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當年勇敢
軒徵三十三年,穆紫萱十九歲。
盛夏,琉璃宮。
房門緩緩打開來,紫萱一身白色羅紗長裙,輕柔長發披肩,素雅的裝扮卻依舊難掩高貴的氣質,十九歲了,出落得美極了,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同林鳶越發的相似,若是隔幾年不見的人,定是認不出來了。
小札仍是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雙手撐著下頜發愣,聽得身後開門聲,連忙起身來,打量了主子還一會兒,眸中掠過了一絲複雜,很顯然,主子今日特意打扮了。
「好看吧,父王出宮時給我買的衣裳。」紫萱嘻嘻笑著,便朝前方而去了。求了那麼久了,今日,父王和母后給她答覆,放手,還是繼續困她在宮中。
「主子,太子殿下也快回來了吧。」小札快步跟上,低聲問到
「再過幾日吧,那小子一出去就斷了音訊,還真狠心!」紫萱答到,心中頓時一咯,自己呢?
「主子也狠心。」小札並沒有多大顧忌,脫口而出。
「長痛不如短痛,也快七年了吧,父王和母后不應該把所有的心思都花我身上,尤其是父王。」紫萱淡淡說到,加快了腳步。
這時,一個老嬤嬤領著一個宮女迎面走來,是個生面孔,小札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參見公主。」老嬤嬤欠了欠身,很是恭敬,身旁那宮女低著頭,亦是恭敬行禮。
「新過來的吧,喚什麼名字?」小札先開口問到,琉璃宮的婢女太監他可都是熟悉的。
「善柔。」宮女答到,聲音很是甜美。
「這名字倒是不錯。」紫萱笑了笑,卻沒有多停留,仍快步朝前而去了。
「來這宮裡就別太拘束了。」小札急急交待了一句,便又追著主子而去,並沒怎麼把這善柔放在心上。
很快便到瞭望月宮,鮮少有下人伺候,紫萱也不用尋,見大廳里沒人,便徑自朝花園中去了。
遠遠望去,園中高亭處,父王和母后已經煮著茶等她了。
在迷迭香花叢中竄了好一會兒,一個縱身,躍上了高亭,留小札在身後急急地追著,回頭咯咯一笑,入了亭子,依舊一臉甜甜的笑顏,眼兒彎彎,梨渦浮現。
「父王,母后!」
林鳶點了點頭,替她倒了杯茶,沒有說話。
穆懿軒唇畔噙著一絲寵溺的笑意,只是看著她。
紫萱緩過神來,立馬上前,像個孩子一般,從背後摟父王的脖頸,整個人都依偎了過去,「父王,出宮三日了,有沒有想萱兒?」
這幾年,父王並不像以前那樣每日都會見見她,兩三日見一回,也很少正面提起她的病情,彷彿是種默契,她也不願意提。
「萱兒十九了吧。」穆懿軒說著,把她拉到了身前來,示意她坐下,深邃的雙眸里沉澱了太多歲月的痕迹,如今卻是淡然而澄明。
「嗯,萱兒都想嫁人了。」打趣地說著,權當這玩笑是開場白吧,今日本就要談正事的。
「寒羽?」穆懿軒亦沒多繞彎子,笑著問到,看了林鳶一眼。
林鳶仍是靜靜地喝著茶,不言不語。
「父王就准了吧?」紫萱笑著問到,話語裡帶著一絲撒嬌的味道,心裡卻在打著鼓。
「他哪一點配的上我天朝公主了?」穆懿軒認真問到。
「他五歲登位,十三歲阻止了肅親王傾盡鍾離兵力的一場大戰,十五歲徹底肅清了肅親王在朝中的一切黨羽,由蕭氏輔佐親政,如今鍾離的國力應該恢復到了戰前了,而且,比父王親政還早幾年呢。」後面幾個字,紫萱說得很小聲很小聲。
「這哪裡能比,你父王當年還身中寒毒呢!」林鳶沒忍著,不悅地看了紫萱一眼,只是,說到了寒毒二字,心又是不由得一緊,仍是低下了頭擺弄著一桌子茶具。
穆懿軒卻是大笑了起來,道:「他如今還想藉助我月國力量,剷除蕭氏一族,一攬大權呢!」
紫萱驟然蹙眉,這話是何意思,林鳶卻遞上了一杯茶去,隱隱一聲嘆息,這自然是和親。
「和親?他請求和親?!」紫萱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正是。」穆懿軒淡淡答到,輕抿了一口茶。
「父王有何打算?」紫萱急了,怎麼就偏偏要和親呢?她並不打算以公主的身份去見他的。
「這算是國事了,待議。」穆懿軒眸中掠過了一絲複雜,允諾十年的時間已經快到了,時間一過,他可不敢保證鍾離那批虎視眈眈一直想報仇的武將們會沒有動作,更不敢保證,他的鐵騎會安安分分。
有史以來,兩國的戰爭總是在所難免。
「父王,我去!」紫萱小手一下子握住了父王的手臂,慌了,她心中在清楚不過了,若是國事,父王會選擇替身公主,而且必定是個卧底!影閣的人已經撤出鍾離七年了,毫無疑問,和親為後,最容易部署密探。
「萱兒,這是國事。」林鳶開了口。
紫萱卻是站了起來,退了幾步,雙膝跪下,一旁小札急了,正要向前攙扶,穆懿軒卻抬手示意他退下。
「萱兒請求父王給一年的時間,這一年,萱兒不想喝葯,不想日日進那密室,只想憑自己的力量去爭取這輩子最後的幸福。」明亮的雙眸直視穆懿軒,一字一句說得認認真真。
「七年沒出宮了吧。」穆懿軒親自上前,要將紫萱扶了起。
「父王,你給個痛快吧!」紫萱不起,緊鎖這眉頭,倔強地要一個答案,等不及了,已經磨著母后說了好幾回了,父王總是每回答案。
穆懿軒手一緊,淡淡問到:「萱兒,你這是逼為父親手殺了你嗎?」
林鳶卻早已別過頭,掩面而泣。
「是成全,父王,不是殺了我,是成全,父王若是一輩子留我在宮中同母后眼淚相對,那才是殺了萱兒。」忍著心中的痛,說得認真,她不能再這麼拖累父王和母后了,她也有自己的夢要去追,雖然代價很大很大。
「穆紫萱!」林鳶猛地站了起來,怒聲呵到,留下她才是殺了她,這話,如此明顯的威脅!
「父王,母后,萱兒求你們。」紫萱說罷,狠狠地磕下了頭。
小札在一旁緊緊攥著雙手,別過頭,再也看不下去了,這些年陪著主子一日一日熬過來,也許,真的,夠了!
林鳶捂著嘴,眼淚一直流著,其實昨夜一宿未眠早已做了決定,放手,一年的正常生活去追求自己所愛,和一輩子日日受煎熬,最後氣衰力盡而亡,沒有退路,二者之擇,根本無需考慮,不能因為不舍,自私地留下她的,只是,今日兩人都是不約而同的還想勸她,還想挽留。
靜靜地看著紫萱,緊握的手緩緩鬆開,將早已帶來的葯放在了石桌上,忍不住哭出了聲,身影一閃,消失不見了。
穆懿軒無奈地搖了搖頭,唇畔浮起了一絲蒼白的笑來,這女人就這麼走了,昨夜不是說好了嗎?會一直陪著的。
「萱兒,過來,父王抱抱。」淡淡地開了口,伸出雙臂。
紫萱這才緩緩抬起頭來,慢慢起身走了過去,卻是一下子撲了過去。
「父王……」大聲喚了一聲,一直忍著的淚終於決堤了。
「萱兒乖……萱兒不哭了,萱兒是最勇敢的,父王……答應你。」輕輕地撫拍著她那單薄的後背,如同小時候還能雙手抱在手上那般,輕輕,輕輕,撫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