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大結局中
因為公主失蹤,京城情況複雜,這裡也的確並不那麼引人注意。
劉嬤嬤將二人安頓好,「公主可找著人了么?」
「找到了,現在就在濱州。」
「那真是太好了。」劉嬤嬤鬆了口氣,又道:「這一段時間京中發生了好多事情,前幾日,沁陽王進宮的時候不知何故,忽然在太和殿昏倒了,找了許多的御醫入宮,這幾日更是亂了起來,到底是為什麼,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藍漓點點頭:「宮中戒嚴,這些消息想必也廢了嬤嬤不少心神,辛苦嬤嬤了。」
「不辛苦。」劉嬤嬤將一份尋醫的文書交給藍漓,道:「這幾日衛將軍都在到處尋醫,老太傅知道王妃醫術高超,所以拿了一份過來,希望能幫得到王妃。」
「好,我知道了。」
劉嬤嬤並未久留,該說的都說了便離開了。
彩雲看著她背影,疑惑的低聲道:「我們進京入宮的消息沒告訴趙太傅啊,怎麼就練劉嬤嬤都知道了呢?」
藍漓看著那尋醫文書:「我們告訴肅親王了,他老人家如今雖被困在府內,但這麼多年星閣不是白經營的,必定是想辦法告訴了老太傅,這才能讓劉嬤嬤在宮中策應我們。」
「還是老王爺想的周到。」彩雲由衷佩服,又道:「沁陽王病了,要尋醫,如果是以前,小姐醫術那麼好,自然這文書也能排上用場,但現在,咱們不是不宜露面嗎,這文書有用嗎?」
「沒用。」
藍漓將文書收起。
「哎……」彩雲有些頹敗,「那咱們怎麼辦才好?卓北杭說那馬車進了京,進了宮,可宮中這麼大,又去哪找……」
「先休息一下,順便打探消息,等入了夜再說吧。」
藍漓交代了一聲。
彩雲道:「那好吧,這幾日精神緊張的都快奔潰了。」
然而話雖然是這樣說的,實則兩個人根本鬆懈不下來,閉著眼,卻還是處在高度警戒狀態,時間也變得越發的難熬。
終於,入夜了。
劉嬤嬤來送了一次吃食,彩雲簡單吃了些之後,就摸了出去。
她和藍漓進宮數次,對宮中的地形也算熟悉,而且劉嬤嬤還給了一張新的禁衛軍巡邏路線圖,超高的身手在皇宮之中可以說來去自如。
藍漓等的卻艱難。
終於,小半個時辰之後,彩雲回來了。
「皇宮裡守衛嚴了許多,尤其是含章殿,可算是里三層外三層,任何人進出都要嚴格排查,我想沁陽王該是安排在含章殿了,但實在是打探不到到底是什麼病情。」
「怪不得。」藍漓冷笑了一聲。
「怪不得什麼?」
「京城出了狀況這麼多日了,說的難聽點,要是造反,出手了就該有個說法,是清君側,還是拿了遺詔名正言順登基,討伐白月川等等,可京城卻只是圍成鐵桶,再沒有任何進度,都是因為沁陽王沒有辦法站出來。」
彩雲啊了一聲,「是啊,沒有人站出來,即便是衛將軍可以主導,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吶,可好好地,怎麼就病了?」
「若不是裝的,就是中毒,病?能有什麼病讓一個人連簡單下個命令都不能?」
藍漓幾乎可以確定,白月辰就是中毒了。
「京中解毒聖手除了小姐就是封先生,但封先生好像被人支走了。」
「嗯,不過我現在倒是很好奇,是誰能給白月辰下毒,是太后隱匿在宮中的人,還是別人。」
彩雲陷入沉默,這些事情實在是有些複雜了,她也想不通,「不然這樣,我先去盯著含章殿那裡,小姐好好想想辦法。」
「現在也只能這樣了。」
「對了。」彩雲走了兩步又轉身,「我方才在含章殿附近好像聽到蕭明秀的聲音了,應該不會聽錯。」
「知道了。」
要想知道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若非是裡面有內應送出消息來,就是自己能進去,深入虎穴,必定是危險萬分,而且這個虎穴,更是想進也進不去的。
藍漓看著桌子上幾乎沒動的食物,陷入沉思。
*
彩雲守了一夜,困的緊,回到芙蕖殿這邊便短暫的休息了一陣。
劉嬤嬤又親自來送了吃食,瞧著藍漓坐在那紋絲不動,忍不住道:「王妃莫不是坐了一整夜?」
「沒事,辛苦嬤嬤了。」
藍漓笑了下,接過食物。
劉嬤嬤想安慰,也無從開口,只得暗暗嘆了口氣,退了兩步,又叮囑道:「再怎麼,總是要吃東西的,不然身體便要先頂不住了。」
藍漓點了點頭,卻忽然愣了一下,等抬頭的時候,已是茅塞頓開,眼中也有了神采:「多謝嬤嬤關心,我知道了。」
「知道……」劉嬤嬤愣住了,覺得藍漓話中有話,想問知道什麼,又見藍漓已經低頭進食,只得作罷,轉身離開了。
中午,彩雲恢復了些精神之後,主僕二人扮做宮娥離開了芙蕖殿。
夜幕慢慢降臨,宮中一片冷肅。
原本井然的秩序,因為含章殿內一聲尖叫躁動起來。
不久,裡面被趕出來一批醫女和幾名太醫,一個時辰之後,又從醫女所選了另外一批進去。
身著鎧甲的禁衛軍帶著一隊八人醫女,這八個人都是心中惶恐。
在這宮中,消息並不能夠封鎖的滴水不漏,尤其是醫女所,前後派了兩批人進去含章殿,便是遲鈍些的,也會意到含章殿內不是太平之地,一個不小心會丟了性命也未可知。
這群醫女莫不是低著頭,神色倉皇。
藍漓和彩雲混跡其中,走在最後,手上還拿著藥箱和針囊。
早上,當劉嬤嬤說起吃食的時候,藍漓心中忽然敞亮起來,白月辰如果是中了毒昏迷不醒,那他吃喝必用專門的流食。
藍漓便讓彩雲在為白月辰準備的流食裡面加了點東西,玉海棠雖習了制毒解毒之術,但那和正統的醫術還是分別極大的,一時半刻瞧不出個所以然,便將怒火發泄到了醫女的身上,才讓藍漓主僕二人有了可乘之機。
很快,一群人便到了含章殿門口,一個精明的內侍走上前來,擺擺手,身後幾人立即上前來檢查八個醫女的隨身物件。
藍漓頭垂的更低。
她和彩雲十分認真的做了變裝,樣貌普通,態度也是謙恭之中帶著幾分畏懼。
內侍檢查了一圈之後表示正常,這才讓八個醫女進了含章殿。
八人都被吩咐在外間候著。
藍漓將藥箱抱穩了一些,聽到內殿之中傳來一聲低叱:「全是廢物!」
藍漓聞言,渾身一僵。
這聲音,音色極低,冷魅又慎人,藍漓怎麼可能忘記?
又一個聲音道:「如今也是沒辦法,封少澤也不在京中,王爺這情況,就怕拖下去——」
這聲音,藍漓也是認得的,前面那個是玉海棠,後面的,則是沁陽王府的潤福管家。
之後,內里陷入沉默。
沉默半刻之後,潤福又道:「太醫說是毒素髮作犯了氣血,這才嘔血,也不都是那群醫女的問題,咱們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玉海棠再沒有說話。
這時,外面的內監又來稟告,「公主求見。」
「請她近來吧。」少頃,玉海棠的聲音響了起來,「福伯,你先出去。」
「好吧。」
腳步聲響起,潤福管家走了出來,藍漓慢慢低下頭,收拾藥箱,按照外面的太監吩咐的整理東西,看上去和一個普通醫女一般無二。
玉海棠也走了出來。
她穿著素紗衣裙,髮髻梳的一絲不苟,沒了平常見時的花魁做派,若單不看那雙眼,遠遠瞧去,倒像是公卿富貴之家嬌養出來的貴女。
藍漓低垂著頭做自己的事。
玉海棠的視線淡淡掃過,不知是不是藍漓多心,玉海棠的視線,似乎有那麼一刻是落到自己身上的。
吱的一聲,門開了。
一身異族打扮的蕭明秀走了進來,燭火暗沉,等她走向了燭火照耀處,也讓人能看得清楚她臉上的神色,竟是帶著幾分閑適和從容,與玉海棠的緊繃截然不同。
蕭明秀唇角帶笑,「玉姐姐,你可考慮清楚了嗎?」
玉海棠陰沉著神色,卻是一時都沒有說話。
暗處,藍漓思忖,這二人莫不是窩裡反了不成?難道是利益分配不均衡,撕破臉了?
「沁陽王這毒,可那麼好解的。」蕭明秀又道:「我知道姐姐有隨著那藥王谷醫宗門下的婆子學過制毒解毒之術,不過,我那王庭的醫官也不是酒囊飯袋,姐姐這麼久都沒找到解毒之法,再拖下去,怕是要害了沁陽王這條性命。」
「卑鄙!」玉海棠低叱一聲。
「卑鄙?」蕭明秀挑眉,笑意更深,「世上的人都能說這兩個字,你卻是最沒有資格的那個人。」
玉海棠的臉隱在陰暗之中,整個人也被隱隱輪罩,再無半點方才露出的端麗,只剩下陰沉。
「沒了沁陽王,你做什麼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包括為你們楚家的冤屈都不會有人再理會。」蕭明秀又道:「我是異族人,你們大周內部的紛爭,與我無關,我只想要北狄王庭安全一隅,王權穩固,斬除異類,這與你和沁陽王而言不過是小事一樁……」
「你想做華陽王妃,這也無關?」玉海棠冷聲道:「何必將自己摘的那麼乾淨。」
蕭明秀笑笑,「好了,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的心思,你都是知道的,不必多說,聽說今天下午王爺吐血了,何必牽累醫女,你知道是為什麼,好好考慮吧,王爺這條命對你可重要著呢。」
語罷,蕭明秀揚長而去。
潤福走上前來,「怎麼辦?」
玉海棠又是無話。
潤福忐忑道:「答應了吧,王爺的性命重要,再說了,就算是明秀公主想做華陽王妃,也是要過華陽王那一關的……」
「不行。」玉海棠冷冷道:「她那樣的性子,再看如今的情況,哪會是真的想做什麼華陽王妃?何況當年陷害楚家,北狄人也有份參與。」
「可——」
潤福瞧了一眼床榻上躺著的白月辰,滿眼都是擔憂之色。
「辦法我已經想了,這一兩日就能制出解藥來,你放心吧。」
潤福欲言又止,卻還是抿緊了唇瓣,沒再說什麼。
他也算是自小瞧著玉海棠長大的人,這些年玉海棠的心思,他多少也算懂得幾分,當真只是因為北狄人有份參與,所以不願意同北狄人謀划,還是因為那華陽王妃的位置?
可她若是心裡對華陽王還念念不忘,為什麼又——
潤福深吸一口氣,瞧著暗影之中朝內走去的玉海棠的背影,她也算是自己的半個主子了,可如今,潤福卻是一點也看不懂她了。
而藍漓,卻得到了不少訊息。
白月辰果真是中了毒,而且還是蕭明秀下的,理由是蕭明秀想嫁給白月笙,不過藍漓覺得,這一則理由太牽強了些,想來蕭明秀作為北狄王的特使,必定是還想為北狄謀取一些別的,雙方起了利益衝突吧。
「你,過來一下。」
正想著,裡面,忽然傳來玉海棠的聲音。
藍漓回過神,周圍的醫女各司其職,竟是在叫自己?
藍漓心頭突了一下,走上前去。
「這。」
玉海棠示意藍漓上前,桌案上,擺著幾隻盞,裡面放著各色藥材。
「每一樣都搗碎,然後放在那隻白玉碗裡面。」
「是。」
藍漓應了一聲,跪坐在蒲團上,開始搗葯。
她前世是中醫世家,搗葯不過是最入門的課程,她做的十分順手,一邊搗葯,一邊將藥材都記在了心中。
玉海棠坐在一邊翻看著一些老舊的竹簡書,藍漓跪坐下來的時候看到那應該是醫書古籍。
「瞧你搗葯的手法倒是嫻熟。」
藍漓心中一突。
她和玉海棠算不上多熟悉,但,她對玉海棠十分感冒,更是十分熟悉,玉海棠想必也是,自己如此只要回答有些不當,就會被發覺……此時想來專門叫她進來都有些蹊蹺,難道是看出她不對勁來?
藍漓暗暗吸了口氣,看起來似乎是有些被嚇到了:「奴婢家中原是賣葯的。」
「哦。」玉海棠看著眼前的醫女繼續搗葯,好一會兒,才將視線慢慢移到了自己手中的古籍上,「你就留在內殿照看吧。」
藍漓心頭一沉,被發現了?
「奴婢粗苯,怕是照看不好……」
玉海棠卻顯然不願多說,轉過身去繼續看書。
藍漓咬了咬牙,只得作罷。
她還是被留在了內室照看,只做搗葯一件事情,搗好了之後,玉海棠會拿去配藥,別的事情都不會招呼她。
她也曾乘著無人暗暗探過白月辰的脈搏,沉鈍無力,中毒之兆,卻是看不出中了什麼毒來,不過手腕上卻有一道傷痕,像是鋒利的匕首所划。
只是,她入宮是來尋白月笙的蹤跡,如今卻困在了這含章殿內,進出都有多雙眼睛盯著,得想個好辦法離開才行。
可她如今又是在玉海棠的眼皮子底子,一旦表現的蹊蹺,就別想知道白月笙的下落了。
「薄荷。」
「奴婢在。」
薄荷,是她作為醫女的化名。
「把這裡收拾一下。」
「是。」
藍漓將桌案上的藥材收拾乾淨,抬頭,正見玉海棠拿了一把鋒利的小刀走到了白月辰榻前。
她做了什麼,藍漓看不到,卻聞到了淺淡的血腥味。
很快,玉海棠轉身將一隻瓷瓶封住,再將捏製成的藥丸裝好,離開了含章殿。
藍漓乘著殿內無人過去看了一眼,發現白月辰胳膊上多了一道傷痕,方才,玉海棠難道是在放血?
低頭思忖了下,藍漓找來彩雲,讓她悄悄跟著玉海棠。
大概去了半個多時辰,玉海棠回來了。
她沒說什麼,讓藍漓繼續搗葯。
晚些,藍漓乘著吃飯的空隙見到了彩雲。
彩雲一個勁直搖頭:「他們去了長樂殿,大殿守衛森嚴,我進出不得,只得守在外面。」
長樂殿,太后的寢殿。
藍漓眉心緊蹙,玉海棠走的時候拿的那些葯,都是這幾日吩咐她搗了製成的藥丸,隱約可抑制白月辰體內毒性,但毒的種類不確定,這些藥丸服下也有風險。
拿了葯,還割了白月辰的血。
莫不是……再找人試藥?
「在吃飯?」
蕭明秀不知何時到了門口,唇角帶笑,輕聲問道。
藍漓微驚,「公主怎麼……」
「我是來找楚姑娘的。」現在這含章殿的,都喚玉海棠一聲楚姑娘。
藍漓小心的應對,「楚姑娘在內殿。」而她們這些醫女吃飯是在偏殿的一處偏的不能再偏的偏廳里。
「她忙著,正巧看到你們在這裡,就過來瞧瞧,今天的菜色還不錯。」
瞧瞧?
若非場合不對,心情沉悶,藍漓怕是一個白眼就要翻出來了,異邦身嬌體貴的公主,來她們這裡看菜色?倒不如說是沖著她這個搗葯醫女來的吧。
其他的醫女行了個禮依次退了出去,彩雲躊躇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偏廳便只剩下藍漓和蕭明秀。
「最近都是你幫著楚姑娘搗葯的?」
「是。」
「我想知道她都用了些什麼藥材。」蕭明秀依然笑著,「你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沁陽王的身子,我也十分關心,正巧我身邊還有兩個得力的醫官,便想能幫上幾分忙也是好的,只是楚姑娘最近傷心,我也不好貿然前去問她,免得她抱了希望,我那醫官又想不出辦法,徒增失落,所以才來找你,若是能想出應對辦法,自然是好,若想不出的話,也不至於讓人失望。」
藍漓不得不說這個蕭明秀實在會做戲,要不是自己早就知道內情,還真會被她這樣情真意切的給騙了過去。
藍漓露出惶恐的表情來,「奴婢只是一個搗葯的醫女,姑娘的事情,實在不敢逾越。」
蕭明秀道:「你若告訴我,救治了王爺,到時候你也是功臣一個。」
「奴婢——」
正在這時,有人來傳話,玉海棠派人找薄荷過去了。
藍漓忙道:「奴婢先告退了。」
她起身太急,走的也急,身上一隻錦袋不小心掉了下去,叮噹一聲,發出脆響。
藍漓面色微變,將錦袋拾起,欠了欠身,離開了。
偏廳內,蕭明秀細細的柳眉微微挑起,看著藍漓的背影,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神色來。
那個聲音,她實在太過熟悉了。
……
第二日,玉海棠依舊帶了藍漓搗好製成的藥丸離開了含章殿,這一次去了快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面無表情,含章殿內的所有人都不敢多說一個字,深怕引來楚姑娘的怒火。
藍漓每日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搗葯。
也許是因為藍漓話少辦事又利落,取用藥材和製造藥丸玉海棠也不派人去了,都交給藍漓去做。
晚上,藍漓將桌案上的藥材全部收拾了,又給白月辰診了脈。
依舊是那種死氣沉沉的像是隨時都要一口氣接不上來的樣子,她將癥狀記在心中,才去休息。
這一覺睡得有些沉,還做了夢。
她夢到了一個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陰暗而潮濕,還散發著腐臭的霉味,她不斷的向前走卻走不出這篇黑暗,遙無盡頭,她聽到了阿笙和孩子們的笑聲,不斷的呼喊,可是發不出一點聲音,只能聽著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消失不見。
她猛然驚醒,坐起身來,渾身都是冷汗。
她看了看天色,天邊灰白,總還能睡上一個時辰,她卻再無睡意。
白日的時候,玉海棠照舊拿了做好的藥丸離開了。
剛離開,蕭明秀到了。
只看了一眼,藍漓便確信,這個北狄公主,是來找她的。
果然,藍漓想要避開都不行。
蕭明秀直接上前,低聲笑道:「那日我瞧你那錦袋綉工不錯,想借來瞧瞧,不知道行不行,薄荷姑娘?」
藍漓低眉順眼,「這……」然而心裡卻早已無法平靜,那個錦袋,因為裝著夜明翡翠,所以她一直貼身帶著,錦袋是紫戀用獨門綉技綉成,錦袋之中的夜明翡翠,材質獨特,聲音也十分獨特,還曾落入蕭明秀手中一段時日,難不成昨日她——
蕭明秀壓低了聲音,湊到藍漓耳邊,「我看你背影極像一個人。」
藍漓僵了一下,她早已發覺,卻一直沒拆穿,還隔了這麼兩日才來,為什麼?
「你也看到玉海棠每天都拿著藥丸去長樂殿吧?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只是想救長樂殿里的那個人罷了。」
「奴婢不知道公主在說什麼。」藍漓低聲回復,既不知道蕭明秀的意圖,索性裝傻到底,她沒有找人來將自己拿下,便是不會揭穿。
蕭明秀淡淡笑道:「你想想,要試藥,有的是人來試,放在含章殿偏殿多方便,還能隨時觀察病勢,為什麼要放在長樂殿,重兵把守?」
頓了頓,蕭明秀又道:「我可聽說,這個人是從西山大營帶來的。」
藍漓渾身僵住,連隱藏情緒都做不到了。
「我只想救人。」蕭明秀將一片細長的葉子放到了藍漓手中,「你知道我的意思。」
八月十日,微雨。
今年不知道為什麼,雨水特別的多。
含章殿內,氣氛比往日更要緊張。
玉海棠去了一趟長樂殿,回來之後變得十分陰沉,殿內伺候的宮娥都不敢吭聲,藍漓也正襟危坐,切著今日新送來的藥材。
玉海棠走到了白月辰的床榻之前,看著床榻上苦肉不見人形的白月辰,莫名火氣越發的大,床邊小几上的瓶罐被她揮落地面,碎成一片。
藍漓只想了想,便意識到,肯定是近日的藥材,對長樂殿試藥的那人都沒有用吧?
試藥的人好不了,白月辰也自然沒有好起來的機會。
可不知道為何,藍漓卻覺得玉海棠的火氣,與病情有關,也與病情無關。
切好了藥材,藍漓無聲告退。
她出了內殿,站在角落,拿出一枚細葉。
這是前幾日蕭明秀交給她的,按說早該乾枯,但如今卻依然鮮綠水嫩,幾日不敗。
「小姐……」
彩雲悄然走了過來,「這葉子怎麼還沒敗,可別是有什麼蹊蹺。」
「是永生花樹。」
「永生?!」彩雲愣了一下。
「名字是這樣說的,但哪有什麼永生的東西,這種花樹長在極北寒冰之上,枝葉分離不會枯死,能存活好長一段時間,是好東西,以前我只在風神醫的書籍之中看過,沒想到真的有這種東西。」
「那這東西有什麼用處?」
「奇葯,也是奇毒。」
彩雲凝眉,「她為什麼要給小姐這個?」
藍漓不語。
為什麼?
眼下局勢,若救不得白月辰性命,到時白月川揮軍前來,蕭明秀這位北狄特使,便要處境尷尬,如此想來,這葯,倒像是為了給白月辰治病的。
可一開始,白月辰身上的毒,便是蕭明秀下的,如此一來又是為何?
藍漓看著手中的永生花樹,抬眸,視線慢慢轉向了長樂殿方向。
除了為自己,還為什麼?
心中一個念頭忽閃,她卻不敢深想,那試藥之人,那試藥之人……
這一晚,藍漓再次無眠。
她吩咐彩雲去長樂殿探探,卻因為長樂殿內外守衛森嚴,根本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早上的時候,她定了心思,下了決定。
她在京中前後已經耽誤了半個多月了,如今事情一點進展都沒有,也找不到阿笙,如果長樂殿中那人真的是阿笙,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如果不是,救了那個人,等於救了白月辰。
白月辰總算是阿笙關心愛護了這麼多年的兄長,便是再怎麼,他也不會傷害阿笙,一定會幫她將人找到。
天一亮,她依然去了含章殿內搗葯配藥。
今日上午玉海棠都沒來,倒讓藍漓得了空將白月辰的身體徹底的檢查了一遍。
快中午的時候,彩雲悄悄傳來消息。
安南侯的大軍到了,將整個京城圍的水泄不通,城外西山大營的軍士也移到了城內,衛祁已經親自出城去見安南侯,卻似乎是被扣住了。
衛祁和安南侯同朝為官,也一同上過戰場,相見本為和談,卻沒想到一去不回。
「衛祁是玉海棠如今能站在此處的要緊人物,他出了事,怪不得玉海棠沒了人影。」
「她的身份不能服眾,也是沒用的,關鍵還是要靠衛祁。」
「衛祁……」藍漓滯了滯,「衛祁前去見安南侯,想必是談判,安南侯有勇無謀,倒是想不出扣人這找來。」
「可能帶了人幫他。」
「這卑劣的手法……」藍漓默了默,頗像某個人的手筆。
不過眼下可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極快的用永生花樹的汁液開始調配解藥。
這永生花樹的葉子雖然還鮮嫩油綠,但摘下來的時間畢竟是久了,擠出的汁液也只夠兩粒藥丸的分量。
藍漓將一粒葯餵了給白月辰服下,另外一粒葯十分小心的收好。
她又切了切白月辰的脈搏,「這葯是我這一段時間搗葯配藥前後思量好久才配置成的,對你身上的毒應該有用,你快些好吧……」
她找不到阿笙了,希望白月辰可以幫到她。
她摸了摸腰間那另外一粒藥丸的小瓶子,那長樂殿,圍的水泄不通,要怎麼將葯送進去呢?
她蟄伏在宮中,認真的探聽各處的消息。
劉嬤嬤和送來了一些趙太傅和趙廷之收集到的宮外的訊息。
因為衛祁被扣住的事情,整個京城人心惶惶,留守在京城之中站在衛祁那邊的官員也開始心思搖擺。
城中白月川的內應也開始策應,時常發生騷動,青天白日里還有人當街殺人,這京城,就像是一根繃緊了的弦,隨時都會綳斷了一樣。
藍漓一聽,便知道這是個機會。
因為宮外情形泵亂,宮內也是人心惶惶,一日里就發生了好幾起事件,投毒的,謀殺的,偷盜宮中財務的,私逃的。
為了維持秩序,不得已將卓北杭也調入了宮中來親自坐鎮,而這無疑等於給了藍漓機會。
夜晚,從含章殿偏殿出來之後,藍漓躲過了層層守衛,到了長樂殿門口的時候,恰逢守衛換崗,便順著卓北杭早早安排好的空擋進了長樂殿。
這個長樂殿,原本是太后的居所,藍漓來過數次,都是金碧輝煌,威嚴無比,如今卻隱約帶著幾分陰沉和死氣,大殿也看起來黑漆漆一片。
雖外面的人是卓北杭打點過的,但裡面這密集的守衛,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還好藍漓早有準備。
她侯在長樂殿花園花樹下的陰暗處,等著。
如今宮內本就有些亂,如果白月辰忽然醒了,想必會越亂起來吧?
算算時辰,也就是這一會兒了。
她靜靜的等著。
不過一會兒,外面傳來喜悅的喊聲。
長樂殿的守衛派出了兩個去探聽發生了什麼事情,另外留守的人也忍不住竊竊私語。
「怎麼忽然這樣的高興?」
「看起來像是從含章殿那邊傳來的,莫不是沁陽王病體恢復了?」
「肯定是!」
藍漓乘著著機會,悄無聲息的溜了進去。
大殿之內,倒是無人,只有偏殿那裡露出微弱的光亮。
藍漓順著路走了過去,輕輕打開透光的那道門,回頭,便看到一個人背對著躺在床榻上。
那人的背看起來有些佝僂,穿著灰色的衣衫,長發半披在身後,空氣中隱約有葯香味,淡淡的。
這就是試藥的人吧。
藍漓想著,心情也變得複雜,既期待,又有些怕,怕那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人。
她邁著躊躇的腳步,一步步上前,心也跳的越來越快,她遲疑的伸出手,細長的指尖輕顫,想伸向那人。
卻在此刻。
吱呀一聲,偏殿大門開了。
「你對他可真是情深義重。」
鎧甲陣陣碰撞,一隊隊的禁衛軍沖了進來,錚錚刀劍出鞘的聲音,突兀而刺耳。
「藍漓,好久不見。」
藍漓僵住。
是玉海棠。
「你究竟——」
她慢慢的轉過身,想問她是何時認出自己的,可如玉海棠一般精明又心計深沉的女人,怎麼可能對日日都在自己眼前晃蕩的人毫無察覺?
兩個婆子走上前來,搜去了藍漓身上裝著藥丸的瓷瓶。
「你們不能拿走,還給我,還給我——」藍漓奮力想搶,卻無果。
她蒼白了臉。
「把她拖出去——」玉海棠慢慢開口,正要發號施令,便聽道一聲低沉厚重的男音道:「慢著。」
禁衛軍分開,一個人走上前來,是卓北杭。
「這件事情與卓將軍無關。」
卓北杭靠近玉海棠,說了兩句話。
玉海棠面色霎時僵冷,回頭再看藍漓的時候,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人一樣。
「將她丟到地牢去,任何人不得接近!」
玉海棠下完了命令,轉身即走,也帶走了那一群禁衛軍。
藍漓瘋了一樣的喊道:「把葯還給我,還給我!」
她追了上去,想將葯搶回來,卻被兩個禁衛軍擋住推回內殿,腳下不穩,撞到一旁花几上的瓷瓶,額頭磕到了地面,手也壓在了碎片上。
玉海棠停下腳步,回頭,冷冷看她,唇角的冷笑慢慢泛起,「你不想走?好,那就留在這裡好了,你不是號稱神醫聖手嗎?看著自己最在意的人卻救不了,你會不會生不如死?」
藍漓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說什麼……」
玉海棠卻低低的笑了出來,那笑聲森冷,聲音如重鎚,一下下砸到了藍漓的心尖上。
她無力而挫敗的坐在殿內,哐當一聲,大門關上,她卻直接癱了過去。
外面看守的守衛瞧了一會兒,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偏殿里,藍漓攤了一陣子,外面毫無聲息之後,卻慢慢的爬了起來。
她也顧不得自己額頭上的傷,顧不得手上的傷,連忙到了床榻邊上,翻起那人額前的頭髮一看,激動的捂住嘴。
那即便是憔悴些也掩蓋不了軒昂的眉眼,不是白月笙又是誰?
她忘了自己手上的痛,連忙給白月笙切了脈搏,認真的探查了好一陣子,又檢查了身上別處並無傷口之後,才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她俯下身,輕輕吻了吻他的臉頰。
「早就猜到了,沒想到他們這麼對你。」
她嘆了一聲,心中雖有憤恨,但因此時見到白月笙散去了不少。
她將自己手上的傷口簡單處理了,看到一旁有些冷了的飯食,也吃了一些。
她得養好了精神,還有好些事情等著她。
她在偏殿待了兩日,第三日凌晨的時候,她正趴在床榻前睡著,忽然感覺榻上的人似乎動彈了一下。
她幾乎是受了驚一樣的彈跳而起,手立即壓上了白月笙的手腕。
那雙修長雅緻的大手,卻慢慢翻過,將她的手握住:「心兒……」
藍漓不敢相信他是真的醒了,愣了一下,直到床上的人費力的翻身要坐起,她才又驚又喜的捂住了嘴巴,眼淚控制不住流了出來,一下子用力將白月笙緊緊抱住。
「阿笙……阿笙……」她一遍遍的喚,似乎永遠也喊不夠一樣,「我還以為我真的找不到你了,幸好,幸好……」
白月笙心疼的拍了拍她的發頂,「對不起。」如果不是他冒險入京,也不會讓她這麼擔心受怕。
她在他懷中用力搖頭,眼淚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服,也燙的他心頭髮疼。
他那後面的解釋,既說不出口,也絲毫沒有必要。
繾綣夠了,他吻了吻她的額,「怎麼來的?」
藍漓笑著道,「想了些辦法就進來了,你怎麼就給他們試了葯?」
「不確定三哥怎樣,也不知道宮中發生了什麼,這才冒險入宮的,至於試藥,是我要求的。」
藍漓怔了一下。
可她很快便理解了白月笙話里的意思。
入宮是因為擔心白月辰,試藥,則是知道白月辰的毒是蕭明秀下的,蕭明秀覬覦王妃之位,對白月笙更是自小的情義,更何況,一開始蕭明秀下毒這一手,就是為了得到某些利益,自然不能害死白家兩兄弟,試藥是權宜之計,解毒是遲早。
他如此愛護他三哥,竟是分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在意她會不會擔心他,還有孩子,小思兒才那麼小。
藍漓忽然心中極不是滋味。
猛然推開白月笙,藍漓站了起來。
白月笙解釋道:「戰坤他們都在外面,我和三哥中毒不起,這宮內外和京中都亂了套,他們也好有些機會做些別的事情,毒是肯定能解的。」
藍漓心情稍緩,「他們在外面做什麼別的?」
「聯絡朝臣,救助官眷。」他走上前,握住藍漓肩頭,將人轉過與自己面對面。「在暗處配合趙太傅和肅親王牽制朝臣和衛祁他們。」
他步履微微蹣跚,「只是我沒想到,你會來,還將我毒給解了。」
「若我不來,你打算讓你的毒什麼時候解?」
「也便是這幾日了,我中毒淺,要不得命的。」
藍漓揚眉瞪他:「你知道你中毒淺?」
「你是神醫聖手,我與你一起的時間久了,多少懂得一點,我只是喝了一些帶著毒的血,不是么?」
藍漓半晌無話,「我真是沒想到……」玉海棠竟然會拿白月笙來試毒,玉海棠以前心裡不是……她一直以為,玉海棠是不會真的傷害白月笙,看來她是錯估了一個女人復仇和嫉妒的心。
藍漓撇開他的手,冷哼一聲,「你倒是有自信。」
卻不想白月笙忽然倒退了兩步。
藍漓這才想起白月笙也不過是剛解了毒,這一段時間又三餐不繼,損耗太多,虛弱的很,連忙上前去扶她,卻不成反倒是被白月笙緊緊抱在了懷中。
白月笙笑道:「就知道你是捨不得我的。」
藍漓愣了一下,一時間有氣無處撒。
可他的確虛弱,想起自己擔心的那麼多日日夜夜,如今終於見到他醒過來,哪還下的去推他的手,只得咬牙認了。
「好了,你放開吧,這天氣,抱得這麼緊委實熱得慌。」
白月笙知曉她是原諒了,也便笑著鬆開,卻拉著她的手坐下,一瞧見手上傷口,才留意到她額上也是傷口,頓時臉色就陰沉起來。
「怎麼搞得?」想到玉海棠的陰沉,對藍漓動手也不是不可能。
藍漓默了默:「不疼,都是小傷。」
何況她當初若不是這兩處傷以及那葯被搶走的凄慘模樣,玉海棠怎麼會把她留在這裡?
留她在這裡,全是為了看她痛不可抑,卻沒想到她早在幾日前給白月笙的藥丸之中就加了解藥成分,雖然恢復的不如白月辰那麼快,但白月笙本就中毒淺,那分量極少的解藥,也是夠了,多帶的那一粒藥丸,本就是做給玉海棠看的。
如今他們的人在外面將京城的氣氛搞得人心惶惶,白月辰又剛剛恢復,這幾日玉海棠自然沒時間在來找他們二人的晦氣,就算一開始她想要了藍漓的命,也因為外面壓進的大軍必須將藍漓完好無缺的養著做人質了。
白月笙那幾日雖中毒昏迷著,但迷濛之中有些事情還是知道的,很快便想到了這一層,越發的心疼自責了起來,他的神情微沉,手指輕輕點著藍漓額頭,「還疼嗎?」又解開手心的布條,小心翼翼的吹了一下。
藍漓略微尷尬,將手收回,「沒事了,倒是我們,還是趕緊想辦法離開這裡吧。」總不能真的留在此處做人質。
兩人靠坐了一會兒,白月笙又問:「現在外面情況怎麼樣?」
藍漓便將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都一一告知了白月笙。
當白月笙聽到衛祁被扣住的時候,唇角扯動,露出一個瞭然的笑容來,「怕是陸泛舟那傢伙知道這邊的事情,又回來幫忙了。」
藍漓想著也就陸泛舟能幹出這種卑鄙的事情來了吧。
「好了,這幾日你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白月笙讓開床榻上的位置,讓藍漓躺下。
有他在身邊,藍漓緩解了這一段時間的緊張情緒,很快進入了夢鄉,只是睡著的時候,手還忍不住下意識的抓緊他的衣袖,像是深怕他跑了一樣。
白月笙卻整晚無眠。
三哥醒了,眼下的局面,要如何走下去?難道真的拿遺詔逆反登上皇位也要還給楚家一個說法不成?
藍漓這一覺睡得很沉,醒來的時候,已經第二是正午。
藍漓伸手遮去刺眼陽光:「天是晴了?」
「天邊還烏壓壓的,怕是只晴這一塊。」白月笙上前,還是穿著那身灰衣,整個人卻明顯精神不少,「洗洗吧。」
「他們看到你了嗎?」藍漓忽然很緊張。
水和食物,肯定都是外面送進來的,但白月笙是「昏迷」的,這段時間送來的東西都是藍漓去接,今日自己卻睡過了。
「沒,放到門口退出去了。」白月笙一邊幫她梳頭:「是咱們的人送的,你看。」他將水桶上固定木板的鐵條拿下,從裡面抽出一張細長的紙來,「也是剛送來,我還沒來得及瞧是什麼消息。」
藍漓哪還有心思洗漱,立時也湊了過去,「是要安排我們出宮?」
「嗯。」
白月笙收起信,「我試藥的事情,三哥必定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我與你在宮中,三哥對玉海棠的芥蒂,必定是對她在所做的任何動作都十分注意,玉海棠在這個時候是不會對我們有什麼大動作的,現在不走,更待何時?」
「晚上?」
「是。」
「可你的身子……」
「別擔心,我恢復的差不多了。」
藍漓沒言語,雖沒診脈,但他中毒多日,水米少進,怎麼可能恢復的差不多,必定是虛弱的,可現在不走,只會節外生枝,困在這裡,這個玉海棠,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不是自小喜歡阿笙的嗎?怎麼就能下得去這樣的狠手!
藍漓心中氣憤的想著,忽然一個念頭從腦海之中一閃而過。
玉海棠是認出薄荷就是她了吧?
玉海棠不想白月辰死,也不想白月笙死,用阿笙,不過是威脅蕭明秀,可沒想到卻意外發現自己潛到了含章殿,便順勢將自己放在跟前配藥……
「你在想什麼?」白月笙見她不吭聲,問道。
藍漓搖搖頭,「沒什麼。」
……
晚上,他們在戰坤戰英幾人的接應下,從長樂殿之下的密道悄無聲息的出了宮,去到了早早準備好的小院子休息。
戰英見到藍漓,瞬間激動的哭了出來。
她本是擔心藍漓,卻沒忍住,倒是讓藍漓安慰了好一陣子,才止住了淚水,後來被戰坤帶了出去守衛。
藍漓和白月笙便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藍漓便問起千煙的下落來。
戰英和戰狂這段時間潛伏京中,對許多事情都查探的認真,也曾留意到千煙留下的蛛絲馬跡,但是卻的確沒見到千煙的人。
藍漓忍不住陷入擔心。
千煙是星閣的護法,雖年紀輕又是女流,但能力不容小覷,這麼多年還沒什麼事情難住她過,更不可能像這次一樣,這麼久一點消息都沒有。
又過了兩日,京中形勢越發複雜,隱隱形成兩股勢力相互牽扯之勢,一股在明處,一股在暗處。
衛祁還被扣在城外安南侯的大營之中,城中一切安防事務都是卓北杭把持,本身卓北杭家眷在玉海棠的手中,便是不趁手些,至少還算聽話,如今劉瑩瑩母子被藍漓暗中救走,卓北杭便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至於白月辰,宮中傳來消息,如今的白月辰,顯然是趕鴨子上架,進退兩難。
白月笙和藍漓恢復了兩日,精神好了大半。
白月笙的毒也解了。
正午,戰英前來回復了一聲,還是沒收到千煙的消息。
藍漓本就從未舒展過的眉心,再次緊緊蹙起,連戰英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
「別太擔心。」白月笙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身後,輕輕握住了藍漓的肩膀,「不回來,要是出了事,我們也早該知道了,如果不是出了事,那就是被絆住了,走不開,或許會帶一些不一樣的消息回來,別擔心了。」
「嗯。」藍漓點了點頭,可心中哪能真的放心下來。
不過,藍漓的擔心沒持續多久,晚上的時候,千煙竟然回來了。
藍漓大喜,上下檢查一番,見她也沒受什麼傷,這才鬆了一口氣。
「最近這段時間你去哪了?」一坐下,藍漓就忍不住問道。
「那日去了葉家之後,葉家忽然被人暗中圍困,就被困在了府中,後來葉小姐秘密被帶到了一處隱秘莊園囚禁……」
「什麼?」藍漓面色微變。
「我隨著葉小姐一起到了那莊園,被困在了裡面,只好留下打探消息。」
藍漓調整了下情緒,道:「是誰抓的葉靜美?」藍漓想著,要抓葉靜美,的確是鉗制白月川的最好人選。
「我查探多日,確定囚禁葉小姐的人是玉海棠那邊的人,他們對葉小姐還算客氣。」
藍漓蹙起眉心,「這個玉海棠,到底想幹嘛?」
原先她覺得玉海棠是為了楚家翻供,可做到這種程度,即便是翻了供,代價會不會太大?
「你不了解她。」白月笙輕聲道:「她就是那樣的性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無所謂,為楚家翻供是真,憎惡三哥『不思進取』是真,嫉恨葉靜美受皇兄獨一無二的庇護和珍愛是真,恨我,以我試藥,都是真。」
「你倒是了解她。」藍漓掃了白月笙一眼,「為什麼恨你?你可知道?」
白月笙挑眉,唇角扯了一下,不語。
藍漓道:「恨你心有所屬,恨她自己不能匹配,恨你對她視若無睹,不止是喜歡,哪怕是厭惡都沒有一絲半點,她恨我,但更恨你,最恨的卻是自己,她會遷怒,卻知道終歸是自己沒有引得你的青眼和憐憫,她——」
「好了好了。」白月笙有些頭疼的扶額,「倒是分析的夠透徹的。」
藍漓低哼一聲。
能不分析的透徹么,那個女人,可算是藍漓重生而來第一大敵人,處心積慮要她性命之人,更是白月笙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想當初,玉海棠出現之後,有一次肅親王老人家喝的有點多,曾不小心說起,若不是楚家遭了難,依著白月辰的關係,白月笙和那楚彎月順理成章就是一對了。
「好了,現在還是趕緊想想我們要怎麼辦吧。」
白月笙無奈,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想到何處去了,正要說些什麼,豈料藍漓深吸一口氣,神情已經恢復正常,倒是讓他又鬱悶了一下下。
這麼一點點的酸氣吶。
藍漓蹙著眉心,又道:「葉靜美是皇上的心尖,他們拿了葉靜美,只怕要逼的皇上發難了。」
到時,就成了當今聖上和先帝遺詔太子之間的政治較量,他們想要置身事外,必定是不可能的,是走是留,已經基本可以決定立場。
白月笙對白月辰……
藍漓垂下眼眸。
單論實力,白月川掌握大周半數兵馬,而白月辰如今也有鎮國將軍輔助,實力是不相上下,至於民心——
白月川因為葉靜美衝冠一怒為紅顏,得罪了不少朝臣世家,在葉靜美中毒之時曾斬殺過直言敢諫的御史言官,還以手段平衡各家勢力,積威的同時卻也失了民心。
而白月辰性子溫潤,在民心這一項上,本該佔據優勢,奈何多了玉海棠這麼個存在。
原本衛祁在的時候,還能對玉海棠有所掣肘,如今衛祁被人禁錮在了城外軍營,白月辰又中毒未愈,玉海棠愈發行事狠辣,接連斬殺了好幾戶當年曾上書諫言嚴查楚家的官員,這幾日,甚至連楚家出事之後明哲保身,沒有對楚家求情的人也遭了滅門之災。
京城已被搞得人心惶惶,談何民心?
不管是出於私心還是大局,藍漓終歸覺得,留在京城,百害無一利。
「走。」
白月笙慢慢道:「早些準備,我讓人接應。」
藍漓怔了一下,「當真要走?」
「孩子們都在外面。」
「……」
「瞧你好像很意外。」
藍漓默了一下。
是意外。
她以為這種危機關頭,他至少會猶豫一下,沒想到他卻回答的這麼乾脆利落。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又急又快的腳步聲,「小姐,蕭明秀來了!」
彩雲臉色凝重。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十分隱蔽,是星閣暗樁,即便是在城中挨家挨戶的搜,都未必能搜到這裡來,這蕭明秀是怎麼找到的。
藍漓也是一怔。
白月笙倒是神色如常,「請她進來吧。」
「是。」
少頃,彩雲帶著蕭明秀走了進來。
蕭明秀穿著北狄貴族服飾,羽帽上還帶著彩色的晶石亮片。
藍漓只瞧了那裝扮一眼,眼眸微眯。
這樣的裝束,大搖大擺的出現……
蕭明秀和二人做了簡單寒暄,也不等藍漓白月笙發問,便直接道:「我都安排好了,王爺和王妃姐姐今夜就離開京城吧。」
「你……」藍漓腦中迅速的轉動著,她不是白月辰和玉海棠的盟友嗎?這個時辰,難道不是要勸說阿笙與白月辰站在統一戰線?
她無論與任何人結盟,都是為了北狄安寧,或許還會有肖想白月笙的心思,如果一旦放白月笙離開,按照現在的情形,她的所有念想必定落空——
忽然,藍漓臉色微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皇兄的盟友。」白月笙慢慢出口,說出的話卻驚人,他冷冷一笑,「早該想到……」
無論是想要成為他的王妃,還是幫著玉海棠,蕭明秀的做法都太奇怪了。
蕭明秀實在不是為了一個王妃之位會對盟友下毒拖後腿的人,尤其是在明知道拿到王妃之位也不會改變白月笙心意的前提下,唯一的解釋就是,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
如此,所有都解釋通了。
蕭明秀笑道:「我只想要北狄一隅安穩,誰能幫我,誰便是我的盟友。」她竟也不反駁。
「那位楚姑娘,實在是有些……」蕭明秀扯了扯唇,「喪心病狂?是這個詞吧,如今可是殺紅了眼,快要將幾個能支持沁陽王的人全給嚇跑了,原本還有個能主持大局的鎮國將軍,現在被扣在別處,連一向還算聽話的卓北杭,都變得不聽話了,這局面吶……」
蕭明秀搖頭道:「你們還是快走吧。」
白月笙問:「是你要我們走,還是別人。」
「是我。」蕭明秀眨眨眼,「也是別人。」
那個別人,自然是白月川。
蕭明秀今天穿的這樣招搖來找他們,這藏身之處也便不是秘密,他們不走,那玉海棠又怎麼能放過。
這個蕭明秀啊,簡直是……
藍漓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她。
蕭明秀沒隔多久就離開了。
藍漓和白月笙並未拖延很久,立刻準備一切,打算在晚上便離開,而這京城之中,的確也沒什麼事情能拖延的了他們二人。
有蕭明秀做遮掩,藍漓和白月笙二人去意已決,星閣戰閣相互配合,他們在傍晚隨著一批往西山大營送補給的小隊兵士離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門口巡查的人都少了許多。
出了城,藍漓,白月笙,彩雲,戰英,戰坤換了裝束,又步行了一陣子,和接應的人碰了面,又換了馬車。
馬車輕搖,不那麼顛簸,微風卻透過縫隙掠過,車窗的帘子微微擺動。
藍漓透過車窗,看著那巍峨肅穆的京師大門,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好了。」
藍漓回頭,正對上白月笙微涼之中帶著溫暖的視線,「走都走了。」
藍漓輕嘆了一聲,「也不知道葉靜美……」
「蕭明秀既和皇兄做盟友,便知道皇兄的心思,她自然也會護衛葉靜美的安全。」
「我知道。」
可是葉靜美那身子,可是禁不起任何折騰的,當初也不知道是誰使了計謀把封少澤給弄走了。
藍漓心中笑笑,想來,除了玉海棠那麼處心積慮,也不會有別人才是。
「過來。」特殊時段,馬車也準備的樸素,沒往日那般大,白月笙喚了一聲,將跟前的位子讓了出來,「這一段時日都沒好好休息了。」
藍漓靠上前,窩在他膝上,微微皺眉,「你瘦了一些。」
「可能。」白月笙輕笑,拿了一個小的靠枕墊在藍漓腦袋下面,「睡吧。」
藍漓閉著眼睛養了會子神,又皺眉睜開。
「怎麼了?」
「是有些累,卻睡不著。」
她坐起身來,手便順勢過去揉了揉白月笙的膝頭。
白月笙眸中一暖,「還是擔心別的事情嗎?」想到一些可能,他問道:「孩子在濱州一切可好?」
「有大哥在,當無事……」她默了默,才又開口道:「我是在想,蕭明秀和皇上同盟,咱們出了宮,只怕也不能獨善其身……」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皇兄不會為難我們的。」
藍漓頓了頓,沒多說什麼。
然事實證明,藍漓並未想多。
馬車出城大概一個時辰之後,迎面來了一隊人馬迎接他們,帶頭的人不是別人,卻是陸泛舟。
陸泛舟風朗如故,白色深服,同色外袍,騎在馬上,沖藍漓白月笙二人拱手:「等你們許久了。」
白月笙瞥了他一眼,「去何處?」
「大營。」
「那走吧。」白月笙放下簾幕,也沒多說,同時擋住了陸泛舟看向馬車內的視線。
馬車緩緩起行,因為輕風,車簾掀動。
一旁的白月笙動了動衣袖,然後,微風還在繼續,車簾卻被定住了。
藍漓神情如常,低聲與白月笙說著話。
外面,陸泛舟無力的翻了個白眼。
這人,自己不過就是時日久了沒見到他們夫妻,擔心他們,這才免不得多看兩眼,他卻是好,看的這般嚴……
這樣想著,陸泛舟心中不禁劃過一抹澀意,雖是淡了,擺明了立場,知道了分寸,但終歸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忘得了。
他挺直背脊,驅馬向前。
馬車內,藍漓和白月笙說了好一會兒,覺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著外面。
「你在想什麼?」藍漓忽然問道。
白月笙回眸,看著她不語。
那視線,探究之中帶著幾分說不上來的東西,十分複雜,看的藍漓有些不自然。
「怎麼了?」
「你以前的事情,何時告訴我?」
「以前什麼……」藍漓剛要問,忽然想起方才他的小動作,這以前的事情是什麼,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藍漓默然,這個人,怕是以為她以前暗戀陸泛舟呢,這種誤會,真是無從解釋起。
但看他認真的視線,藍漓也不好隨意應付,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認真,「等一切結束,去了濱州見到孩子們,我告訴你。」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又道:「別忘了。」說罷拉了藍漓靠在自己身邊,竟閉目養神起來。
藍漓哭笑不得,想著接下來要應付的事情只怕不少,也強迫自己閉眼休息。
不過這次,她卻似乎是想錯了。
到了營地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天已經黑沉沉,陸泛舟安排了他們歇下,讓人送了吃用的東西就離開了。
瞧著藍漓納悶的表情,白月笙捏了捏她的臉頰:「別看了,皇兄還沒到。」
藍漓回神,「你怎麼知道?」她以為他們到了營地,必定見到白月川。
「如果皇兄到了,以皇兄的脾性,京城不會還如今日太平。」他突兀的將藍漓拉入懷中,「我好想你。」
藍漓懵了,整個人僵立在他懷中。
想想近日來的遭遇,沒有盡頭的等待,擔心,猜測,恐懼……他們夫妻一心,再親密的舉動早都做過無數次,可這輕輕的環抱,卻似乎寄予了千言萬語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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