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詐捐風波（三）

在古霍和米岐商量回老家事宜的時候，之前鬧得沸沸揚揚的詐捐案終於正式開庭。F-star委託的當地律師貴是貴了點，但的的確確是個青年才俊。這位剛剛踏入律師行的青年做事周密細緻，在拿到F-star這個案子之後，每天四處走訪調查，搜集好了萬全的證據，這才把希望小學的張校長告上了法庭。

這個舉動讓張校長徹底慌了手腳。儘管F-star有言在先，明確表示過有可能會採取法律手段。但張校長心想對方作為一家日理萬機的大企業，肯定不會在自己這種小人物身上浪費時間。而且據他的了解，請律師的錢都要比他貪污的那些錢多呢。

他千算萬算，怎麼算也沒算到大企業家的大當家居然這麼較真，居然真的為了這麼點小錢，把自己送到了法庭。

在法官面前，那個上躥下跳的張校長一下子失去了精氣神，耷拉著腦袋活像霜打的茄子，也像被人掐住了嗓子，全然沒有當日對工作人員狂噴口水的氣勢，也沒有在網上賣苦情的那股子勁兒。想來他自己也知道，在如山鐵證面前，他就算再上躥下跳也跳不住法律這座五指山。

在法庭上，蔫了的張校長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供認不諱。正如大家所猜測的那樣，當初是這位校長見錢眼開，挪用了一部分資金作為私用，結果沒想到居然被學校的語文老師看出了端倪。

語文老師也是閑的沒事兒，把學校近期新添的教學設備逐一清點了一番，又和廠家搭上了話，弄清楚這些設備的價格。最後以價格乘以總數，發現數目不對呀。

話說這位語文老師姓董，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身上還帶著學生氣。張校長深謀遠慮，為了以防這位愣頭青出去亂說導致自己做的醜事被揭發，所以他一早就告訴小董老師說學校拿到的錢原本就比企業公布出來的少。

小董老師到底剛從大學校園走出來，年輕不更事，張校長怎麼說的她就怎麼信。她不疑有他，完全被張校長騙進去了，一心以為是F-star掛羊頭賣狗肉，一時氣不過，所以才在網上宣洩情緒。實際上她也沒料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竟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張校長也不了解現在的年輕人有事沒事就喜歡在網上發牢騷的習慣，本來可以內部消化的問題，經過小董這一番操作，全世界都知道他們小學的捐款出現了問題。

當時他簡直氣小董老師氣的牙痒痒，恨不得摔了這多嘴多舌的小董的手機，看她還怎麼在網上嘰嘰歪歪。

另一方面，小董老師把網路當成了樹洞，發泄完了就該幹嘛幹嘛去了。結果她再次上線的時候，被無數評論和轉發下傻了眼。

不僅有很多網友給她留言了解情況，更有許多媒體直接到學校堵著她採訪。本來她堅定的認為是對方企業有問題，但在網友和媒體刨根問底的追問下，她漸漸發現自己信以為真的事實，其實根本禁不起追究。而校長信誓旦旦的那套說辭更是站不住腳。

雖然接受採訪的時候她還是堅持自己固有的意見，但她心裡其實已經起了疑心。她找到校長，想問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開始校長的態度還算好，說話時的邏輯也比較縝密。可越說到最後，越說越詳細的時候，他開始前言不搭后語，漏洞百出，甚至無法自圓其說。張校長本人也察覺到了，趕忙緊急踩下剎車，閉上了謊話連篇的嘴。

他揮揮手，一副趕蒼蠅的樣子，語氣也十分不耐煩，「今天到此為止，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說著他走到窗戶前背手看風景，明擺著是要逐客。

但小董老師是一個剛出校園的單純女青年，看不懂社會人士的肢體語言，當下就很執著的說，「可是校長，事情的真相我還沒弄明白呢。」

張校長聽她這個話，不僅沒有滾蛋的意思，反而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他的耐心早已被這個愣頭青耗盡了，此時也顧不得維持平易近人的好校長形象，直截了當對小董老師吼道，「我說了叫你滾，你聽明白了嗎？」

小董老師來學校半年多了，一直覺得張校長是個和藹可親的小老頭。這次還是第一次挨他的罵，又見他表情猙獰，十分醜陋，與平日里笑眯眯的形象判若兩人。

見狀她心裡又氣又怕，還有幾分委屈，差一點就當場落下淚來。

這天之後，小董老師遭到了張校長的瘋狂擠兌和報復。

這個小董是本校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大學生，自然受到了重用，福利待遇處處比別的老師優渥，在這個小小的學校里，她算是獨領風騷的那一支臘梅花。本來住的是大學生特供單人教師宿舍，突然就被告知要遷走，雖然她本人不願意，但是校長的命令她不敢忤逆，只好不情不願的搬到了普通四人宿舍。

不止是住房質量驟降，校長還給她安排了更多的教學任務。本來她作為英語老師，只需要負責全校68個孩子的英語教學，結果校長現在命令她兼任數學老師，甚至連打掃教室衛生這種粗活也落到了她頭上。

小董老師本來真是天之驕子一般的待遇，如今陡然從天上跌下來，前後差距過大，她心裡實在接受不了。這時她開始後悔起自己當時在網上多嘴多舌，又有點恨校長公報私仇。為了防止情況變得更糟，她拒絕了所有上門採訪的記者，下定決心從此再也不和這件事扯上任何關係。

因此在F-ster工作人員的的登門拜訪的時候，她的態度才會如此抗拒。

不過後來F-star委派的律師上門取證的時候，雖然小董老師剛開始時態度不太合作，但架不住這位年輕英俊的律師注視的眼神，最後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盤托出。

如果一定要說當時F-star的工作人員有哪裡做的不到位的話，那隻能是因為這位工作人員相貌平平，而且有些不修邊幅，因此才沒有得到小董老師的另眼相待。

小董老師所提供的證據和線索在這場官司中起到了決定作用，正是有了她的全力配合，才能將貪污善款的張校長定罪。

官司開打的時候小董老師也去了庭審現場，她坐在旁聽席，如痴如醉的看著律師的慷慨激昂的發表演講。從官司開始到結束，她全場緊迫盯人，目光集中在律師的身上。除了律師說的話，其他人說的話她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以至於到宣布判決之後，全場的人起立鼓掌。在一片響亮的掌聲中，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正義終於戰勝了邪惡。

律師被人群簇擁著，小董老師站在人群外面，想上去和他搭話，又有一點害羞，遲遲鼓不起勇氣。

終於等到人群散去，律師收拾好公文包離開。小董老師暗搓搓的尾隨身後，尋思著自己如何找到一個完美的時機和他搭話。

結果她那個完美的時機還沒想好的時候，就看到迎面走來一名長發飄飄身姿婀娜的女子。該女子和律師又親又抱，顯然是戀人關係。

在姿態親昵的一對愛人身後，小董老師黯然神傷。她終於轉身離開，留下了一個孤單又寂寞的背影。

在此次詐捐風波中，小董老師起到了決定性作用，可以說是一名關鍵人物。但她再關鍵再有決定性作用，也無法改變自身的霉運。這段無疾而終的暗戀，又在她的情感失敗史中添上了黯淡的一筆。

F-star用法律的武器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但仍然有一群網友無怨無悔的支持張校長。這群網友聲稱F-star在這場官司中，對法院的多名公職人員施行賄賂，用金錢干預司法公正。

這種論調讓F-star感到始料未及，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有效的解決辦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在網上澄清，他們絕對沒有干涉司法公正，也沒有本事干涉司法公正。

儘管他們再三澄清，但網友有網友的倔強和堅持，始終不願意相信他們的解釋，依然固執己見，認定法院收了他們的錢。

關於這件事，雖然和古霍沒有直接關係。但作為公司的員工，他自然而然的帶入了角色，多次配合公司解釋澄清，希望那些又臭又硬的網友接受事實。幾次三番下來，那些茅坑的石頭還是那個死樣子，古霍漸漸開始不耐煩了，在心裡默默罵了好幾次「傻X」。

米岐一個沒看住，他又把手機摸出來開始發微博。這次倒是很簡短，只有一個四字成語。

「烏煙瘴氣。」

可不就是烏煙瘴氣嘛，這個圈子是這樣，網路環境也是這樣。就連外面的空氣都是一片霧霾，充滿了PM2.5。

簡簡單單的一個成語，又把那些惱羞成怒的網友給惹毛了。他們故技重施，又把以前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扒拉出來了。

古霍簡直要笑了，非常輕蔑的發了條微博：

「拜託你們能有些新鮮的嗎？這些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他越是這樣頑強，就越是遭到黑粉的抵制。用米岐的話說，他是「手把手親自培養了一批黑粉。」

古霍聽了她的話也不是很在乎，「黑粉又怎麼樣，他們除了能在網上黑我，還能把我怎麼著？」說著他十分得瑟的說，「在他們盯電腦屏幕盯倒眼睛發酸、打字打到手骨骨折的時候，我隨隨便便在微博上轉發條廣告，幾百萬就到手了。我可是個boss，而他們是worker。你見過有老闆在乎打工小妹怎麼評價自己嗎？」

米岐看了他一眼，「看來你還挺瞧不起他們這些worker的？」

古霍的態度非常牛氣，臉上掛著得意洋洋的笑，兩排白牙幾乎要閃瞎別人的眼。「說實話，瞧不起。」

米岐涼涼的說，「那我也是個打工小妹，看來我真是不配和你在一起。」

古霍的笑容僵在臉上，他呵呵乾笑了兩聲，眨了眨眼睛，神情看起來有些狡黠。「你和他們又不一樣了，你可是我老婆。」

「打住，少來這套。」米岐鐵面無私。

古霍又嘿嘿笑了兩聲，接著開始主動承認錯誤，「好吧，是我膨脹了。」

「那還不是一般的膨脹。」

「你不是喜歡吃膨化食品嘛，我這叫投其所好。」

米岐忍俊不禁的笑了，「我發現你現在油嘴滑舌，哄人的話一套一套的。」

古霍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這還不是哄你。」

「那我還得感謝你了。」

「反正人還是要時常懷著感恩之心的。」

「哦，那你怎麼不對著你的黑粉懷著感恩之心？」

古霍吃癟，撇撇嘴，不再說話。

不過第二天他上了一個訪談節目，主持人問他對於那些黑粉有什麼看法的時候，他倒是很會現學現用。

「說實話，我們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特別是干我們這行的，有多少人愛就有多少人恨。我身邊的人告訴我做人要常懷感恩之心，但對於這些抹黑我的人，我不想也不會說謝謝。」

主持人聽多了場面話，突然聽到嶄新的答案，一時之間竟然沒想到應該如何接話。但她畢竟是經驗豐富的老主持人了，臨場應對能力很強。想不到話說的時候，她很自然的端起一旁的水杯輕輕抿了一口，放下水杯腦海里已然有了主意。

「這個回答倒是很新鮮，也很真誠。」主持人笑了笑，「可你這麼說的話，不怕外界指責你心胸不夠開闊嗎？」

古霍好整以暇的說，「我要是怕，就不會這麼說了。之所以我不想對他們說謝謝，是因為如果我對詆毀我的人說謝謝，那對於那些支持我鼓勵我的人，我又應該說些什麼才好呢？」

主持人再一次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短時間內她也不好再次端起水杯喝水，於是她只好乾巴巴的說，「你的觀點很新穎。」

古霍知道自己的不按常理出牌讓對方很難應對，為了緩解略顯尷尬的氣氛，他主動笑著解釋說，「其實一點也不新穎，我也是抄襲古人的觀點。前幾天我在某本書上看到這樣一個故事：有人問孔子以德報怨這種做法好不好，孔子回答說，以德報怨，以何報德？」

主持人向他投去讚許的目光，「現在還有看書習慣的人太少了。」

古霍故意調侃自己說，「可能我就是個老古董。」

「不不不，你是很有價值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