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杜岳蕭再訪三官廟
周老闆的事情過去幾天,一直都沒有動靜。
朱紅玉找了一個清閑的時候,坐在庭院中的涼棚裡面乘涼。前幾日,潤夜和占鰲將一張羅漢床從屋內搬了出來,放在涼棚里。
朱紅玉沾了光,一有空閑的時候就半躺半靠在上面喝茶。
這天,她剛喝完一泡茶,打算和潤夜交班,讓潤夜休息一會兒。
只聽見琥珀在門外一聲喊:「姐姐!你在鐵匠鋪子打的東西到了!」
朱紅玉聽到之後又驚又喜,沒想到崔記鐵鋪技術高超,這麼快就打好了制香器。
走到門前,朱紅玉見一個精緻的制香機被琥珀抬了上來,鐵片打的很薄,所以整個制香機也不是很重。漏斗、下面的托盤還都是能夠拆卸的。
朱紅玉上前搭把手,姐妹二人將制香機抬到了涼棚里的羅漢床上,朱紅玉移開了床上的如意矮桌,兩個人一齊觀摩這個新玩意兒。
「姐姐,這是幹什麼的呀?」琥珀好奇的問。
朱紅玉將漏斗插在鐵架子上,見漏鬥上安裝了一個槓桿裝置,這上面做的像是個擠麵條的東西。漏斗的出口端下,安裝著一個鐵盤子。
鐵盤子下面有滑輪,這樣擠出來的線香就可以隨著鐵盤的移動又直又長。
「你覺得像是什麼東西?」
琥珀看了好久,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
「我覺得像是做麵條的東西。」
朱紅玉笑了,道:「這還真跟做麵條差不多,我給你演示一下。」
說著,朱紅玉走到藥房,照著《香葯》一書的方子,取了幾種香料,在葯碾子里磨成粉,而後取出來兌水和成泥。
她拿著裝著香泥的盆子從藥房中走了出來,將這些泥放在漏斗里,將槓桿裝置往下壓,漏斗下面就出來一條長長的「麵條」。
這麵條不能吃,幹了以後就是線香了。
朱紅玉拿著鐵盤在下面接,不一會兒滿滿一盤濕線香就被擠好了。
她拿著鐵尺子修了修長短,而後將半成品遞給琥珀看。
「姐姐,這是……線香?」
「對,線香都是這樣做的,我想著潤道長去城裡不方便,廟裡總是燒香,所以讓鐵匠做了這個機器。——對了,還沒給錢呢。」
「姐姐,要五錢銀子。我說我沒帶錢,崔鐵匠讓我拿上錢去給他。」
朱紅玉暗道這鐵匠還真是個實誠人,於是進了屋,在裝錢的罈子里找出來五錢銀子遞給琥珀。
「那就勞煩你跑跑腿,給那個鐵匠去。」
「好嘞姐姐!」
琥珀一溜煙么有了蹤影,朱紅玉將修好的線香放在陰涼處,至於制香器,朱紅玉放回了客房,將漏斗裡面剩下的香泥收拾乾淨。
再出去時,潤夜已經坐在涼棚中喝茶了,看樣子做截瘧丸是真的累得要死。
朱紅玉走上前去,給潤夜斟茶。潤夜又是一飲而盡。
「剛才見你在藥房里進進出出,還把磨硃砂的水缽拿走了,要做什麼?」
「您猜吧?」
潤夜嘆了口氣,特別無奈一笑。
「你肚子里的花花腸子多,我哪裡能猜到你做什麼。」
朱紅玉是真的想錘潤夜一頓,這道士現在越發牙尖嘴利。
「我做了一些你常用的東西。」
「我常用?」潤夜半倚半靠坐在羅漢床上,想了半天,結果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紅玉一溜小跑,從陰乾的地方拿出那個鐵盤來,遞給潤夜。
「別碰裡面的東西的東西,現在還你認識嗎?」
潤夜看了看,道:「這是線香吧?怎麼都是濕的?」
「我前些日子去鎮子里,買了一本叫《香葯》的書,裡面詳細說明如何製作『玄門清香』,配方都寫出來了。我就照著做了。這是半成品,晾乾以後您試試。」
潤夜點了點頭,將鐵盤遞給朱紅玉。
「你說說,還有什麼你不會的嗎?」
「不會的有很多,只是我喜歡學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技術,結果您又都能用得著。」
朱紅玉見潤夜不再打趣她,就走回拿出陰乾的地方,將托盤放下,復回到了潤夜身邊。
「道長,其實有件事我沒跟您說,這幾天良心越發不安。」
潤夜放下茶杯,問道:「什麼事?」
「就是前幾天,周老闆送藥瓶那天,下了暴雨,我看周老闆臉色不好,於是……」
「潤道長救命啊!」「潤道長救命啊!」
朱紅玉想要徹底跟潤夜坦白錯誤的空檔,廟外突然來了幾個人,抬著一位老婦人過來,潤夜趕緊站起身來迎了出去。
朱紅玉嘆了口氣,怎麼道個歉就這麼難!
她只能走進藥房,將藥房收拾了一番,幾個人在潤夜的指引下,將老婦人抬了進去。
隨後的事情,朱紅玉一概不關心,琥珀在這件事發生的時候恰好站在門外,被嚇得瑟瑟發抖。
朱紅玉見妹妹被嚇得不輕,暗道真是殺敵一萬自損八千。趕緊走了上去,抱住了妹妹纖柔的身體。
「沒事的,這種事很常見。別害怕。」
朱紅玉哄著妹妹進了屋,在廚房找出葛粉來,沖了一碗白糖桂花葛粉,端進屋去,遞給琥珀。
潤夜讓老人的親屬站在院子里等候,只留老人的女兒在一邊幫把手。
琥珀還想往外看發生了什麼,朱紅玉一下子將琥珀的頭掰了過來。
「你看看你嚇成什麼樣子,怎麼還往外看呢!」
琥珀抱著一碗葛粉思緒萬千,問道:「姐姐,學醫是偶爾如此,還是一直如此?」
別說,這個問題朱紅玉是真的回答不上來。
在現代學醫,如果在急診部,這種事天天如此,別的科室也還好。
可是在小村莊裡面,如果家裡人想要挽留老人,潤夜多少都會救治一番。況且古代人都很迷信,相信人有來生,如果家裡人有錢,還會讓潤夜幫忙超度吧……
所以潤夜看待生死,很是淡薄,這與他的身份有關。
「對潤道長來說,一直如此。」
朱紅玉拍了拍妹妹的手,走出門去,順便幫妹妹帶好了門。等她走出去時,幾個人進了藥房將那老婦人抬走了。
與進去時不同的是,老婦人的臉上已經蓋上了白布。
潤夜從藥房走出來,道:「老婦人過身了,你們抬回去吧。」
「道長,您幫幫忙,給娘超度了吧。」老人的女兒一下子跪在潤夜面前。
朱紅玉隱約之間想起來,這老婦人前幾天來拿過葯。潤夜還給她女兒說,已經沒有救了,不要來拿葯了。
所以家屬的情緒很穩定,沒有想象之中的醫鬧出現。
「你們抬回去,給老人擦洗身子、換好衣服,晚上貧道拿著傢伙就過去。」
潤夜的語氣很平靜,朱紅玉看見他的手上都是血。家屬一行人離開,潤夜坐在羅漢床上發愣。手上的血漸漸乾涸,列出一道道紋路。
朱紅玉拿出潤夜的洗臉盆,倒上熱水走到潤夜身旁。她拉起潤夜的衣袖,將潤夜的放入水中。
「道長,生生死死看過這麼多,怎麼今天愣在這裡?」
潤夜臉上沒了笑容,只獃獃得將手洗乾淨,拿過朱紅玉手中的布巾,擦了乾淨。
「貧道深居簡出,就是為了少與村民打交道。以後送走他們時,心裡好受些。可今日過身的這位……我認識。」
「難免的,道長……看開些。」
「你們晚上吃飯不用等我,我要去幫忙。」
潤夜撂下這句話,眼中含著淚,進了屋去,朱紅玉跟了上去,見潤夜收拾了一堆東西。
有一件黃色的法衣,有一塊寫著咒文的令牌,還有一些文書,應該是燒給天上的。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朱紅玉真的不認得。
潤夜將這些東西包成一個包袱,離開了廟宇,此時時間已經不早,占鰲下學回來,剛巧碰到潤夜。行了個禮,潤夜沒有回應。
占鰲一回來,將書包放回屋子。見姐姐在院子里,問道:「姐姐,怎麼回事?我剛才見潤道長出去了。」
「今天下午死了個人,潤道長就出去收拾了——對了,咱們吃飯吧。」
晚上,三官廟的氣氛很是凝重,朱紅玉坐在庭院中等潤夜回來,大抵到了二更天潤夜才推門。一回來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洗澡、睡覺。
之後幾天,潤夜每日都到這家人家中誦經做法。
朱紅玉白天和琥珀在廟裡,潤夜一出門他們就把廟門給關上,留旁邊一個小門,以示不坐診。一大早起了床,先是收拾廟裡的衛生,再就是自己願意做的。
這天,朱紅玉坐在涼棚中,看著銅鑒中的自己臉上起了痘痘。潤夜去忙著辦喪事,朱紅玉就從藥房拿了一些珍珠粉出來,調成粉水,用毛筆往痘痘上輕掃。
「姑娘好雅興啊。」
朱紅玉被嚇了一跳,抬頭一看,原來是杜岳蕭。她放下手中的珍珠粉,道:「杜老闆好,是過來拿葯的嗎?」
「是了,怎麼潤道長不在啊?」
朱紅玉給杜岳蕭倒了茶,道:「潤道長這幾日有事,怕是日暮也回不來。若是拿葯,找我就是。」
「是拿葯,還有一件要緊的事,需要問你。」
朱紅玉腹誹找她還能有什麼事,便拿著潤夜的鑰匙,打開藥房的門,對著杜岳蕭的兩個夥計指了指幾個木箱。
「就這些了,一共是一千瓶。」
杜岳蕭發覺朱紅玉的情緒低落,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便關切的問道:「姑娘最近心情不好?」
朱紅玉搖了搖頭,她覺得自己和潤夜「共情」了。潤夜不開心她就不開心,潤夜開心她也開心。所以旁人看著她,覺得她低落。
「沒有啊,可能是最近天氣炎熱。」
二人出了藥房,坐回羅漢床上,杜岳蕭淺淺嘗了一口茶,這茶的味道他一點也不喜歡。
朱紅玉問道:「杜老闆您找我有事?」
「對,我想問姑娘一個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