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滿州表裡(一)
「蘇修帝國主義真的會打過來嗎?」江南撓了撓頭問道。
「不知道!」中隊長搖搖頭,沉默了片刻,繼而又說到「也許吧!」
江南沉默了,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中隊長總是這樣的沉默寡言,就連下達命令都是那樣的惜字如金,要想從他的嘴裡摳出點什麼『內幕』還真不容易。
觀察口外,夜幕依然,都已經是凌晨2點了,天色依然是這樣昏黑,也許這就是滿洲里的黎明吧。不知怎麼的,江南想起了自己的家,那是在浦江邊上,每天早晨的時候,都可以聽到那悠遠而低沉的汽笛聲,那是破開滔滔黃浦江水的大大小小的輪船所拉響的汽笛。
在這片草原之上,似乎要想聽到那一聲彷彿直到現在還依然停留在耳邊的汽笛聲,顯得有些困難了,因為即便是距離這裡最近的水域—呼倫湖,也在數十公里之外。為什麼自己會分到這裡,江南曾經不止一次的反問過自己,從遙遠的江南來到這片北國草原,也許真是命運的捉弄,而且一待就是幾年了。
這座位於內蒙古呼倫貝爾大草原腹地的城市,似乎顯得太過於重要了,東依興安嶺、南瀕呼倫湖、西鄰蒙古、北接蘇聯,可以說是兵家要衝之地。最近蘇聯在國境線的另一邊似乎動作很是頻繁,有時候,深夜時分都可以聽到裝甲車隆隆的馬達聲和履帶鏗鏘聲。聽政委說那是蘇軍正在大規模集結,隨時有可能會入侵我國,也因為這樣,邊境地區才會如此緊張。
雖然根據中央軍委、瀋陽軍區司令部、省軍區方面下達的多道命令,自己所在的內蒙古邊防守備第6旅已經全面進入一等戰備,隨時準備給予入侵的『蘇修』以堅決的迎頭痛擊。不過江南也知道,自己所位於的這個地方,始終就是中蘇邊境對峙的風口浪尖之處.
還有什麼地方,對於戎守著中國最主要的工業基地和糧倉的瀋陽軍區來說象呼倫貝爾大草原的咽喉—滿洲里更為重要的呢?如果將中國的疆域比喻成一隻引吭高歌的雄雞的話,那麼呼倫貝爾大草原所處的位置便是這隻雄雞的脖頸處。
呼倫貝爾草原總面積為25.3萬平方公里,大興安嶺山脈在這裡縱貫南北,大興安嶺以東是氣候溫和的丘陵地帶,適合農耕;以西則是一望無際的乾旱草原,是游牧民族的樂園;而中間的大興安嶺森林,是狩獵民族世代生活的地方。因此可以說呼倫貝爾是便人類發展歷史上從狩獵經濟向游牧經濟、由游牧經濟向農業經濟過渡的理想之所。因此一代又一代的「蒼狼後裔」這片水草豐美的草原策馬而去,最終逐鹿於天下。
匈奴的冒頓、鮮卑的拓拔圭、契丹的耶律阿保機,女真的完顏阿骨打都曾在這裡修養他們的鐵騎,而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更正是從統一了呼倫貝爾草原上的各個部族,建立了蒙古汗國開始,最終以整個亞歐大陸作為自己的草場。而這些草原部落的前進方向並非永遠都是東進和南下,就在江南所駐守的滿洲里市區以東,據說便曾是鐵木真的大軍當年西征歐洲的老營之所在,每每看著眼前這片夏日裡勃發著昂昂生計的草原,江南都會想起當年在威震天下的勒勒戰車之上,手掌萬騎的蒙古那顏們磨刀勵箭隨後一路西行飲馬多瑙河畔的景象。
但是那些金戈鐵馬都註定只能成為歷史,此刻面對曾在「上帝之鞭」下痛苦呻吟了兩百年之後最終將大半個草原帝國收入囊中的莫斯科。曾經的蒙古「龍興之地」—呼倫貝爾草原此刻已經成為了抵禦新的亞歐大陸征服者們鐵騎的最後一道防線了。
幾次動員會議上,旅長、政委都先後、反覆強調,如果蘇修突然發起進攻,那麼他們很可能將會利用優勢的空中打擊火力和地面快速裝甲機械化突擊集群,從外蒙古、后貝加爾地區出兵,直插呼倫貝爾草原地區,從滿洲里、呼倫貝爾一線打開突破口,那麼向動他們可以直撲黑龍江的省會—哈爾濱、中國的石油工業中樞—大慶油田,向南可橫掃興安盟、通遼、赤峰,從而威脅整個東北地區的側翼,甚至扣關燕山威脅北京。
從軍校畢業以來,江南在這裡已經度過了三年多了,作為蒙邊守備第6旅-滿洲里國境守備隊-第1要塞守備隊-第3守備中隊-第9分隊的少尉分隊長,也許他這個上海人多少有些不習慣塞北之地的苦寒,但職責的所在,卻也使得他從來都不曾後悔過自己穿上這身綠色。
「江分隊,你們第9分隊所在的位置始終都是我們第3守備中隊的樞紐之地,要知道,一旦你們分隊出問題,那麼不單單是3中隊會因此而出岔子,搞不好整個第1要塞隊、甚至是滿洲里國境守備隊都會因此而陷入危機的。」中隊長的話語再次在耳邊響起。
正在沉思中的江南楞了下,循即點頭到「我知道的,中隊長請放心,有我9分隊在,陣地就在。」江南挺直了身軀,他的軍姿永遠都是全中隊的標準典範。
中隊長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掩體,看著那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江南稍稍的嘆息了下。也不知道蘇修是不是真的會入侵,如果真的會從這裡進攻,想必自己也會死吧。江南滿腦子裡都是胡思亂想,他不知道該是怎麼樣去面對這場或許會爆發的戰爭。
自從60年代中蘇關係緊張以來,曾經商賈雲集的滿洲里便儼然成了對峙的最前沿一樣,蘇聯人在那邊部署了大量的兵力,且不說別的,僅就邊防設施而言,雙方就下足了功夫。蘇軍從邊界線到縱深層層布置防禦,拉起了層層的鐵絲網,第一道鐵絲網的凡方便出入的地段,都外敷**鋼絲套,人或牲口誤入,不得出來。有時候,在巡邏的時候,江南都常可見到牛、羊等野物等被纏在裡面,誰也不敢去幫助這些可憐的生命,蘇聯人的槍口沒準就指著這些出入口呢。
鐵絲網之後便是3米寬2米深的塹溝。溝邊是10米寬的鬆土帶,時常有蘇聯人開著軍用拖拉機常作耕耙,只要有人走過,那鬆土帶上就會留下腳印。挨著鬆土帶的就是5米寬平整的碎石面巡邏路。而在兩公裡外是標準巡邏路,路邊10米高的瞭望塔台平均一公里一座,蘇軍邊防部隊巡邏經常在這這裡出沒。
中國邊防守備部隊的官兵們時常從工事群的瞭望台上可以看到那乘坐著軍官的嘎斯越野車領著兩三輛載滿士兵的大卡車在巡邏路上轟鳴駛過,似乎蘇聯人就沒有在意過這邊中國邊防守備隊似的。
他們有理由不去在意,畢竟和虎狼樣的蘇聯軍隊比起來,中**隊實在是太弱了。那什麼,蘇聯軍官不是經常譏諷中**隊是『大步兵主義』嘛,彷彿在他們的摩托化步兵師、近衛坦克師、還有那些可怕的機炮師面前,中**隊就會如同當年的關東軍一樣。
啊-呸,江南想到這裡,粗魯的啐了口唾沫,有種打過來,咱們的築壘區也不是吃素的。在整個滿洲里—呼倫貝爾一線,修築了大量的築壘地區,從而形成一個防禦區,整個防禦地帶又是由縱深4~5公里的保障地帶、縱深6~8公里的主要防禦地帶組成。
這個諾大的築壘地域近了近十年才完成,整個滿洲里地區的外圍都構築了由永備射擊工事組成的支撐點。在最重要地段更是構築有地面和地下部分相結合、適於環形防禦的綜合工事群。還有裝甲或鋼筋混凝土的機槍工事和火炮工事,地下部分有數層,包括指揮所、人員休息室、食品儲藏室、彈藥庫、救護所、電站、過濾通風室等。工事之間都有通道連接。
整個築壘地區共構築各種用途的永備工事約千個,鋼筋混凝土工事的頂蓋和牆壁厚度達數米,大口徑榴彈炮的炮彈直接命中。築壘地區的外貿還有反步兵、反坦克障礙,防坦克壕、崖壁、斷崖、金屬和混凝土樁砦,埋設有反坦克地雷場加強。各種為金屬樁或木樁鐵絲網,鹿砦、鐵絲網、混合雷場。可以說,整個滿洲里周邊就是一個巨大的工事群。
以內蒙古邊防守備第6旅為主要守御力量,滿洲里國境守備隊負責最前沿的邊境防禦,而下轄有三個要塞守備隊、一個機動守備隊的國境守備隊毫無疑問將是面對蘇軍入侵的首批作戰部隊。所謂要塞守備隊,說白了就是在蘇軍入侵的時候,利用掩體、要塞為支撐,不惜一切代價阻止蘇聯人的進攻。整個部隊上下沒有人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什麼角色。躲在堅固的鋼筋混凝土的工事內,拼光、打光、死光,也決不能後退一步,工事就是自己的墳墓。
為了祖國、為了人民、為了東北大地的豐饒和美麗,包括江南在內的所有守備官兵們都知道,自己肩頭上的責任和使命。死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屈辱的活著。「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才是每個中**人最大的恥辱,就如同杜子美的這首《春望》一樣。
領章上的兩片『紅旗』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那樣的血紅,江南知道這兩片『紅旗』所孕有的意義。這是自1927年,八一槍聲打響以來,這支年輕的軍隊所前赴後繼、為共和國的誕生而拋頭顱、灑熱血;是自1949年以來,為了捍衛億萬中國人的尊嚴和國家神聖,而捐軀獻身的軍人們,那匯流在滔滔長江之浪、滾滾黃河之水中的熱血。也正是這些英烈們飛灑在軍旗與國旗之上的鮮紅,才染成了這樣如血艷、比花紅的灼眼鮮赤。
「一切正常,分隊長。」帶隊巡邏的1班長一邊解下裝具,一邊對江南說道。
江南笑了笑,他忽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那部美國電影-《西線無戰事》似乎那一天,戰場上也是異常平靜。可是當守候在戰壕里的主角在發現了一隻美麗的蝴蝶,他爬出戰壕去捕捉蝴蝶時,隨著一聲槍響,主角被流彈擊中,他倒下了。但是,在這天在前線司令部的戰報上,卻清楚地寫著"西線無戰事"。
「抓緊時間休息吧,沒幾個小時天就亮了,剩下的時間,我當值。」江南昂了昂下巴,對著1班長說到。
「可是分隊長,本不應該你執勤的啊。」1班長擰了把毛巾,胡亂的擦了擦臉,錯愕道。
「沒事兒,反正這種氣氛下,也是睡不著。」江南依然是那樣的笑容,儘管有些勉強「你還是抓緊時間休息吧,我去陣地上巡查下。有什麼情況通知我。」江南說著便是繫上武裝帶,往掩體外走去。
夜空一片漆黑,點點的繁星點綴在其中,帶著些許涼意的夜風拂面而來,江南深深的吸了口氣,一種清醒感驟然的沖湧上他的頭腦,驅散了那些許的疲憊和昏沉。「分隊長,分隊長,快,中隊長到處找你呢。」當通訊員氣喘吁吁的跑來時,江南的心底猛然的咯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