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死人
曹家小姐一直怨恨著陸景止的母親,女人的嫉妒心可怕得要命,然後真的給她找到了這個機會。
陸景止還記得那個春天,陸冷石外出公幹,而她的母親卻因為一場初春的傷寒卧病在床,一病不起,鬱鬱而終。
她最後的願望,是要陸景止離開陸府,莫要在這偌大的家族內逐漸變成和陸冷石一樣的人,也是在那一年,陸景止在陸家的地位低到了塵埃里,直到他遇見了越帝,與他達成協議。在那之後,母親的手下找到他,然後他才知道,母親的身份如此不一般,不一般到臉陸冷石都會害怕。
「陸冷石,你註定欠我們母子的!」陸景止站起身,一雙眼睛冰冷的看著陸冷石。
「你母親她,走之前說了什麼?」陸冷石一瞬間好像老了十歲,他這句話問的很沒有氣勢,挺直的身子因為愧疚也軟了下來,眼神里多了一絲柔情。
陸景止閉上了眼睛,丟下了一句,「她說遇見你是她此生最大劫數。」
說完,陸景止就拉門離開了,景四齣門之前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陸冷石,這位越國權勢赫赫的男人鬢角好像生出了白髮。
陸景止去了山竹居,觸景生情,他從首飾盒的暗格裡面拿到了東西就走,並沒有多呆。
離出院子前,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顆葉子都掉光了的梨樹,輕輕地笑了笑。
連隨回來之後便讓歸煙和她出去單獨說話,歸煙一愣,和站在他身後連則一個對視,連則朝她眨了眨眼睛。
歸煙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跟著連隨出去了。
連隨一雙眼平靜地看著她,花白的頭髮在風中飄揚,「先問你一個問題。」
歸煙恭敬點頭,「前輩隨意。」
「之前問你要暗香做什麼你不說我便不追問了,你們年輕人有主見的小販,連則相信你,我便也相信你。那我們如今便來說一說連則姻緣。」
歸煙一愣,面上恭敬的神情僵住了,
這個糟老頭子好得很,這是要逼婚啊。
「你不傻,甚至是聰明,看的出來連則對你的心思,這暗香解藥我老頭子只給親近之人,你若做了連則媳婦,比那算得上親近之人,你可願意。」
歸煙清淺笑笑,連隨著華中有漏洞,還給了她其他的路。
「只要是親近之人,便可得這暗香解藥,那我可否拜您為師,這樣我成為您的徒弟,自然便成了親近之人。」
「這……」連隨眼中冒出了精光,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你便這麼看不上連則嗎?他長得也不差啊,而且看他對你的心思,日後可以把他拿捏的死死的,不好嗎?」
「這樣是很好,但是若我這樣做,對連則才是真的不公平,他的感情不該用來交換這些。我和他是朋友身份,他帶我來您這我是欠陸他一個人情,人情和感情是不同的,人情可以還,可是感情卻是沒有這麼廉價的。」
還有個理由歸煙沒有說,她覺著,她心中肯定還是有人的。在剛剛連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她腦海里竟然又浮現出來一襲白衣謫仙般的身影。
連隨點點頭,「既然你這麼說,那便叫一聲師傅吧,也好早日斷了連則的想法,也好早點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歸煙頁不推辭,她直接在半濕的泥土上跪下來叩首,道了一聲:「師傅!」
連隨伸手將她扶起來,「你這幾天跟在我後面跑前跑后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娃娃在醫術上是有造詣的,以後便好好救人吧。」
兩個人一道回去,連則聽見歸煙喊連隨師傅的時候表情是崩裂的,他深刻懷疑老頭子是故意的,說好的給他助攻為什麼變成拖後腿的了。
當天晚上連隨便去葯室裡面給歸煙拿了暗香的解藥,並把連則拉進房裡狠狠說了一通。
連則回到房間的時候表情可以稱上失魂落魄,燈火早早熄滅,第二天歸煙離開的時候他沒有跟著走。
院子外面,歸煙吹了一聲口哨,一匹駿馬沒一會便跑了過來,連則牽著馬將歸煙送到城裡,看著她上馬,說了一聲:「師妹保重!」
歸煙身子抖了一下,「你也保重。」說完,策馬離開。
連則看著她的背影,又用很小的聲音說了一句:珍重!
轉身的自嘲地笑了一下,卻不期然聽見了一聲痛呼。
一個穿著鵝黃衣裙,面容嬌憨的姑娘不知道怎麼回事撞在他胸膛上,然後劈頭蓋臉就罵,「你這人怎麼回事,走路不看路啊?!」
連則眯了眯眼,眼神一下子高深莫測起來,「這麼寬的路,姑娘你非往我身上撞,這恐怕就是你的問題了吧。」
姑娘皺眉又跺腳,「你這人撞了人還倒打一耙,一點風度都沒有。」
連則冷笑一聲,轉身便走。
「你!」那黃衫少女看著他的背影頗有幾分氣急敗壞,跺跺腳卻又追了上去。
沒辦法,任務還沒有完成,連則這課大樹她絕對要抱緊了。
臘月二十,大雪封山。
歸煙身上背著包袱,一隻手拿劍,另一隻手拎著兩小罈子酒。
呼吸間帶出一連串的白霧,臉上被凍得有些發紅。
歸煙看著眼前的山林,眉眼冷凝,毒醫這個人向來謹慎,這上山的路上被他設下了陣法,如果不找到方法,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上山。
將酒放在雪地上,歸煙拿著劍在樹林里搜尋著,找到了一個蛇洞。
如果人進不去,便只好藉助這些日日夜夜生存在山上的動物來幫忙了。
蛇在冬眠的時候,身子僵硬碟成一團,歸煙找來枯樹枝生了火,然後將蛇掛在劍上,靠近了火焰烘烤著。
溫度上升,蛇也慢慢蘇醒過來,歸煙收回劍,一把抓住了蛇的七寸,與之對視。
她一雙瞳孔漆黑,彷彿一個黑洞,看著久了彷彿連神魂都會被吸下去。
「去吧。」歸煙將蛇放在雪地上,輕輕道了一聲。
跟著蛇一路走到半山腰,那蛇突然停住了,像是遭受到什麼威脅一般身子拱起,發出絲絲聲。
歸煙看見一塊熟悉的青石台,知道已經到了毒醫的地盤,這蛇也上不去了,不過這樣就夠了。
她一個飛身躍到那塊石台上,將一直帶著那兩罈子酒放在平台上,她看著遠處朦朦朧朧的遮擋了人視線的白霧,嘴角勾起露出了笑容。
她耐心很足,足足等了一個晚上。
火堆旁邊,歸煙雙腿盤坐在石頭上,那了一壇酒小口小得喝著。
遠處的白霧突然分開,從裡面走出了一個披著黑斗篷的人來,他的面容隱藏在陰影下,讓人看不清晰。
他一出現,好像連冬日的風都小了幾分,周圍沉寂得可怕。
他坐到歸煙對面,將給他準備的那一壇酒打開了喝了。
他低著頭,歸煙只能看見他俊秀蒼白的下巴,像個病弱少年一般。
歸煙眯了眯眼,又小口抿了一口酒。
「你這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半晌,歸煙問道。
歸煙記著,她下山的時候毒醫鬼將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如今看身量卻像是一個少年了。
鬼將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逆生長而已。」
「呵,那你豈不是最多只有十幾年的壽命了?」歸煙嘲諷笑笑。
鬼將喜歡拿人試藥,看樣子她離開之後他試藥的對象成為了他自己,這幾年也不知道吃了什麼,竟然成了這個樣子。
鬼將沒有理會歸煙,而是專心將罈子里的酒喝光,然後站起身,將酒罈摔碎了。
他走到歸煙面前,俯視著她,歸煙這才他的面容。
一張蒼白俊秀的少年臉龐,歸煙想到他之前那張艷麗的臉龐,「你還是如今這般好看一些。」
鬼將不接她的話,問道:「你是來殺我的?」
歸煙笑笑,眉眼微冷,「自然是,難不成你以為我是來和你敘舊的。」
鬼將搖了搖頭,「我們沒有什麼舊可以敘的,你要怎麼殺我?」
歸煙站起身,冷漠的看著他,「此時此刻,你在我眼裡已經是個死人了。」
鬼將一愣,他看著面前那張少女面容,手指輕輕動了動。
「你給我下了毒?」他聽到自己這麼問。
歸煙沒有說話,平靜又冷淡地看著他。
「你忘記了,我是百毒不侵的。」鬼將緩慢說,語氣輕柔的不可思議,他一雙眸子注視著歸煙,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無論怎麼樣,你都是要死的。」說話間,歸煙抽出了霜華。
霜華出鞘的瞬間,發出一聲清麗的劍鳴聲。
鬼將說他百毒不侵,這點歸煙自然是知道的。可是百毒不侵又如何,他終究是肉體凡胎。
「這就是你的劍,我早就聽說過了,它叫霜華是么?你來谷里的時候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個為情所困的姑娘家,可是你出去之後卻變成了一顆星星,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這個谷里,人不人鬼不鬼,我原本以為你的存在是一個麻煩,可是你走了之後我才知道孤獨是多麼可怕。」
鬼將輕輕說著,那柔和的聲音讓歸煙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眼中的殺意越發濃厚了。
鬼將看見她眼中明晃晃的殺意,勾唇笑了一下,本是秀氣的少年面容,因這一笑,竟然多了幾分艷麗。
歸煙彷彿回到了當年她第一次來到天幽谷見到鬼將的時候。
他一身白衣,上面綉著大朵大朵艷麗的曼陀羅,散發著一種妖冶的氣息。
可是他的面容卻比這曼陀羅還要妖艷幾分,狹長的眼,紅艷的唇,再加上眉心一朵血色茶花,就像是個從山林里鑽出來會吃人的妖精。
「死了也好!」鬼將嘴唇輕啟,「活著太沒意思了些。」
聲音小到只有他自己看見。
說完,他一隻手握爪,就朝歸煙心口而去。
歸煙勾唇,側身躲過他的爪子,也是那一瞬間,霜華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