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六章 咱們回家
珍珠,朱紅玉不缺。潤夜買的這一顆雖然說罕見,但是也並沒有真正打動朱紅玉的心。
朱紅玉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到底在哪裡,可能在天上也可能在地下,反正不在潤夜的身上。
只是顧念舊情,當初崔鶴岳臨了的時候為他收斂時,口中含的是潤夜送給她的項鏈。當時潤夜說再給她買一條新的,沒想到當初就定好了要這一顆珍珠,只是潤夜一直在等,等她服軟。
所以這一顆珍珠,朱紅玉拿在手裡的時候,更多的感受到了諷刺。
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到底說潤夜的不是還是說潤夜深情,彷彿都不是。
這種名為愛的佔有實在是太可怕了。
兩年,這可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兩年時光,究竟是錯付了潤夜,錯付了金元景。
當然,朱紅玉不想說更多的話,可能更多的話都是虛妄的,她現在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夠了。
「潤夜,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去休息吧。」
朱紅玉有氣無力的說道,潤夜半張著嘴看著朱紅玉。
「怎麼,不再聊一會兒了?」
朱紅玉白了潤夜一眼,道:「還聊什麼啊,我身體不好,不能長時間坐著說話。」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個樣子的?」
潤夜輕柔的問道,對朱紅玉是十分的關心,朱紅玉看著潤夜,卻只有淡漠一笑。
「我好久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了,好像是今年過年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們還給我送了一碗擇菜來,說是整個朝雲觀舍齋舍下來的。吃完那一頓之後,我的身子骨就是這樣了,夏天也不覺得熱,冬天畏懼寒冷。」
朱紅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潤夜看著朱紅玉十分心疼,也不知道應該說她一些什麼好。
「有的事應該放下,有的事不應該糾結,你太糾結於過往了。你的的心情好一點,能夠活的時間就會長一點。」
說著,潤夜將朱紅玉的手拿到懷中,仔細號脈。
朱紅玉看著他也不說話,任由潤夜擺弄。
「你看,你的情況比之於前幾日更不好了。」
朱紅玉知道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她只是若有似無的點了點頭。潤夜看著朱紅玉這個樣子,心裡是絞痛的狀態。
「紅玉,你要保重好啊。」
「你擔心我,以前做什麼去了,以前為什麼不安擔心我,現在說這些有的沒的。」
朱紅玉也是沒有好脾氣的,她看著潤夜一副自己絕對不會原諒潤夜的表情。
潤夜看著朱紅玉生氣,連忙勸慰道:「紅玉,對不起,如果我在這裡讓你生氣的話,我現在就走。」
朱紅玉一下子躺在床上,一句話也沒有說,意思就是讓潤夜趕緊滾。
潤夜默不作聲了一會兒,而後他站起身來轉身離開了。
朱紅玉聽到潤夜離開的聲音,鬆了一口氣,心想終於走了,終於走了……
到了第二天,眾人又開始跋涉。
對朱紅玉來說,早上的起床簡直就是折磨,如果沒有人叫她的話,她最愛做的事情就是睡一整天。
其實這也正常,當初在朝雲觀被軟禁的時候,一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實在是沒有什麼別的可以做的事情,久而久之養成習慣,白天也睡覺晚上也睡覺。
也許身體的氣虛血瘀之症就是從那會兒過來的。
一隊馬車緩緩行駛著,朱紅玉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看著前面姥姥的靈柩,心中感慨萬千。
朱琥珀看到姐姐看著姥姥的靈柩發獃,有點害怕。
「姐姐,你怎麼一直看著姥姥的靈柩,還發獃?這樣不好!」
朱紅玉當然知道這樣做不好,可能行將就木的人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吧,就是對死亡著迷。
看著姥姥的靈柩,朱紅玉知道這就是她的歸宿。
「琥珀。我不看了。」
朱紅玉知道自己這樣做會讓琥珀不安,於是趕緊將車帘子給放了下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琥珀看著姐姐這個樣,是真的一點也不放心。
「姐姐,你到底是怎麼了么?」
「沒什麼,可能是在朝雲觀待久了,對待生死的東西看多了,所以對死亡有一種親近感。當然了,你不要害怕,姐姐只是在朝雲觀待久了才會這樣。」
朱紅玉拚命的在掩飾什麼東西,當然琥珀看出來了。
「姐姐,你的身體我看出來,特別的不好。但是我也沒有看到你吃藥,等到了贛州你可不許亂跑了,我找杜岳蕭惠民大藥局的大夫來給你看病。」
朱紅玉知道醫不自治這個鐵條,醫生給自己看病是大忌。
「好,我聽你的。」
當然,就算是潤夜給她看病她也要推辭掉,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潤夜跟她太親近了,這樣開出來的藥方是看不好病人的。
接下來的日子,朱紅玉都是走走停停的,夏天天氣炎熱,姥姥的靈柩也會發出異味。
朱紅玉知道這樣不好,所以拼了命的讓人往前趕路。
一周之後,偌大的隊伍終於到了雲夢鎮,朝著官道往杏花村的方向走,期間會經過桃花村。
雲夢鎮的縣丞過來迎接,朱紅玉投眼看去,早就不是當初那個誣陷她和杜岳蕭下獄的縣官了,那位縣官現在可能已經涼了。
張玉的事情……朱紅玉也聽琥珀說了。
在朱紅玉離開家的第二個月,張玉就咬出來了晁簡齡,晁簡齡為了保全自己的名節,於是將整個林黨交代的乾乾淨淨,一點也不剩。
林黨覆滅,錦衣衛正式上位,掌控朝局。
縣官迎著送殯的隊伍,對著錦衣衛的大人們叩首,卑微到了極點。
潤夜和朱紅玉、朱琥珀一樣,守在車上。
他知道自己的影響力有多麼廣,掌教的名聲已經傳播到了五湖四海,如今若是他再不注意自己的言行,怕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錦衣衛這邊和雲夢鎮的縣官客套完,雲夢鎮縣衙裡面的捕快們就護送著隊伍朝著杏花村走去。
好像若是沒有當地的人的護送,他們就會遭遇不測一樣。
朱紅玉又不能下車,只是看著窗外風景如舊,不免鬆了一口氣,彷彿自己丟失的這兩年都已經被彌補回來了。
這一路上的風景,依舊是如記憶一般一樣。
聽說人老了之後就很喜歡回憶自己的過往,朱紅玉承認自己特別喜歡回憶自己的過往。
可能正是因為她的死期要到了,所以回憶成了必不可少的功課。
杏花村的酒依舊是上品,杏花村住在瀑布附近的老劉頭依舊在釀酒,他們家的黃酒據說味道很是香醇。
那一次還是在喬遷宴會的時候,是朱紅玉第一次來杏花村。
他們找了一處平地暫時休整,臨時搭建了靈棚,杏花村的小道士跑過來拜會掌教,潤夜很是客氣的接待他們。
一行人等到了子夜,是下葬的時候到了。他們舉著火炬,此時正是天無忌、地無忌、天地無忌、百無禁忌的時候了。
靈柩在朱琥珀的指揮之下到了錢氏的祖墳之上。
對待母親,朱紅玉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只記得在小時候母親對她和妹妹並不是很好,在這樣的家庭裡面生一個女孩就是一個累贅。
但是母親並沒有拋棄她和琥珀,依舊是養到了十四歲。
在朱紅玉十四歲的時候,父母撒手人寰。
朱紅玉甚至突然間恍然大悟,對了,母親是姓錢,太長時間她都是朱府的太太了,所以容易忘掉她在母家的姓氏是什麼。
靈柩下入了錢氏的祖墳之中,陸氏挨著自己的丈夫,長眠於杏花村地下,魂歸故土。
也許來世她會變成一隻小蟲子,在自己的墳塋之上,貪婪的吮吸花蜜,不再擔心吃不飽,也不用擔心白髮人送黑髮人。
人身不見得是好,物身也不見得是不好。
朱紅玉是一直站在墳塋的邊上的,看到碩大的棺槨下葬,由錦衣衛埋上了土,壘成一個小土丘。
塵歸塵,土歸土。
墳塋之前,已經擺好了跪墊,朱紅玉和朱琥珀在姥姥的墳塋前磕了頭。
他們在夜空之下、火炬的光芒之中,對著已經入土的人磕頭。
墳塋之前的供桌上,清香一縷隨著風吹去。
朱紅玉知道,這裡最終也是自己的歸宿,也許她會埋葬在杏花村,這個自己出生的地方。
哎……情隨事遷,朱紅玉已經太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了,囚禁的時候更是不敢想,不敢知道自己以後還有自由的一天。
「姥姥,你在下面若是冷了、餓了,入夢之時請給孫兒們說一聲兒。您是這天底下最有福氣的老太太,大家都這樣說。我承認和您的緣分淡薄,可是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好。」
朱紅玉緩緩的說道,聲音是那麼的柔和婉轉。
她也不知道自己說這些地下的姥姥是否會怪罪,在對待姥姥的這方面,她的確是差了許多。
感情這方面的確是淡薄。
「起來吧,這裡冷。」
潤夜見朱紅玉跪了好久,又在墳塋之前念念叨叨了好多。
他清楚朱紅玉的身體並不好,不能在這樣的陰地待太久,趕緊上前去將朱紅玉扶了起來。
朱紅玉一下子打掉了潤夜的手,自己扶著跪凳起來了,搞得潤夜是很是尷尬。
「好了,我們事情做完了,連夜去雲夢鎮休整吧。」
朱紅玉看著潤夜,抬杠道:「這個時間點了,城門早就關了,還去什麼雲夢鎮啊。」
潤夜知道錦衣衛有腰牌,當然去得。
但是朱紅玉這句話很明顯是話裡有話。
「那……咱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