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頓河長刀（二）

「所有炮位進入作戰準備～」隨著指揮所的口令，整個正武山要塞沸騰了。

「他***，終於等到時候了～」摩拳擦掌著的要塞炮兵們顯得那樣的急不可耐，似乎在他們眼裡，蘇聯人已經成了案上待宰的魚俎了。而那一枚枚黃燦燦的炮彈終於可以砸到***頭上了。

「同志們，做好準備啊，好好教訓那些蘇聯老毛子～」來回走動著的政工幹部們不斷的打氣加油著，鼓舞著早就已經熱血沸騰著的指戰員們，彷彿那一枚枚炮彈都載滿著他們的怒火似的。

沿著過道走過，江南眺望著遠處的滿洲里城，心底忽然空蕩蕩的，在這位上海小夥子的心中，他已經感覺到了什麼，難道就得是這樣嗎？犧牲整個第3守備隊，就是為了將敵人吸引到滿洲里城。這樣的代價也是太大了點吧，可是這樣的代價值得嗎？江南不知道，他也不想去知道這些。

遠處的滿洲里城在燃燒，熊熊的烈火直衝雲天，那縹緲在天地之間的煙柱如喪禮上的薄紗，那綿密的槍炮聲依然在城內響徹著，那時最後的抵抗嗎？江南不知道。

抬腕看看錶，已經是下午15點了，一整天的激戰，從小尤沿山到滿洲里城區，似乎整整一天，正武山、迦納山要塞都保持著沉默，但這種沉默是為了什麼呢？江南很清楚是為了什麼。

蒙邊守備第6旅從一開始，就是一支註定犧牲的部隊，江南明白全旅最終的結局是什麼，畢竟從新兵連開始，江南就被不止一次的告知來到邊防守備旅就必須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

儘管那個時候，江南並不能完全的理解這句話的含義，甚至在年輕的江南心裡想來，不就是犧牲嗎，不就是和萬惡的蘇修帝國主義拼個你死我活嘛，有什麼啊，反正偉大領袖**曾經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蘇修自然也不例外，只要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為了勝利而勇往直前的犧牲精神和英雄主義氣概，還怕小小的蘇修不成？那句「打倒社會帝國主義」可不是空喊出來的，敵人只要膽敢進攻，那就讓他們滅亡。

然而現在，江南似乎才真正的理解到了這句話的含義，這句話的真諦並不在於口號，並不在於什麼是『隨時做好犧牲』，而是在於是否有勇氣去面對犧牲。

簡單的口號或者喊出來簡單，可實際上要去做到，卻並沒有那麼的簡單，至少現在的江南體會到了這一點，當劉建材中隊長和他指揮的守備9中隊、當現在浴血奮戰中的第3守備隊在犧牲，在光榮，在流血，在用生命實踐履行著自己的錚錚誓言的時候，江南才體會到，其實當初的那句豪邁往往只是到了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的時候，才真正的具有著豪邁氣概。

「為了勝利向我開炮～」當電影《英雄兒女》塑造出王成同志在最後時刻喊出這句豪言壯語的不朽形象的時候，許多人往往都淡而一笑，在被英雄感動甚至是感染了自己的情緒的時候，包括江南自己在內，都認為自己其實也能夠喊出這樣的一句。

有什麼啊，不就是一句「向我開炮」嗎？沒有什麼喊不出的，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拂過神州大地的時候，當市場經濟的大潮開始洶湧，當人們開始懷著各種各樣的夢想，揣著自己美好的淘金夢，開始向著鈔票看齊的時候，沒有人認為喊出這樣的一句口號有什麼難的。

如果真要是那麼艱難，或者在社會上就沒有那句「傻大兵」的說法了，是吧，人人都在下海充當弄潮兒，還有多少人願意啃干饃、喝涼水、守衛在苦寒的邊疆之地呢？

江南不知道，他也曾經不能理解，為什麼整個社會變成了這樣，為什麼曾經為人們所驕傲的人民解放軍、老百姓心中的子弟兵怎麼就一夜之間成了『傻大兵』了。

也正是這樣的不能理解使得江南甚至有曾經猶豫過，那句「為了勝利向我開炮」還是否值得去喊。是啊，整個社會一切都變得那樣的功利，人們衡量一切的準則似乎都是以一句「值得，不值得」。彷彿他們的眼裡，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才是決定一切的最終標尺似的。江南曾經為此陷入在苦惱之中。以至於在回家省親的時候，面對繁華的大上海，江南都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了，是因為自己身穿的被人們戲虐為「一顆紅星頭上帶，革命的紅旗掛兩邊」的『三片紅一身綠』的原因嗎？可曾經這身軍服是那樣的讓人魂牽夢繞，為什麼現在卻是這樣的讓人感到不自在呢？是社會變了？還是人們的價值觀變了？

曾經這樣的問題困擾過江南很久，甚至讓江南反覆思考過，思考過自己的價值觀。可是越是迷惘，江南就越是搞不清，甚至一度迷惘的他都搞不清什麼是價值觀了。

什麼是價值觀，價值觀的真正含義，或者說自己追求的是什麼，至少江南沒搞明白，他或許煩惱著的也不想去搞明白，因為作為軍人，他至少知道捍衛著那片酒綠燈紅的正是自己這些被人們譏稱為「傻大兵」的平凡者。也許正如許多軍人所想的那樣吧，為什麼要去衡量自己的價值觀？作為軍人，永遠都只是國家的捍衛者，而不需要去追求別的什麼。

你下你的海，我?我的河；你坐的你的車，我爬我的坡；你喝你的酒，我嚼我的饃；既然是來當兵從軍，既然是來報效祖國，當兵的爬兵卧雪，算什麼？當兵的受苦受累，算什麼？什麼也不需要去說，甚至也不需要去理解，軍人從來就是這樣的無私無悔。

想到這裡，江南再也不去胡思亂想了，他現在明白了什麼是軍人的真正含義。至少當守備9中隊、當第3守備隊的那些英雄們走向輝煌的時候，他們一定也沒有後悔過自己的抉擇。

滿洲里的城區內，儘管朱勝利隊長已經犧牲了，但第3守備隊的官兵們還在拚死而戰著，他們是在用自己手裡的一切武器來捍衛著共和**人的榮譽與驕傲。

隨著蘇軍猛烈進攻的開始，整個城區內瞬間就如同火山的噴發一般，那炙熱滾燙的岩漿噴涌而出。整個城區內一片的沸騰，火光將整個如同焦土樣的城市衍射得一片火紅，各種的輕重武器頓時的噴吐出道道的火蛇，密集若雨的彈幕帶著死神的召喚飛捲起一場金屬風暴。

拚死的廝殺更是慘烈至極，一些倒塌的了的廢墟中，怒罵聲、嘶吼聲混合著人體被利刃洞穿的鈍裂聲，還有那金屬的交響混合著扭打在一起的喧嘈共同的構成了這幅白刃肉搏的殺戮圖。不時的還有受傷倒地的戰士拉響手榴彈和敵人抱在一起同歸於盡的爆炸聲。

漸漸的搏殺聲變的越來越低，直到最終的完全停止，在經過殘酷的白刃肉搏之後，防禦在陣地上的守軍部隊用步槍、手榴彈直到最後端起刺刀硬是拼到了最後，直至全部犧牲。

而蘇軍的進攻則是瘋狂的一波接著一波，在師長同志的催促下，斯特林傑卡中校指揮的強擊群顯然的加大了進攻的強度，而火力上的優勢使得蘇聯軍隊可以佔盡著上風。

前線航空兵的殲擊轟炸機、強擊機成群的划掠過天空，成群的武裝直升機如同黑壓壓的蜂群一樣的蜂擁來，綿密的梳理著那早據已經比炸得不堪的廢墟。

而只要攻擊一旦受阻，密集的炮火便是一次次的呼嘯砸落，以掩護進攻受阻的地面部隊也再一次的冒著中國人反擊的火力發起了新一輪的進攻。

被散落的碎土半掩在彈坑中的肖釗權有些無奈的看著蘇軍幾近瘋狂的炮火再一次的對這片形同月表的地面開始新一輪的耕犁，此時的他有些無能為力。連續的幾輪幾近慘烈樣的阻擊已經將整個第3守備隊消耗大半，包括朱勝利隊長在內的眾多優秀的指戰員都已經犧牲在這場慘烈的戰鬥中。許多官兵都是直接的消失在敵人炮火的烈焰與高溫之中，甚至連個全屍都沒有，這樣慘烈的戰鬥怎麼能夠讓肖釗權不去心痛呢。

此時近衛摩托化步兵第11師師長－伊洛巴維奇少將也是頭疼不已，前方攻擊部隊的戰損率直線的上升，裝甲戰車的損失率更是高的驚人，每個攻擊批次派出戰車幾乎達到一半的戰損比率。中國人的瘋狂簡直讓這位蘇軍將領感到瞠目結舌。

前線發來的報告稱那些中國人瘋狂的一次次發起反擊，甚至不斷的組織突擊力量襲擊剛剛被佔領的地區，從而讓近衛摩步第11師的許多棒小夥子都陣亡在他們剛剛佔領了卻沒有能夠得到鞏固的陣地上。更該死的是，中國人的火箭筒手簡直是神出鬼沒樣，他們常常繞到坦克車的後面，在掩護的步兵將自己打死之前，沖著坦克車的屁股就是一發要命的火箭榴彈。

連續大半天的進攻下來，整個近衛摩步第11師的傷亡情況簡直是高得嚇人，每次進攻都是傷亡數字連續巨增，戰車的損壞率更是居高不下，而且連連刷新。

「告訴斯特林傑卡中校，不管什麼代價，天黑前必須突破滿洲里的防線」伊洛巴維奇少將憤怒的呵斥道。他不能再等了，現在近衛坦克第5師已經完成了自己的迂迴，很快就會攻佔扎賚諾爾的，而自己此時卻還被遲滯在這裡，憤怒的伊洛巴維奇少將此時恨不得將整個滿洲里徹底的從地圖上抹去，讓這個該死的小城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