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推理
()黃子錫來到窗戶下邊,視線看向的是窗戶的正上方,跟他一起往上看去,蛇六咧開嘴笑了。
「我知道了!」他拍了拍手,臉上擠滿了扭曲的溝壑和皺紋。「你想什麼,我可是清楚了。」
不等黃子錫吭聲,蛇六就直勾勾盯著窗戶頂上的一個排氣孔洞,說:「你想怎麼糊弄我,我可清楚。」
「你是想說,人從這裡溜了?」蛇六指了指那扇窗子,眾人抬頭看去,窗戶頂上果然有一個兩三厘米見方的小型通風孔,中空的部分貼著網格一樣的鐵網。
這裝修風格是上個世紀的廠房常見的,一般用來走線。蛇六說:「你說的沒錯,要是小點的蚊子爬蟲什麼的,可以進進出出也說不定。但是你要說是人從這裡出去了,那就是扯淡。」
蛇六盯著黃子錫,滿是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臉色。
黃子錫卻壓根沒有把蛇六的話放在心上,他摸了摸窗戶的鎖扣,說:「雖然窗戶的確是從屋裡鎖上的,但是這種老式的鎖扣並不是一定要從裡面鎖上。」
說著,黃子錫親自演示了一遍。
他從警務的手裡借過一條又細又長的鋼絲線,把兩扇窗戶向外推開,然後把線頭上綁了一根墩頭的大頭釘,在鎖扣上纏了兩三圈,把釘頭扣在鎖扣的底座上,眯著眼校正了方向,扯住了窗戶掛鎖上的繩扣,他下意識緊了緊繩子,另一頭也繞住一塊石頭片,順著通風口扔了出去。
黃子錫本想親自爬出窗檯,馮遠趕緊攔住他,雖說四層樓不算很高,但是也相當危險,身手不夠好的警察都不見得能行動自如。最後這個任務交給了冷雙,馮遠給她在腰間纏上兩圈保險繩。
冷雙的胸口,肩膀被繩索緊緊纏住,看到她這副模樣,陸不鳴忍不住笑出聲來。
冷雙的臉一瞬間就燒得通紅,她等著兩隻眼狠狠看向陸不鳴,後者才略微收斂了些,說道:「不錯,不錯,頗有當代蜘蛛俠的風骨。」
冷雙咬著牙,恨不能一拳把陸不鳴撂倒在地。她轉過身,暗地裡狠狠給了陸不鳴一個肘子,頭也不回地從窗戶邊沿爬了出去。
陸不鳴的臉都紫了,他的腰子被狠狠來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冷雙只是看著單薄,但是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不含糊,力氣更是比自己打得多。他憋屈地從窗邊看去,冷雙也真的像制住似的,從屋頂吊下來的安繩把她五花大綁。
冷雙僅憑兩手就懸挂在空中,順著窗檯外沿一點點翻到了窗外。她的發梢在冷風裡吹拂而起,兩條手臂綻放出赫然威勢,手掌穩准狠地拽住了黃子錫的細繩。
不等黃子錫吭聲,冷雙就當著眾人的面,飛快地拉緊了手裡的細繩,一隻手從外扯住兩扇推拉窗,兩手配合著一扯,釘頭就好像一把精巧的小鎚子,咯噔一聲,窗戶內壁的鎖頭就緊緊扣實在一起。
「厲害!不愧是冷警官,一般人可沒有你這樣的身手!」黃子錫瞧了瞧窗外的冷雙,把窗戶打開。冷雙就勢順著窗沿進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臉不紅氣不喘,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她昂起頭,甚至頗有些得意。她說:
「這麼一來,的確這密室就是人為形成的咯?」冷雙皺著眉頭。
黃子錫點點
頭,他說:「需要證據的話,我想窗戶的鎖頭上應該會有痕迹,通風孔也許會有勒痕。」
湯隊長的警員按照他的說法,在窗戶內壁的鎖扣上發現了些端倪,厚厚的塵土上有明顯幾條細細的勒痕。
黃子錫說:「這麼一來,馮警官,還有這位偵探同志,看來目前的推理都出現了問題不是嗎?」
兩人的臉色很難堪,尤其是馮遠。他猛地發現,隔了一晚上,黃子錫如同變了一個人,不僅沒有為眼前的屍體感到驚訝,甚至連那種怯懦的恐懼都不見了。
「我知道是她……」黃子錫說:「昨天我就想到了。我想了一整晚,一宿都沒有合眼,不接受現實,大概也是不行的。所以……我覺得儘快找到真相,找到兇手才是最好的。」
馮遠點點頭,黃子錫繼續說:
「既然一開始的方向就錯了,我覺得,我們應該反過來想。」他看了看窗外,說:「我們在工廠里見到屍體,屍體的頭,兇器顯然都被藏起來了,而現在我們才發現剩下的遺體,證明兇手是在昨天夜裡處理的。」
「可為什麼會在這裡?」馮遠問。「儲藏室的空間位置,不管是從這看廠房,還是從廠房看這裡,我想,昨晚我們看到的都不該是這裡才對。」
黃子錫搖搖頭,他來到窗邊。「屍體一開始出現在宿舍,就是為了引開我們的注意力,讓我們意識到問題,然而他把屍體藏了起來,等到我們什麼也找不到的時候,趁我們離開的時候,兇手就把屍體移動到這裡,製造了密室。」
馮遠盯著黃子錫,問:「那為什麼是這裡?為什麼又要以那種形式引開我們?如果是為了藏屍,不聲張才是最好的不是嗎?」
黃子錫沉默片刻,說道:「如果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呢?」
「怎麼說。」馮遠問。
「我們不妨站在兇手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一個必須儘快擺脫被懷疑的身份和位置,就必須讓我們的注意力集中到屍體上,並且創造時間差,讓我們真的以為這具屍體是一樁懸案。」
「懸案?」馮遠問。
黃子錫指了指地上的屍體,冬天自然的保存下,屍體尚且完好,但是冰冷的表皮之下,脖子上被連根攪斷,這一處的表皮和凝固的血液讓人不忍直視。
「屍體的身份很難確認,頭部被毀壞,只有比對指紋和體態特徵,但這無疑是為了混淆我們的認知,另一方面,也就讓我們埋頭去破解這個密室,而忽略了其他因素。」
馮遠點點頭,對黃子錫的判斷讚賞有加。
「你說的沒錯,這裡的確不像是密室,製造密室的目的就是為了掩蓋殺人的線索。所以如果我們把目光放在屍體的身份,死因和密室的形成上,就容易忽略一些東西。」
「湯隊。」馮遠當機立斷,決定重新展開調查,他站起身,把湯老隊長叫了過來。一直在封鎖整棟廠房大樓,時不時往這裡瞥上一兩眼的湯隊長總算能派上用場,他迫不及待來到馮遠身邊。
不過湯隊長的目光卻一直集中在冷雙身上,後者卻壓根不願搭理自己這個老父親。湯隊長的心事從不向人提起,馮遠也只能隱隱感覺到這兩父女之間有種莫名的隔
閡,卻又不便點破。
眼看兩人之間的氣氛僵硬,馮遠趕緊打了圓場。
「湯隊,麻煩你的人辦件事。」馮遠攔在冷雙身前,說。
湯隊長的眼裡還滿是不舍,又多看了冷雙兩眼,才悻悻說:「馮局,你只管吩咐。」
馮遠點點頭,指派了湯隊底下兩個小組重新劃分封鎖區域,要求把整個廠房的外圍再多布置兩百米,並且加派人手重新搜索新增加範圍內的可疑人物和證據。
「還要加派?」湯隊長臉上露出難色,他先是派了郭淮等人下去布置封鎖線,把馮遠拽到角落,說:
「你有所不知,局長,進來局裡的正式執勤人員不多,這兩天市局還好說,各處派出所的出警任務太重。」
湯隊長壓低了聲音說。
「太重?」馮遠挑了挑眉,臉上浮現出不悅的神情。「怎麼會太重,現在這件案子要牽扯到整個林城……」
「我知道!」湯隊長一張煤灰模樣的老臉上皺起層層波瀾,臉色煞白。「市局這兩年一直在縮小編製——前代的田局的政策跟市裡的指標都是一樣,他們說治安已經足夠好了,剩下的任務交給協警。」
馮遠一聽到這就氣不打一處來。協警協警,要是協警就能辦事,那還要他們幹什麼?馮遠拽下腦袋頂上的帽子,塞到湯隊長的手裡,花白的發梢獵獵飛舞。
「這事以後再扯,今天加班,要是這都辦不成,這局長小爺不幹了。」
湯隊長一聽馮遠這話,哪裡還敢抱怨,他唉聲嘆氣地搖搖頭,整個市局讓姓田的搞得烏煙瘴氣,不是他不願意賣力,是警局的人手已經疲於奔命。
不一會兒,郭淮就回來了,比湯隊長想的要快得多。
郭淮的臉上藏不住事,這時候就像是掉進冰窟窿一樣的毫無血色,他恍惚地回到房裡,先是看了湯隊長一眼,又看了看冷雙,既沒有敬禮,也沒有打招呼。
他失魂落魄,徑直來到馮遠面前。
馮遠感到古怪,這個湯隊長的心腹猛將,兩天前對自己的意見還很大,這時候怎麼乖巧地像只綿羊,只見郭淮臉色凝重,站到馮遠面前,舉手敬禮,說:
「局長,我有事彙報。」
馮遠上下打量了郭淮一眼,問:「有什麼事在這不能說?」
郭淮猶豫半晌,臉上洶湧地冒著汗,才艱難說出口來:「這,這必須得單獨跟您彙報,請跟我來……」
湯隊長嘴巴都快掉下來了,他沒想到郭淮這小子怎麼成了這幅樣子,滿肚子疑惑沒等解答,這一次馮遠卻意外爽快地跟著郭淮到了外面。
湯隊長死也想不明白有什麼事連自己也要瞞著。但他倒不至於忤逆局長,百無聊賴之際,他看向一旁的冷雙,跟父親的視線相對,冷雙的臉上浮現出鄙夷和斥責,轉瞬即逝的落寞之後,冷雙乾脆躲到陸不鳴身後,兩人相視無言。
湯隊長猶豫再三,決定要跟自己的寶貝女兒把這個誤會澄清,他上前一步,整了整衣角領口,深吸了一口氣。
誰知道這時候馮遠和郭淮已經談完了,兩人雷厲風行地攔到了湯隊長身前。
「冷雙……跟我回去。」馮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