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脫宗
裴謝堂將手往後一放:「四爺這話說得,我可沒有不認。只是要認,得認得心服口服。四爺既然拿得出來,就應該什麼都不怕才對。別急著拿回去,等人來了,咱們仔細琢磨琢磨。四爺,這契書是我爹寫的嗎?」
「白紙黑字,還能玩笑?」事已至此,謝喜義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他拿不到契書,眼見著裴謝堂並不打算善罷甘休,心中便著緊了起來。
裴謝堂微微一笑:「那就好。」
話在這裡說著,黎尚稀已經回了,在他身邊還跟著京兆尹。京兆尹區區一個文官,為了跟上他的步子,走得氣喘吁吁滿頭是汗,見黎尚稀停下來,才喘著氣說:「哎呀,累死我這一把老骨頭了。」匆匆擦了把汗,他一抬頭,就瞧見裴謝堂笑盈盈的拱了拱手:「京兆尹大人,勞煩你走這一趟,是這樣的……」她見事情簡單的說了:「若真是家父立下的契書,我也沒有不認的道理,只是大人也知道,自打我嫁入這淮安王府,明裡暗裡想讓我吃虧的人不在少數,更別提我中了狀元后,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都跟著露了面,我不得不謹慎。」
京兆尹點了點頭,要過了契書細細的看。
「這契書沒有印鑒,不是正式的契書。」京兆尹看了一眼,便說。
旁人一陣嘩然。
裴謝堂似笑非笑的看向謝喜義:「四爺想在跟我開玩笑嗎?既然是我爹立下的契書,怎的我爹堂堂進士出身,竟連契書要用印都不知道?」
「好你個謝遺江,竟然欺負我不懂這些,拿一封假的契書來陰我!」謝喜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身子微微發抖,慌亂中卻又找到了一條新路,義憤填膺的跺了跺腳:「虧得我這麼信任你,你太不地道,太不要臉了!」
裴謝堂笑而不語。
恰在這時,人群後傳來一聲冷喝:「我謝遺江怎麼不地道、不要臉了?」
裴謝堂大喜,迎了上來:「爹!」
京兆尹也見了禮,將契書給了謝遺江。謝遺江來的路上已經聽去請他的人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接過契書後看了看,就說:「這並非是我立下的,大人若是不信,我這裡有公文手書為證,可做字跡比對。」
他正好下朝,手裡還捏著上書給宣慶帝被打回來的奏章,展開給京兆尹看了看,只見一個是端正的小楷,一個卻是行書,謝遺江的行書自有章法,旁人極難模仿,這兩個字跡一看就是兩人所寫。京兆尹忙將奏章還給宣慶帝,他怕是謝遺江上書的緊要文件,壓根不敢多看一眼。
「這契書是偽造的。」京兆尹宣布。
看熱鬧的人已全然站在了淮安王府這一邊,連京兆尹都這般說了,瞧著謝喜義等人就橫看豎看不順眼,不住口的譏笑:「還真是偽造上門碰瓷的,王妃有先見之明!」
「想不到連謝家人都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可笑,太可笑了!」
「這謝家祖宅的人還要不要點臉了,小輩的東西,要不來就坑蒙拐騙,無恥!」
更有人直接問謝遺江:「謝大人,人家都欺負到你的頭上了,你們這謝家宗族算什麼本家?損人不利己,依我看,你們還是趁早跟這些人撇清關係的好!」
謝喜義的臉色刷地一下雪白。
今兒這事兒是他的主意不假,但謝家族長也知道,並未阻攔,存的也是拿了謝成陰的秘籍,造福謝家子孫的心思。若是讓謝家族長知道他不但沒要來秘籍,還惹得謝遺江怒退宗族,非得給他將這一層皮拔下來不可!如今謝家就指著這麼一個能人,就是族裡知道了,也斷然饒不了自己!
他急忙回頭瞪方才說話的那人:「胡說什麼?你竟敢煽風點火?」
裴謝堂在一旁幫腔:「想不到我爹一輩子都為了謝家,想不到臨到老了,還要被謝家族人這麼坑一筆,險些晚節不保。」說著,眼中更是起了霧氣:「四爺你自己說說,這些年來,我爹明裡暗裡幫襯過族裡多少!族裡又從我爹這兒掏了多少東西!我爹為官清廉,一年的俸祿除了要養這一大家子,還要分些孝敬你們。一年到頭,你們多少次來謝家吃喝,我爹管過你們要一份銀子還是盼著你們送一口吃的?就是這樣,你們還要變著法子害我爹,害他的女兒,你們的心怎麼就那麼黑呢?」
這話不單單是說給大家聽,更是說給謝遺江聽。
謝遺江這些年為謝家家族做了多少事,卻從未落得一點好處,這樣吸血的宗族,早該離得越遠越好了。今兒的事情裴謝堂本有簡單的法子,偏生饒了這麼一圈,請了京兆尹和謝遺江過來,便是為的這個。
留著謝家,指不定會被人背後捅刀子!
這道理,謝遺江也不是不懂。
從前他是狠不下心,如今瞧著族人這樣算計他,算計他的女兒,這顆心早就寒透了。
過去種種都不提,他謝遺江如今就指著這兩個女兒,還有秋姨娘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哪怕不是為了他,為了孩子們,他也咽不下這口氣。如今謝成陰已經二十了,族人還算計她,若自己百年歸去,留下秋姨娘和年幼的孩子,怕是族裡會將那母子二人吃得渣渣都不剩下。
想到自己一輩子忙碌,換來這樣的對待,光是這一點,他就忍不了!
謝遺江臉色鐵青:「成陰說得對,族裡從未將我當成是自家人,既然如此,我還要這宗族做什麼?從前我明裡暗裡幫襯過多少都不說,為人父母,若是不能保護妻小,我謝遺江也不算是個男人。今日就當著京兆尹和滿城父老鄉親的面,我謝遺江被族裡欺壓至此,還不如舍了這宗族,全我一家老小!」
他微微側身拱了拱手:「四爺,我明日就來宗祠,將我家一脈的祖宗遷走,勞煩你跟族裡傳個話。」
謝喜義真真正正是慌了。
他忙上前一步:「遺江,你別衝動。這都是我的主意,跟族裡沒關係的……」
「沒關係?」謝遺江又不蠢:「四爺素來最聽族長的話,要是族長不點頭,你敢來王府門前鬧事?你鬧了這麼半天,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若說謝家不知,你當我還是個孩子那麼好哄嗎?謝家既然知道,卻沒派個人來說和說和,不都是存的跟你一樣的心思?」
一番話,自是將謝喜義說得啞口無言。
謝遺江已懶得理他,轉身對裴謝堂說:「那秘籍是你自己的東西,別聽旁人挑唆就送了出去。」說著又軟了聲音:「你回去歇息吧,別在外面久站。」
裴謝堂福了福身:「爹,進府用了飯再回去吧,王爺快回來了。」
「不了,秋姨娘害喜厲害,爹回去看看。」謝遺江想到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終究是存了很多期待,言辭間流露出高興的笑容。
裴謝堂只好讓下人送他回去。
送走了謝遺江,裴謝堂想起京兆尹還在,側頭問:「大人,我不太懂律法,請問大人,偽造一品大員的手書,詐騙旁人,論罪如何?」
「按照律法,該投入大牢三年六個月起。」京兆尹忙答。
裴謝堂點點頭:「那就這麼辦吧。」
言下之意,這是要追究謝喜義的罪責了。
謝喜義一大把年紀,哪裡經得住這樣的驚嚇,雙目翻白仰天倒了下去。謝家人頓時亂成了一團,手忙腳亂的扶住謝喜義,又見京兆尹指揮人要來拿人,更是慌得不知所措,謝喜義被衙門的人帶走了,這些人這才匆匆忙忙跑到謝家本家去報信。
一通鬧,等終於安靜下來后,這事兒就傳得人盡皆知。
裴謝堂並未將這事兒放在心上,連動一動腦子都懶得,轉身就去忙碌自己的事情了。
這府中的一切動靜自然都瞞不過府中人,不多時,在菡萏風荷的謝霏霏也得了消息。到了中午的時候,她卻是拖著病體到了清風居,裴謝堂奇怪的看她,謝霏霏猶豫了一下才說:「謝喜義這事兒我得跟你說聲對不住,這人其實是我引來的。先前跟你不對付,我瞧見他到謝家去找爹說要見你,我便問了問,指著他來了淮安王府。」
「我知道。」裴謝堂笑:「謝喜義跟我又不熟,要求的事情又過分,他肯定是在爹那兒碰了壁才會來找我。按照道理來說,淮安王府森嚴,他不該貿然上門,既然來了,必定是做了準備。這種法子他可想不出,否則他那孫子早就高中,何必來看我的臉色。」
謝霏霏臉色訕訕:「你不生氣?」
「氣過了。」裴謝堂翻了個白眼:「人我都送到大牢了,你與其擔心我生氣,還不如擔心他在大牢里將你供出來。」
「供出來我就咬口不認唄。」謝霏霏哼了一聲:「當時也沒人看見。他只管說就是,旁人信不信可不由他說了算。他剛在王府門前跟咱們家撕破臉皮,這會兒胡亂攀扯謝家的誰,恐怕都沒人相信的。」
裴謝堂噗嗤就笑了起來。
跟謝霏霏冰釋前嫌后,她發現這姑娘傲氣是傲氣了一些,討厭也委實討厭,但腦袋還算聰明,頗讓人喜歡。她眼珠一轉,忽而有了個想法:「二姐,你平日里喜歡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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