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
「你還有其他事情么?」
「靖王曾經答應我會將蓮華交給衛澤,希望靖王不要食言。」
「我說過的話,自然會做到,還有么?」
「麻煩靖王幫我照顧樂池一段日子,等師兄回來,把他交給師兄,他只是個孩子,並沒有犯什麼錯。」
「還有么?」
「我曾經請靖王幫忙把三皇子的項圈拿給我,那項圈在我房中妝櫃的抽屜里,還請靖王在三皇子入葬之前,再把它給三皇子戴上。」
這本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薔薇既然求他把那項圈拿過來,自然應該是留下做個紀念之類的,卻為何又要還回去?
但凡還有一點好奇心的人,總是忍不住要問一句為什麼的,可是流光卻彷彿連這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只是聲音平平板板的說道:「我知道了,你還有其他要說的么?」
「請幫我向師兄道謝,這些日子麻煩了他不少事情,卻沒辦法回報他了。」
「還有!」流光用的己經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聲音也莫名的發緊,彷彿連成一線,直逼喉頭。
薔薇低著頭仔細的思索,然後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將一直捏在手中匕首向前一舉,輕聲說道:「差點忘了,還有這柄刀,請靖王幫我把它交給樂池,它雖然跟了我十幾年,可是恐怕跟不到大理寺了。與其落在別人的手中,還不如先送人的好。」
流光的眸子越來越黝深,甚至連光線落在裡面都無法反射,他並不伸手去接刀,卻緊緊的盯著薔薇,用幾乎有些迫切逼人的語調咬著牙問道:「還有!」
「還有?」薔薇垂下手臂,眼睛困惑的眨了眨,又眨了眨,似乎是在仔細回想,然而片刻之後,她終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對著流光燦然一笑:「沒有了。」
「沒有?」流光的語調猛的揚高,幾乎有些凄厲:「你沒有其他的事情了?」
「沒有了。」薔薇輕輕的笑,回答的柔軟又溫和,就像羽毛輕輕滑過皮膚,讓流光的凄厲頓時全無著力之處。
「你……真的沒有其他事情要說?」
流光一字一頓,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
不甘心,無論如何都不甘心。
怎麼可能沒有其他事情?
怎麼可能?
明明就還有最重要的事情沒有說,明明就漏掉了最重要的人!
死死的盯著薔薇,不肯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
然而薔薇卻只是笑,笑的溫柔和暖,用對著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綻放出來的笑容對著流光笑,然後輕輕的,肯定的,沒有任何猶疑的說:「沒有!」
「那我呢?」流光猛的吼出聲:「我算什麼?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么?!」
薔薇微微一愕,然後轉過頭,避開流光咄咄逼人的目光,有些自嘲的說道:「有很多人都有話要對靖王說。」
「我不想聽他們說,我只要聽你的,你呢?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一步上前握住薔薇的胳膊,怒目圓睜,眼睛里幾乎泛出血絲來:「蓮華,流觴,樂池,君落羽,甚至連那把刀你都要交待的妥妥貼貼的,難道對我就沒有一個字可說?」
薔薇忍不住扯唇輕笑:「靖王要我說什麼呢?我可是慕容家的人啊!就是那個罪大惡極,讓靖王恨不得再滿門抄斬一次的慕容家。難道靖王要我說,我有多恨朝雲皇室,多麼想要報仇血恨么?」
「薔薇!」流光猛的低吼出聲。
發生了什麼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不是薔薇,至少不是他所認識的薔薇!
他認識的那個薔薇,永遠都只會對著他溫柔的笑,笑意從眼睛里一點一點的滲漏出來,像一條淙淙流過的小溪,讓人不自覺得的就會沉浸在裡面。
無論他做了怎樣過份的事,說了怎樣過份的話,她都永遠不會生他的氣。
她執著的呆在他的身邊,該說話的時候說話,該做事的時候做事,該沉默的時候,就靜靜的守著他。
她總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一句話,一個微笑,甚至只是一個眼神,就能夠輕易的撫慰他。
她呆在他身邊的樣子,就彷彿無論這個世界上發生什麼,哪怕是天崩地裂,海枯楫摧,她也絕不會離開他!
他知道她聰慧,機敏,言辭鋒利,他知道當她乍起滿身的刺的時候,任對方是大羅金仙,恐怕也得流點血出來。
可是所有的這些,沒有一樣是針對他。
她面對著他的時候,總是像一個羞澀的小女孩,純真靦腆,人事未經。
又或者說,她只有在對著自己的時候,才會只綻開花朵,卻收起尖刺。
她展露給他的,永遠都是最美麗,最柔軟的一面。
可是現在是怎麼了?
為什麼她明明笑著,他卻感受不到一點笑意。
為什麼那樣鋒利又直刺人心的話,她竟然能毫無顧忌的對著他說出?
一把將她撈到自己的身前,緊緊的盯著她眼睛,流光聲音低沉的問道:「告訴我,對你而言,我算什麼?」
胳膊上傳來疼痛的感覺,流光的手勁幾乎快要掐斷她的臂骨。
然而薔薇卻只是仰起頭輕笑著說道:「靖王就是靖王,還能是什麼呢?」
「說謊!」流光猛的暴喝:「我們之前經歷過的那麼多事情都是假的嗎?你說你會幫我,你為我做了那麼多事情,你那麼護著我,你敢說,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
伸手掐起薔薇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流光的語氣暴躁至極,然而卻又莫名的流露出一絲慌張,就像個孩子在迫切的謀求著大人的肯定:「你喜歡我對不對?薔薇,你、喜、歡、我!」
這幾個字一字一頓的吐出來……
躁動的空氣忽然間有了一瞬的寂靜。
薔薇抬起頭看著流光,眸底平靜清澈,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清靈靈的望著流光。
流光忽然間覺得恐慌,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從心底深處的某個地方潮水般蔓延而來,巨大的窒息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這個時候,薔薇忽然又扯起了唇角,眯彎了眼睛。
流光覺得夜色驟然濃重起來,氣溫也低的讓人難以忍受。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薔薇的笑,也可以這麼冷,這麼冰,一直凍到人心底的最深處去。
薔薇笑的嫵媚,心底卻痛的撕肝裂肺。
眼睛彎彎的眯起來,才可以讓淚水,不要那麼輕易就奪眶而出。
流光,你還能有多殘忍?
這種時候,你卻要我承認喜歡?
笑,用盡所有力氣笑,己然一敗塗地,寧可讓那些傷爛在心裡,也絕不流出讓人嘲笑的淚水!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甚,慌張一絲一屢的爬了滿臉。
一種狂亂的情緒驟然上涌,就在流光幾乎要控制不住大聲的叫薔薇不許笑的時候,薔薇卻忽然語聲輕柔的開了口。
「我當然喜歡你。」
「啊?」積蓄了滿腔的力氣忽然沒了著力點,流光愣然的望著笑意盎然的薔薇。
「曾經!」薔薇不緊不慢的又補上兩個字。
「什麼叫作曾經?」
「曾經,就是己經過去了。」薔薇笑:「以前喜歡,現在不喜歡,這就是曾經。」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裡有什麼以前現在,曾經與不曾經?」
「情隨事易,天道尚且無常,何況是人?」
「我不信!」流光猛的大吼,忽然伸手將薔薇腰帶上佩戴的一個粉紅色香囊用力扯了下來,高高的舉在薔薇眼前,嘶聲吼道:「是你自己說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是你剪斷我們的頭髮纏在一起,你看看這個香囊,你分得清裡面的頭髮哪一根是我的,哪一根是你的么?你憑什麼說不喜歡就不喜歡?!」
薔薇的眼眸遽然睜大,不可置信的望著流光手中的香囊。
他知道,他知道那句話,他也知道那香囊裡面裝了些什麼。
眼前彷彿又浮現起那個陽光明媚的夏日清晨,一覺醒來,看到流光俊美的不似人間所在的精緻面容直逼眼帘,眉目秀致,長長的睫毛交錯著咬合。
她小心的用指尖順著他的眉峰行走,撫摸他柔軟細密的髮絲,又做賊一樣偷偷的割下一小綹,心慌意亂的塞進懷中,將胸膛焐燙了整整一個上午。
那時,她心中是滿滿的愛戀與憧憬,她以為,剪下了這綹髮絲,就是許下了一生的誓言。
她以為他睡著了,她以為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她那天清晨那些放肆的舉動。
可是他居然知道。
他居然明明知道,卻什麼也不說,反而要到了這種時候,再來逼著她承認,她喜歡他?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多可笑!
他們從未是夫妻,又哪裡來的恩愛?
突然抬起頭定定的望著流光,薔薇的面色變的前所未有的冰冷,冷的讓流光忍不住渾身一顫。
「你從什麼時候……」薔薇冷冷的開口:「知道我是……我?」
流光握著香囊的手一緊,嘴唇微動,卻又緊緊的合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應該像以前在旭日時一樣,隨意就從口中吐出那麼多溫柔甜美的話,來敷衍她,欺騙她,可是他卻只是動了動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薔薇靜靜的等著流光的答案,然而流溢在空氣中的,卻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流光的態度己然是最好的答案,薔薇忽然又笑了,自己說道:「一開始,對吧?」
「薔薇……」
「靖王好高明的手段。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公主,卻將我傻子一樣玩弄於股掌之中,看著我陶醉於靖王的溫柔鄉中不可自拔,暈頭轉向,載沉載浮,然後心甘情願的為你所用。靖王,你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時候,是種什麼心情?想必,定然得意的很吧?」悲憤的情緒驟然洶湧上翻,讓薔薇開始口不擇言。
「薔薇!」流光雙手握住薔薇的肩膀,眼目都幾乎瞪裂:「當年我們明明關係那麼好,可是你不僅不肯跟我走,還要出賣我,背叛我,是你殺了哥哥送我的馬,是你刺了我一刀,是你在我胸口烙下奴隸的恥辱印記,是你讓我最親密的兩個家人幾乎命喪敵國,我不過是想要報復一下,這有什麼錯?!」
「那麼,靖王的報復夠了么?」
「薔薇!」流光忽然伸手將薔薇緊緊的摟在懷裡,將嘴唇貼在她的耳邊,聲音急促的說道:「薔薇,我知道我犯了一大的不得了的錯誤,如果我喜歡你,就不應該在意那些己經過去的事情。我們不要再這樣互相傷害了好不好?你聽我說,我不會讓你死,我會想辦法救你,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等我幫流夜平定了這場禍事,我們將來,還有好長的……」
「靖王……」薔薇出言截斷了流光對未來的憧憬,聲音平淡的問道:「你覺得,過去的事情,真的都是我的錯,對不對?」
流光微微向後退身,看著薔薇的眼睛,誠懇的說道:「薔薇,我們不要再說以前的事情了好不好?那些事情既然己經過去了,我們就讓它徹底過去。厲玄和徐姑姑那裡,我會幫你去說……」
「流光……」薔薇再次打斷了流光的話,目光清明的望著他:「你說你曾對我放下真心,為了這句話,我情願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只要對你有用,做什麼都好,就算把命搭給你,我也心甘情願。可是……」
忽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彷彿如釋重負,薔薇一字一字的說道:「如今,我終於,不欠你的了。」
「什……」流光僵硬的立在原地,彷彿沒有聽懂薔薇說的話。
不欠他的了?
她明明出賣他,背叛他,殺了他最喜歡的馬,傷了他最親的家人,她欠了他不知道有多少,可是為什麼,在他說他要放下要原諒的時候,她竟然能這麼輕描淡寫的說:不欠他的了?
可是不對,這還不是最重要的,當薔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流光分明感覺到,他們之間一個很重要的紐帶,轟然斷裂。
彷彿當薔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向後退一步掙出流光的懷抱,薔薇抬頭望望天下,又垂下眉目,柔順的說道:「靖王,天色己經不早了,見過公主之後,靖王不是還要送我去大理寺?我們己經沒有時間再耽擱了。」
這句話像是突然驚醒了流光。
他轉過頭看著薔薇,懷抱里空的令人難受,彷彿薔薇不僅僅是從他的懷抱中退出去,更是整個將自己從他的人生中抽離。
緩緩的放下雙手,流光的情緒漸漸恢復平靜,天邊一道曙色突然掙破黑暗,放射出天地間第一道金芒。
時間,真的不多了。
專註的看著薔薇,流光淡淡的開腔:「薔薇,你可曾記得,你在通天河遇險歸來之後,曾經答應過我一件事。」
「通天河?」薔薇下意識的重複,那己經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久到她都幾乎想不起來。
她想不起來沒關係,流光自會提醒她:「你答應我,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你就絕對不能死。」
薔薇展顏一笑:「空口白話,怎麼做得了真?人命由天,又怎麼由得了自己做主?」
「我不管,你答應我的事情,就必須要做到!」
「靖王可能忘了,我可是慕容家的人,在朝雲,查出了大叛臣慕容家的餘孽,怎麼可能還有活路?」
「你不會是慕容家的人!」流光這幾個字說的斬釘截鐵。
「恩?」薔薇略略詫異。
「到目前為止,能證明你是慕容家人的證據,只有一個傅雪嬌,除此之外,再無任何人任何東西能證明你的身份,只要你不承認,有我擔著,沒人敢說你是慕容家的人。」
「證據總會有的。」薔薇輕笑:「難道靖王以為韓大人這麼多年的大理寺卿是白做的?」
「我這個靖王也同樣不是白做的!」
眨了眨眼睛,薔薇有些無奈:「靖王何必執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紙里終究包不住火。」
「包不住也要包!」流光極快的介面,目光灼灼的盯視著薔薇:「薔薇,你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你的命是我的,我允許你死的時候,你才能死!」
薔薇一愣,望了一眼流光,終究妥協:「你想要我怎麼做?」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薔薇不想死,從來都不想。
她之所以說那麼多交待遺言一樣的話,只不過是因為她知道,這一次,她恐怕是不得不死。
既然現在有了一線可以不死的希望,她當然也願意試試。
她的命雖然不長,可終歸還有幾天。
比起在牢里白白耗費,她更願意再去賭一賭,試著找找那枚慕容家徽的下落,也許上天垂憐,借她幾天好運氣,真就讓她找著了也說不定。
流光見薔薇軟了語氣,心下大喜,連忙說道:「我只要你答應我,絕對不可以承認你是慕容家子孫。」
「不行!」薔薇想都沒想就拒絕:「韓大人手下的刑訊手段,剛才我己經見識過一點了,如果我經不住刑,被他們打死,那怎麼辦?不論我活著的時候是誰,在我死的時候,我一定要姓慕容,以慕容薔薇的身份去死!」
「那麼……三天!」流光忽然咬牙說道:「這三天里,你不能承認自己是慕容家人,三天之內,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
「一天!」薔薇淡淡回應,抬眸笑望流光:「靖王以為以我的身體,以韓大人的手段,還能撐得過三天不成?」
流光悚然一驚,下意識的去打量薔薇。
只見薔薇整個人都裹在一件黑色的大斗篷里,之前光線暗,又有這件斗篷的遮掩,看不出什麼身形,然而此時天己漸亮,再加上晨風拂過,流光這才發現,隱藏在寬大斗篷下的身體,竟己單薄到彷彿風一吹就折的地步。
那樣的纖細孱弱在寬大斗篷的映襯下,更顯得觸目驚心。
「怎麼會……」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雖然她一向瘦了些,可是什麼時候,竟己變的單薄至斯?
腦海里突然回想起相遇以來的一幕幕畫面:
被陸霖修重新帶回旭日城憔悴無比卻又用盡心力擊出那支失魂引時,他就己然覺得她的身體里彷彿只被一根線撐著,再沒有多餘的東西,只是當時場面太過混亂,所以並未多加註意。
通天河遇險,又被豹子所傷,但因為多加將養,因此也未留心。
寒冬蜡月在京郊河水中不知道泡了多久,可是見到她時,卻只被那件事情本身背後所具有的巨大意義和對韓書儀的妒意引去了心神,反而忽略了最應當注意的事情。
再然後,是那一天的雪夜長跪,徹底傷了她的元氣。
還來不及將養,又出了三皇子遇刺身亡之事,雖然表面上並沒有什麼影響,可是她的內里,只怕早己鮮血淋漓。
再思及蓮華對她家常便飯一般的鞭打,流光忽然驚恐的發現一個事實,薔薇的身體,就像一件上好的瓷器,雖然自我復原能力很強,每次磕了碰了之後,幾乎看不出傷痕,可是表面沒有傷痕,並不代表內里也沒有。
那一次一次的碰撞,早己讓瓷器的內部產生了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裂紋,這些裂紋不斷的積累,疊加,直到有一天,也許根本不用再磕再碰,只要一口氣吹的稍大了些,就會讓這件瓷器,轟然碎裂。
心底驟然一陣抽痛。
他為什麼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
他好像是突然才發現,自從薔薇跟他在一起之後,就在不停的受傷,生病,生病,受傷。
他光是用蓮子糖幫她喂葯,就己經餵過那麼多次。
他每一次都沉浸在幫她喂葯的那種美好感覺之中,可為什麼居然從來沒有想過,他喂的那些東西,是葯。
吃藥,說明薔薇在痛,在傷,在難受!
他覺得薔薇背叛他,出賣他,欠了他,他覺得無論薔薇為他做什麼,都是理所應當,既不用感謝,更用不著愧疚。
可是當薔薇這樣看著他笑,這樣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他為什麼竟會產生如此強烈的懷疑:薔薇,真的欠了他的么?
「來人!」突然大吼一聲,一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
來的是厲玄,這種時候,他向來不會讓其他無幹人等隨侍在側。
「帶薔薇去我的房間,準備熱水給她沐浴,多派兩個丫頭服侍,房間的炭火再加兩盆,把地龍也燒上,還有,叫,叫廚房燉些補身體的湯……」
想到薔薇的身體和那件內里滿是傷痕的瓷器類似,流光忽然恐慌的連話都有些說不完整。他想要對薔薇好一些,卻發現,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又彷彿無論現在做什麼,都己經是太遲。
於是他只好說這些瑣瑣碎碎的小事,拚命的想每一件他想的起來的事。
可惜他是坐慣了上位的人,能想的起來的事情,實在不多。
深吸一口氣,穩定下自己的情緒,流光看著薔薇極用力的說道:「等我,我一定,會讓你完完好好的回到我身邊!」
薔薇眨眨眼睛,不知道流光剛才究竟想到些什麼,怎麼會突然之間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然而流光並沒有給薔薇發出疑問的機會,因為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影一閃,突然就從薔薇的面前消失了。
不僅薔薇有些驚訝,就連厲玄的目中都閃過一絲詫異的光: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的主子,如此行色匆匆的去做一件事情。
那樣的身法,速度,他幾乎己經將他的輕功用至極致,快的如驚雷,如閃電,輕悄的如雲煙,如薄霧。
主子要去哪裡?要做什麼?
這個念頭在厲玄腦海里一閃而過,然而卻也只是一閃而過。
靖王府的外面雖然圍滿了京城衛,可是那些京城衛,恐怕連主子的影子都看不清。
他走到薔薇身前,微微一伸手,平平板板的說道:「薔薇姑娘,請。」
薔薇笑笑,坦然的走在前方。
她並不打算拒絕流光的好意,如果想在韓充的刑訊下撐夠一天,她真的需要一點休息和體力。
如今,他們是合作,雙贏互利,無所謂該不該,欠不欠。
既然如此,何樂而不為。
流光的確很急,他迫不及待的要去一個地方,要見一個人,要弄清一件事情。
他要去的地方是陸府,自從出陸霖雲之事之後,陸府己經加強了防衛,但是當他穿牆而過,閃入陸明持書房的時候,陸府幾乎沒有一個人發現,護衛森嚴的府邸里,己經進了外人。
陸明持正在書房中看書,忽然大門忽開忽合,一道身影猛的竄入。
「誰!」多年的沙場征戰畢竟不是等閑,只是一句問話的工夫,陸明持己然伸手拔出了書桌下暗閣中的刀劍,嚴陣相待!
「陸帥!」流光進來的時候快流星,然而停下的時候,卻是一派從容,彷彿他從來就沒有急奔過,而是一直就站在那裡似的。
「靖……靖王?」陸明持詫異的詢問,手中的刀在第一時刻放了下來,略帶困惑的問道:「這種時候,靖王怎麼會……」
「陸帥,我沒有時間和你細說,我到你這裡來,是要見一個人。」
「見一個人?」陸明持疑惑更甚:「我陸府之中,有什麼人值得靖王親自前來?」
流光面無表情肅立當場,一字一頓:「石、中、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