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最後的旅程（14）

孫尚香白嫩的臉頰禁不住微微紅了一下，但很快就又被坦然所取代，她的性格註定了她即便在面對感情時也不會太過於遮遮掩掩。

不過，顯然對於妲己突如其來的問題，大小姐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忽然這樣問，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妲己則是循循善誘的說道：「就把你第一時間想到的感受說出來就行了。」

孫尚香聞言，還真就按照妲己的意思想了想，然後才開口說道：「大概就好像是心疼他吧，他一直都是那樣，看似堅毅剛強的表象之下，卻有著一個孤獨且脆弱的靈魂。」

妲己點了點頭：「嗯，很好，就是這樣，接著說。」

受到了聽眾的鼓勵，孫尚香一下子也有了足夠的信心，當即打開了話匣子侃侃而談起來。

「他就只是想讓事情變成它本來該有的樣子而已，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很是簡單的要求，卻幾乎要了他的性命，也要了他身邊很多人的命，我覺得這就是一件悲劇，說實話，每每見著他一個人坐在某個角落裡沉默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的心疼他。」

孫尚香仰起精緻的小臉，入神的望著開始微微泛起魚肚白的凌晨天空。

「我一直都忘不了他以前的樣子，是那麼的陽光開朗，渾身上下充滿著生機與活力，雖然不比現在成熟穩重，卻也同樣璀璨奪目，似乎任何人站在他的身邊都要暗淡幾分。那個時候他僅憑個人魅力，就博得了無數小兵們的擁戴和追隨。

即便直到現在，他依然是三分地那邊絕大部分士兵的精神支柱跟信仰所在，論號召力，在三分地幾乎是一呼百應，無出其右，而論魄力和勇氣更是無人能及，起碼在他之前，我還沒真正見過敢與稷下學宮正面對抗的存在。

至於論心思他也是同樣縝密深不可測，我們江東的智囊周瑜早年就曾被他深深挫敗過，每每交鋒都會被他給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就是我們身邊這些足夠了解他的人，也都會時不時為他做的一些決策感到愕然不解。最重要的是，不論有多天賦異稟，他也始終溫柔對待著周邊的一切，從不目中無人，或許正是因為如此，麾下才有那麼多英雄願意死心塌地追隨他......」

說到這裡，孫尚香又回過頭，看著似乎聽得有些入迷了的妲己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他的魅力很難讓人不喜歡他，不是嗎？有些時候想想，他就是這樣的特別，深沉、複雜、神秘，即讓人看不清，也猜不透，外面有人說他是泯滅了人性的劊子手，殘忍嗜殺，坑殺屠戮過幾十萬的降兵，可他卻又時刻悲憫著那一個個處境艱難的小兵，並將自己的餘生全作為賭注試圖去為他們博取一個哪怕只好上那麼一點點的未來。

稷下學宮的人都說他是離經叛道的叛逆，可他從不拿身份跟地位壓人，只論是非對錯，還有人說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可就是這樣一個瘋子，卻做到了絕無僅有的事情，並且就是在這個過程中，還有著無數人願意為他衝鋒陷陣，即便拋頭顱灑熱血也無怨無悔......」

妲己有些震撼，因為這是她為數不多可以接觸到過去的王耀的時候，說實話，有些超出預期，因為僅憑聽著孫尚香簡單的講述，就都已經讓她不由自主的跟著神往憧憬起這樣的存在來了。

而似乎是看出了妲己的心思，孫尚香卻是話鋒一轉：「當然了，我說的這些，其實還都只是別人眼中的他而已。」

妲己頓時瞪大了一雙狐媚眼：「真的？怎麼說？」

「嗯。」孫尚香兀自啄了啄小腦袋，爾後才輕輕說道：「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也才漸漸看懂了他，其實別人眼中以為的那個複雜、堅韌、甚至是偉大的他，也許就只是個單純且固執的理想主義者而已。

他說，想讓事情變成它該有的樣子，他這樣在說，也是這樣在做著的，可這並不是因為他生而偉大，或者有多麼崇高的覺悟，而僅僅只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做是對的而已，所以他才一直咬牙堅持著，所做種種，都只不過是想在這一個布滿荊棘與腐朽的時代中開闢尋找出一條可供後人前行的道路，所以可以不求回報，無謂代價。

他並不追求功利，也不追求虛名，僅僅只是為了向世人明志，更是為了讓這個時代能夠更加美好一些，起碼不要再有那麼多士兵因為峽谷戰爭而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可偏偏他又是個極其理性的人，一方面即想追求心中的理想，但理智卻又告訴他逆流而上其實不是理智行為，既然做不到兼濟天下，起碼也可以獨善其身，換句話說，他其實有能力，也有實力可以過得更好，但最終他也沒有這樣去做，因為心中的是非觀一直在提醒著他，這個時代是錯誤的，稷下學宮有些做法也是錯誤的。

因此他猶豫過，彷徨過，失望過，痛恨過，也經常在對與錯，生與死之間掙扎，就像你說的，他一直都是在走深淵上的一根鋼絲，走錯一步都會是萬劫不復，而從沒有人能夠理解他的這份孤獨，也沒有人可以分擔他的悲傷......」

大小姐講得很慢，也很認真投入，漫長的黑夜中，時間在這一刻彷彿都停止了，只有她如同精靈低語一般的輕聲細語在昏暗的林地間溫柔的回蕩著。

而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當孫尚香偶然回過頭時，卻看到妲己那一雙魅人的眼眸中，竟有了少許晶瑩的光。

「你怎麼又哭了？」孫尚香有些鬱悶了，這個女人怎麼這樣愛哭的？

妲己卻是擦了擦眼角，笑道：「沒有，我這是感動的淚好嗎？」

頓了頓，她又長長舒了一口氣：「這就是愛嗎？」

孫尚香有些尷尬的撓了撓小腦袋：「是嗎？應該算...是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懂啦！」

頓了頓，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她終於停了下來，並有些狐疑的盯著身邊這個讓人捉摸不定的妖女：「等等，你剛剛是不是在裝的？在故意套我的話？」

「怎麼會，奴家剛剛可真是被氣哭了的呢。」

「昂？真的？？」

看著大小姐那副篤定中又帶著幾分猶豫不決的可愛模樣，妲己情不自禁地掩嘴嬌笑不止。

且不論其它，她倒是忽然有些喜歡上了這個即古靈精怪卻又有些傻傻的姑娘了。

不過嘛，這也不能全怪她太天真，誰叫自己是天生的一等偽裝高手呢！就跟註定的命運一樣，她本來就是為了偽裝與欺騙而被創造出來的......

緩和了片刻，妲己這才杵著下巴，並深深地看著孫尚香：「這樣看來，我真是很羨慕你們，你們一個還有愛人的能力，一個則還有被愛的幸運。」

「你也可以呀。」大小姐脫口而出，但想了想，似乎覺得這樣說不夠嚴謹，於是她又小心翼翼加了一句：「只要不是我們家哥哥就行......」

妲己忍不住又是噗嗤一笑：「得了，瞧把你給精的，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小兵哥哥鬼精鬼精的，你也是！我知道了，不跟你搶小兵哥哥了，這總可以了吧？」

「真的？」

「真的，我發誓！」

看著信誓旦旦豎著三根手指頭對天發誓的妲己，大小姐在這一刻終於徹底對她放下了戒心與敵意，並對其露出了最具清甜與善意的微笑：「那以後咱倆就是好朋友啦！」

話音剛落，原本還只是帶著幾分玩笑意味的妲己登時有些錯愕的看著身邊這位天真無邪的大小姐，驚為天人。

等等，這就......信了？不再確認一下了？小孩子過家家才用的口頭誓言也能信啊？？這姑娘也太好騙了吧！不過這樣真的好可愛......

潛移默化中，妲己望著大小姐的眼神中的那份喜愛，不免更深了幾分。

而相比起自己來......

「其實就算是搶我也搶不過你的吧。」

這個時候，始終風情萬種的妲己整個人忽然變了，她的眼帘輕輕一垂，修長的睫毛之下，眼眸中竟浮起了一絲與嫵媚氣質格格不入的淡淡哀傷：「本來我以為你跟小兵哥哥之間應該只是露水姻緣而已，現在這麼一看，奴家可連一丁點跟你爭搶的資本都沒有了。」

「為什麼？」

「因為奴家其實是沒有心的哦，你說一個連心都沒有的人，還會或者還能去愛人嗎？」

「啥？？！」忽聞如此怵人話語，孫尚香頓時就像是見鬼了一樣微微睜大了美眸，甚至還下意識地偷偷朝遠一些的位置挪了挪那柔軟且富有彈性的小屁股。

妲己見狀立刻嗔道：「想什麼呢？姐姐不是什麼妖魔鬼怪，誰告訴你沒心就一定是鬼了？雖然，也不能算是人類就對了，但確實是活著的沒錯！不信你摸摸看......」

孫尚香還真試探性的伸出手指頭戳了戳有點懵逼的妲己的臉頰。

暖暖的，滑滑的，很有彈性，嗯，是活人沒錯！

當即就放下心來的孫尚香鬆了一口氣，然後心直口快的她直接說道：「可你怎麼會沒心呢？難道沒心沒肺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妲己頓時一臉黑線的瞪了大小姐一眼：「你該多讀點書，少些舞槍弄棒才對，不會用成語就別亂用啊！」

「意思差不多啦！」

「差得可多了！」

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結束掉話題，妲己隨後轉而略有些失落的說道：「聽桀驁炎槍說，我的前身就是被導師憑空用魔道與機關術創造出來的，是天生就沒有心的傀儡。除了這一具精雕細琢出來專門用於魅惑男人的身軀跟面容，奴家其實一無所有，即沒有愛人的能力，也感受不到被愛著的感覺......」

大小姐一時被徹底震驚到了：「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無法想象。

更沒想到，眼前這位傾國傾城的嫵媚女子，竟並非混血魔種，也非人類，而是某位大能的造物！

妲己想了想，說道：「類似於不論任何時候，心裡總是空空如也。就好像你其實很喜歡一件事物，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衍生出情愫這種東西來，比如你一見到小兵哥哥，眼裡總會不由自主的發著光，這一點就是我辦不到的，因為那就是愛。其實，剛剛那樣說你不太對，因為相比起你，可能我才是那個專門被創造出來的用於取悅男人而生的玩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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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尚香沉默了。

氣氛一下子多了幾分淡淡的哀傷感。

大小姐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但起碼她現在已經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原來在那副看似嫵媚放蕩、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也有著一個孤獨且脆弱的靈魂，所以前面那麼多看似浮誇且輕浮的舉止，都只是她為了掩飾自身渴望愛與被愛的表象嗎？

感受不到愛與被愛到底會是什麼感覺？孫尚香無法想象到，但她知道那滋味肯定不好受，一念及此，登時就無比同情起身邊這位女子起來。

這微妙的神情自然也被妲己注意到了。

「拜託，可別用這種像可憐弱者一樣的眼神看奴家好嗎？」

但見妲己一改當下有些頹喪的神情，復又變成了之前那種肆意放蕩的狀態，她朝著孫尚香眨了眨媚眼，一副『你懂的』模樣：「所謂福禍相依，你不覺得像奴家現在這樣反而更好嘛？自古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但像奴家這樣不就正是自帶免疫情傷的先天聖體嘛？即不用擔心被傷害到，也不用為情所困！

哼哼，什麼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奴家一瓢不取，因為全部盡歸奴家所有！誰說沾花惹草就只能是男人的專屬了？奴家也要學那些臭男人一樣，後宮男寵三千，哦呵呵呵~」

「......」看著轉眼就又變得放浪妖嬈起來的妲己，大小姐一時有些無語，忽然發現她還是比較喜歡剛剛那個略帶幾分憂愁與人性的女子。

這個時候——

「對了！」

只見妲己眼睛滴溜一轉，忽然提了一個餿主意：「就讓奴家來幫你一把怎麼樣？」

孫尚香杵著下巴，有些不明所以的歪著小臉看著女子：「幫什麼？」

「我看小兵哥哥是不是沒對你表達過自己的心意？這就好辦了。比如，等下小兵哥哥回來后，我就當面質問他到底喜不喜歡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