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才的落寞
()馮遠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他放下手裡的花,這次挑了很久,乾脆最後閉著眼捧了一束從沒見過的黃色花束,儘管是個習慣,但給男同事送花的確讓他覺得古怪。
即使是個老頭。
馮遠推門進來,一聲不響地把花放在床邊的柜子上。他總覺得最近常來這地方。
湯隊長似乎已經脫離了危險期,但是胸口的肋條斷了三根,腹腔有碎玻璃和骨架結構造成的大出血,意識還沒有恢復。
馮遠沒有多問,這種問題問得越多,反倒是越不安心。對他來說,自己的同事能保住命,這就夠了。
湯隊長的臉色發黑,一身皮包骨頭的憔悴模樣,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臉孔在呼吸機的遮掩下顯得更加愛虛弱。他
「干咱們這一行,隨處可見的都是兇險和危機。」馮遠似乎是在對湯隊長說話,但他知道湯隊長其實什麼也聽不見,甚至他也完沒有必要專程來一趟。
「要是你現在能說話,多半也是發牢騷。」馮遠看了看湯隊長的神情,不知道他現在正在跟什麼作鬥爭。
「你也許要說了,正是緊要關頭,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探什麼病?」馮遠說。「你那老一套的臭脾氣和臭規矩還沒完,估計又得說起我來。」
「我是個後輩,您說的自然有您的道理。」馮遠說。「不過我想,終究人命關天,人才是最重要的。」
湯隊長沒有聲音,當然也不可能有。馮遠盯著老頭子看了很久,心情卻久久不能平復,他捏著拳頭,臉色浮現出些許痛苦。
「我會把還冷雙一個清白。」馮遠站起身,落下簾幕,靜悄悄地從這裡到了另一間病室。
他才推門進去,屋裡就響起了聲音。
「這周已經是第二次了。」
喻瑜的聲音,似乎一早就注意到了馮遠。她半坐在床上,聲音仍然虛弱。
馮遠一點也沒有感受到驚訝的情緒,他緩緩來到喻瑜的身邊,坐在床邊,說:「你知道我要來嗎?喻小姐。」
喻瑜卻嘆了口氣。
「早已經不是小姐了。」喻瑜笑著說。「我們不是一樣嗎,你已經成了老大叔,我也成了臭婆娘。」
「我心裡可是少年。」馮遠說。
喻瑜心裡卻想笑,但是一點兒也笑不出來。她長嘆了口氣,看著馮遠比起十年前的模樣,臉上徒增了大小十幾條溝壑皺紋,不知覺問道:
「那之後,你就一直這樣?」
馮遠愕然,問:「怎樣?」
喻瑜抬起頭,輕輕地盤住了臉頰上垂落的發梢,說:「時傾出事已經十年了,馮遠。你還沒放下她?」
馮遠的表情突然僵硬住,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該放下的,我早就放下了。現在還說這些幹什麼?」馮遠說。
喻瑜上下打量馮遠,嘴角微微翹起,說:「放下了?馮遠,你到現在還是單身吧。我說錯了嗎?」
馮遠沒法反駁,他撓了撓腦袋,長出一口氣,面對喻瑜的視線,馮遠只能搪塞過去。
「不結婚是不結婚的事,我本來就單身主義。」
喻瑜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馮遠,你別以為我活到頭,連腦子都不好使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還清楚。不過我勸你,你和我不一樣,我的壽命
到頭了,你還長著,以後的路總不可能一個人走。」
馮遠卻白了白眼,說道:「你這話說的倒是像我老娘。」
喻瑜無奈地搖搖頭,看向窗外。
「所以,你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喻瑜問。
「沒有。」馮遠搖搖頭。「只是看望同事,好巧不巧你在這,順道看看你來。」
馮遠的確沒有撒謊,但說的也是不盡不實。
「哦?」喻瑜的眼睛發亮。「這麼說,林城已經出事了?」
馮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停頓片刻,說:「樹欲靜而風不止,我們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但有一個人可能知道。」
「誰?」
「你養育的天才。」馮遠說:「陸不鳴。」
看著馮遠這樣嘿嘿一笑,喻瑜也跟著忍俊不禁,兩人肩並著肩笑成一團,最終只有喻瑜笑著笑著,泣不成聲,兩眼抹著出了兩行熱淚。
她說:「他的確很聰明,是一個天才。」
馮遠盯著喻瑜看了一會,立刻知道她想說什麼,只要看著喻瑜這雙柔弱的眸子,多看哪怕一眼,馮遠也知道。
「他有個心結,一直梗在這裡。」喻瑜說著,拍了拍胸口,臉色霎時間變得很陰鬱,這種陰鬱不是馮遠見過的情緒。
「我說的是十年前,不是現在。」喻瑜說:「十年前的時候,林因之,也就是林偵探在你們調查案情的過程中去世了。」
「這事我知道。」馮遠給喻瑜掖了掖被腳,這時候他的臉色有些涼薄。
「你不知道的是,這件事也埋在我這裡十年了。」喻瑜嘆了口氣,說:「阿鳴這孩子,有一回他跟我說,自己的存在意義是什麼。」
馮遠眯著眼聽,沒想到這個陸不鳴竟然也會正兒八經地思考,問題還頗有深度。喻瑜的臉色卻並不是回憶往事的那種淡然,更多的反而是一種戲謔。
「我不知道,馮遠,雖然我做了這個決定,把他從東南亞帶了回來,可是你知道有多可笑嗎?我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孩子。」
馮遠苦笑一聲,說:「你大概是想得太多了,喻瑜,小孩子都會問這樣的問題。」
喻瑜的瞳孔閃爍,她說:「但是這小鬼跟別人還真不一樣,第一年他就找到了林因之的死因,當時就對你們這樣的警察深惡痛絕。」
馮遠苦笑一聲,沒想到這因果的根源竟然有這麼深,這就是陸不鳴嘴裡整天念叨著看不上警察的來由嗎?
「我當時很驚訝,因為我什麼也沒有告訴那孩子。說實話,到現在我才明白,之所以履行這個諾言,我武斷的要把他養大,可能是因為愧疚……」喻瑜低下頭說。
「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已經很有覺悟了。」馮遠說。
然而喻瑜卻搖了搖頭。
「並不是這樣,讓我認識到這一點的……恰巧就是他,他在十五歲左右的時候就已經很有名望了。」
「名望?」馮遠問:「怎麼樣的名望?」
喻瑜想了想,才說:「你聽過暗網,這個東西吧,你是警察,懂的應該比我們要多。」
馮遠當然聽過這個詞,不僅聽過,在這個鬼東西的手裡,他不知道吃過多少虧,怎麼可能輕易忘記?
加上近年來對國際安的維護和調查,七七那邊也得出了更新的結論
。原來這個暗網並非是純粹的犯罪組織,或者說他們涉獵的範圍遠不住如此。在東南亞一案中,調查的醉心結果發現,這是一個無利不起早,揭露的往往是人性最陰暗一面的東西。
這個存在於陰暗面的網站,聯合了各個國家的陰暗勢力,在暗中替人們完成一些「陰暗」的願望,無論內容是什麼,似乎就沒有它不能實現的——只要有錢。
馮遠甚至聽過更離譜的傳言,從東南亞販運大量打包的「人力」,賤賣到歐洲后,即作為奴隸,又或者是器官的替代品。
這樣駭人聽聞的傳言也屢見不鮮。近年來,這些陰暗的勢力甚至滲透到了這個林城,這是七七找到的線索。
七七告訴過馮遠,暗網的勢力的確就像一隻看不見的網,他鏈接著社會各個陰暗的層面。馮遠曾聽過一句話。
「人性的善往往藏得很深,偏偏惡這東西,最好為人利用。」馮遠念出了這句話,喻瑜的眉頭咯噔皺了起來,她嘆了口氣,說:
「你一定知道暗網是怎樣的存在。」
喻瑜這裡說的暗網,是那些不法者為了炫耀或是推廣自己的犯罪事實而製作的臨時頁面,馮遠更不止一次看過。
「自從到了林城之後,阿鳴的名望就突然猛增。他以前只是接受些不大起眼的小委託,但是到了這裡之後,卻搖身成了街頭巷尾最令人矚目的大偵探。」
「他很有名嗎?」馮遠問。
喻瑜抬起頭,瞥了馮遠兩眼,說:「你該知道一件事,在你來這座城市之前,有相當幾年的犯罪率陡然下降,這可不是警局的功勞。」
「你的意思是……」馮遠問。
喻瑜雙手揪住了手邊整潔雪亮的被褥,說:「你知道我在這家醫院——林城最好的住院房裡每天要花多少錢嗎?我也不知道,他從來不打算告訴我,但是他接受的委託代價不菲,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馮遠點點頭,這麼說,陸不鳴的高傲和孤僻也就情有可原,他的能量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
「但他再聰明,也只是一個人而已,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人實在太多。我也是無意中才發現,在暗網這麼一個陰暗的角落裡,阿鳴的名氣……他……」
喻瑜說:「他也許早就被盯上了。」
馮遠並沒有覺得驚訝,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在他來到林城之前的這些年,如果僅僅靠一個少年就撐住了局面,那麼後果也不是不可想見的。
「我曾聽說兩件事,一是你,馮遠。」喻瑜說:「我早就知道你要來林城,你猜這是為什麼?」
喻瑜的語氣很是平淡,但馮遠也猜了個**不離十。
「又是暗網搞的鬼?」馮遠問。
喻瑜點點頭。
「他們早就想好了對策,專門用來對付你。」喻瑜說。「甚至還專門做了預告。」
馮遠嘆了口氣,這麼一來,他這些天遭遇的古怪事件也就說得通了。
「你覺得我會怕他們嗎?」馮遠說。
喻瑜搖搖頭,苦笑道:「我早知道你是怎樣的人,馮遠,你的心真的比石頭還硬,除了心裡那個人,你現在恐怕誰也信不過。」
馮遠無法反駁,他問:「還有一件事是?」
喻瑜眨了眨眼睛,說:「他們已經要對付阿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