恐怖,光從天地間彌散的戰息便可感受到對手的能量級別,他是聖人境中都難得尋見的死亡暴君!
「他是佛子的底牌,只怕比佛子本人……更可怕!」玉化真君將魔舟留給子魔,仿若無骨地輕盈飄出船外!
「何人敢傷我子我兒媳……」
比玉化真君衝動的是大夢道尊,他看到了真小小身上深入肌里的重傷,看到了自己兒子緊緊抱著真小小那慘白的臉色,他怒髮衝冠,但剛剛踏碎對方以刀意釋放的死亡領域,便與那持刀的男人目光對視!
大夢道尊看到了對方的眼。漆黑的眼球內,只有針尖大小的兩個小小紅點。
在與之相對的剎那……
轟!
大夢道尊識海一片空白,只聽到一聲爆炸的聲響。而後體內眾獸,便不受控制地通通離開身體。
「這是什麼術?」
躡雲而來的玉化真君,駭然大驚,因為他距離戰域最遠,而且並未與那個亂髮魁梧的男人有過任何目光交流,但在這個剎那,一莫莫名的力量,便輕易將他丹海內的戰獸拖了出來。
霎時間,星海到處漂浮著四蹄亂刨的戰獸。
剛剛紫環與夢雪舟品嘗的痛,此刻大夢道尊與玉化真君也親身體會了一次!
大夢道尊的戰獸,多以自己的夢法凝聚,如夢如雲,但渦烈、渦融、渦戒……這些助長虛實真假之道的本源戰獸,也被召出,茫然地打量四野。
玉化真君的戰獸多為骨獸石獸,模樣兇殘嶙峋,好不荒謬。
沒有給他們疑惑與觀望的時間,兩位聖人體內的戰獸還在源源不斷躍出,又是一聲清脆的聲音在風中響起。
完全沒有預計的鮮血,噴濺了大夢道尊與玉化真君一臉,二人的戰獸,同時身體爆裂,由獸魂包裹的獸丹,徑直飛向真魔熵的身影。
甚至無需張嘴吞噬。
一枚枚獸丹就這樣無聲地融合入他那狂放的肉體,體外狂意和煞威,繼續向上拔升!
「古道真魔,吞丹噬獸!」
幾乎在大夢道尊與玉化髏到來的同時,真小小便驚呼著提醒他們小心,但比她更快的是真魔熵,瘋狂狀態下的他,吞噬他人力量早就化為了一種本能。甚至無需掂量與思考,一旦有人靠近自己,這些能力便會自發地被激活。
亦可以說……
只要真魔熵墮身瘋魔狀態,他的身影便只會投影死亡。
「噗!」
猝不及防,體內戰獸痛失至少一半,獸力嚴重下降,本源受到了致命之傷,臉上掛著不可置信表情的大夢道尊與玉化真君口噴鮮血,向後厥倒。
夢雪舟表情慘淡。
原本見父親突然到來,又燃起了他心底的希望之火,可他還是太天真了!直到此刻,他才再一次重新認識真魔熵的力量。
對手的數量……對這個恐怖魔頭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
不管是三還是五,一還是一百……
只要能量級別不同,成千上萬對他來說也只是一招致死!
他能恣意彈壓紫環的聖人之力,便也能輕易重傷自己的父親,還有那不知道為何要將自己捲入紛爭的玉化髏!
「小菜都吃得沒有味道了,我要你……你的秩序,你的丹海!」
連回頭看一眼大夢道尊和玉化髏的興趣都沒有,真魔熵舔舐著自己乾涸的唇,目光灼灼地看著真小小。
比起旁人,還是古道真魔最為美味,因為剛剛那些被他吞噬的獸里,摻雜了太多以真假虛實之道凝化的夢獸,猶如米飯里的砂礫,令人不爽。
真小小的獸塔,才最精純肥美,帶著自己最喜歡的秩序之力。
受到重創的大夢道尊與玉化真君還在向後倒飛,可急不可耐的真魔熵,已經再一次向真小小揮刀落下!
夢雪舟與真小小四目交匯。
小粥粥緊緊地握住了真小小的手,在這個剎那,無聲勝似有聲,小粥粥用他的目光,用他們肌膚之間傳遞的溫度告訴真小小……
生不能同時,死同穴。
瞬間做出決定!
真小小眼底幽芒閃動,她突然撞開身旁的紫環,一邊緊緊抓著夢雪舟,一邊奮力在自己身後撕開一條長長的空間甬道!
眾人驚愕!
空間明明被真魔熵封鎖,但打通空間的豁口驟然在真小小身後凝結。
那金紅色的蟲洞,散放著濃重的血息,十分脆弱,甚至給人一種一碰就要熄滅的無力感!
紫環知道真小小是如何做到的!
此力來源於真小小契約的一隻奇異蟲系戰獸,它能直接進化為蟲洞,在原本不可能開闢空間甬道的地方開闢生路!
她之前也曾進入過蟲洞內部,它帶著她們,差一點兒成功擺脫佛子分身的追逐,它被佛子分身重傷,氣息懨懨,但在此刻,在真小小生命受到威脅的最後關頭,真小小不顧那金蟲的傷情,強行將它從休眠中喚醒,再一次創造空間傳送的奇迹!
被真小小撞開的紫環,心底瞬間不可遏制地泛起惱怒!
我為你重傷,你竟如此待我!!!
一滴冷淚,從紫環眼角滑落。
她看著自己枯稿的半身,嘴裡瞬間就有了苦澀的滋味!
那暗淡孱弱的蟲洞,明顯力量不足,一次只能轉渡一到二人。撞開自己,很顯然,真小小選擇了放棄所在場所有人,只帶呆瓜逃生!
呵……
也沒錯咯。
有情道,也只是對自己最愛之人的有情。
既然沒有戰勝真魔熵的希望,取捨才是上策。人總是需要為自己考慮。
在這個剎那,紫環心底最後一朵柔嫩之花,悄然枯萎。
她並不意外此刻真小小的選擇,甚至是十分地理解……
紫環想起很多年前,真小小一臉渴望地問詢自己,哪裡有仙階的火種可以獲取,自己心境有那麼剎那的猶豫,便不動聲色,將自己伴生之火——仙神胎火交到了小小手上。
雖然一直安慰自己,當初的給予通通都是為了助漲真小小的力量,但隱藏於親親我我姐妹情下的,的確有繁雜又晦澀的打算。
真小小成長得那麼快,說不定終有一天,可以用那抹「神霄」的標記之火,為自己引去災禍。
不!
這「替身火」被點燃的機會太小了!
這一世的自己,隱藏得極好,絕不會被仙王們發現,只要自己是安全的,那麼持有仙神胎火的真小小,也絕不會有事!
紫環又想起很多年前,合道戰場開,她暴露於花閑,魔邪,虹引……與其它仙王的目光注視下,曾有那麼一刻,她以為自己即將死亡。但真小小的氣息,突然出現在星海之中。紙仙的呢喃不斷出現在自己耳畔!
「點燃真小小體內的仙神胎火!點燃那火,讓她成為你的替身,為你轉移敵人的視線!」
那真是紙仙冷酷的決定嗎?
不是的……
至少不全然是。
經歷那麼種種,其實自己心底,也早已壓抑著這樣的衝動!
她曾為小小做過許多,所以當時,便是她還債的時刻。
在真小小體內仙神胎火點亮的剎那,自己心頭的確蕩漾過了愧疚,但更多的是,得救了的放鬆和解脫。
所有念頭,不過在一個剎那間流過紫環的腦海,之前她選擇忽略自己所有的陰暗面,不過只是因為,她是最純粹的未來尊。
但不去記憶和回想,並沒有代表那些事情,那些齷齪的念頭從來沒有存在過,相反,今日猛地回頭,它們比潮水還要濃烈地襲上心頭。
此時此刻呢?
自己的真實心情又是如何?
紫環狠狠地吞下一口口水。
她打心眼裡憤恨,憤恨真小小殺死了畫侯,將災禍引到自己身上!若非她殺錯人,便不會出現後續的所有。不會有佛子分身對自己的追殺,真小小本人,更不會惹上真魔熵這個惡魔!
萬事有果就有因。
若追溯因果,真小小,才是此禍源頭!
越是思索,紫環的心便越堅硬冷酷。看著真小小撕開空間甬道,欲帶著自己的情郎雙雙逃生,現在她心底只剩下了無情與厭惡。
她甚至不負責地想:既然她選擇了拋棄自己,那麼自己也無需再顧念什麼舊情,把一切說白了,真魔一族,本就是虛靈為保護自己從域外請來的傭兵。為自己獻身,便是真小小的使命與任務!
受真魔熵瘋魔道影響,紫環的心中堆積著的負面情緒如洪水一般決堤。
從開始深挖自己隱藏在記憶深處的那些黑暗念頭到做出實際的動作只用了不到一秒,她突然衝上前去,如真小小撞開自己一般,狠狠將真小小與小粥粥撞到一旁,自己獨自沖入了那由胖頭凝成的……脆弱的空間甬道內!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與生死無關,我可以站在高處對你施捨我的愛與關懷,但你不能超過我,不能俯瞰我,不能碰觸我的底線……
一旦涉及生死,除了我自己,天地一切,都可拋棄!
「對不住了!」
紫環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紫影,便直接消失於空間甬道中,為了避免再被真小小或者真魔熵追蹤,她甚至一劍切割在蟲洞的洞壁上!
噗!
仙劍入壁頗深!
蟲洞內鮮血飛濺,胖頭傷上加傷,再也無法等待真小小的步入便提前關閉了入口。
金紅色的蟲洞,旋轉著迅速消失風中,真小小隻來得及錯愕地叫出一聲……
「紫環???!」
這聲飽含繁雜的呼喚,甚至沒能換來紫環的一個回頭。
「不,胖頭!」
此刻真小小的心情是茫然且麻木的……她從來沒有想象過,在這個千鈞一髮的時刻,紫環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個「對不住」了,盤亘在她的心頭上,但她不想猜,也不願意去猜紫環如此行事的原因,割在胖頭身上的那一劍,就像割在她心頭一樣。
噗!
嘴裡直接吐出黑色的血,若非情況緊急,受到劇烈刺激的真小小,只怕要在這一刻暈厥過去。
「胖頭,封閉空間甬道的出路!」
本能先于思考,真小小試圖喚醒重傷的胖頭,但連番重傷的蟲子,這一次不管真小小如何呼喚,都再無回應。
紫環進入的路,會按胖頭最初的設定,在已標記的地點打開。
紫環以為……
我要獨自逃走!
「哈哈哈哈哈哈!」
嘴裡大笑著,真小小眼中的淚水卻簌簌掉下。這隻怕是天底,最大的誤會!也是……最令人絕望的結局。
今天有三更,都在1-2萬字間,但寫了一個月,我要炸毛了,還沒有寫完結局,我還需要再來一個月結束,不想被卡的小可愛直接到5月一號再來看文……到時候一定能寫完……一定能寫完……一定能寫完……瘋魔中。
今天二更10點,三更中午1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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