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十年故地又重遊
幾日之後,蘭前陽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說也奇怪,這幾日之中,看住他的冷月宮的人非但沒有為難他,反而把他照顧的十分周到,不僅好吃好喝的侍奉著,甚是還有百年難得的美酒,不過卻不能讓他盡興,如果說世間有什麼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喝酒不能醉,吃飯不能飽,哭而無淚,笑而無聲。
蘭前陽本身就是一個行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些天看護他或者說陪伴他的這些女子行事就更加的詭異,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好酒好肉的享用不盡,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是個好色之人,沾些葷腥也是能夠滿足的。既不是軟禁也不是看押,剛開始還以為這些人只是等自己的傷好些了就要把自己綁起來押送到冷月宮去,可是自己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們也不動聲色。莫非是受了什麼人的死命令。可是自己幾天也沒有見到她們頭,那個叫天星的女子。
蘭前陽的傷也好了八九層,追魂劍在手,即使這裡的所有人一擁而上,他連正眼都不會看她們就可以把她們斬於劍下。
蘭前陽也不偷偷的走,起身而起,光明正大的從房中走了出去,門口一位青衣女子急忙的走過來,還未等她開口,蘭前陽道:「你不是我的對手!」
那青衣女子尷尬的一笑:「少俠莫要誤會,少俠若要離去,我等絕不敢阻攔,只是天星使者吩咐過,少俠若要離去,請親自向使者道別。」
蘭前陽面無表情道:「我不是什麼少俠。」
那青衣女子不知道他這話是何意,既沒有同意她也沒有反對她。青衣女子知道他和使者的關係不一般,若是這般讓他離去,使者回來多半免不了嚴重的責罰,正尷尬間,耳邊傳來一聲詢問:「她在哪裡?」
青衣女子喜出望外,急忙追上前去道:「天星使者說了,如果你要離去,先去距離此不足兩里的河邊找她。」
「知道了。」
此時的天星正在河邊梳洗,取下頭上的發叉,去掉了雙耳上的玉墜,蹲在河邊,把那及腰的青絲拋進水中,一隻手捋著青絲,另一隻手持一把木梳緩緩地從頭頂梳下,配上這山澗美景,好一副絕美的美人梳妝圖。天星一直重複梳洗著青絲的動作,一雙秋水般的眸子卻望著遠處的河水發獃,以至於蘭前陽走到了她的身後,她竟然沒有一點兒察覺。
天星突然望見水中身後的倒影,先是吃了一驚,山澗的溪水清澈見底,把身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天星會心一笑,顧不得頭髮絲上的水珠,急忙站起轉身。
「前……你來了。」
蘭前陽看著天星,他都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一個原因是就短短的幾天,她竟然蒼老了許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實在是和星兒太像了,如果她們相同的年紀,相同的裝扮,可能連自己都分不清楚,他哪裡知道她們本來就是同一人,可是一瞬,這種驚訝在蘭前陽的眼角像流星在天際劃過一樣,之後再也找不到痕迹。蘭前陽內心不願意想起關於星兒的任何事情,因為不想時時刻刻帶著愧疚和遺憾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方法不是忘記,最好的方法是逃避,因為有些東西在內心深處早已生根發芽,忘記是忘不了的,可是可以短暫的逃避!
「說吧,你想怎麼樣?」
天星語塞:「你……你要走了?」
蘭前陽目光頓時冷了許多,慢慢的拔出了身後的追魂劍,以前拔劍就在一瞬,這次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會這樣。雖然慢,但卻沒有一丁點遲疑,雖然慢但並不影響動作的一氣呵成。
天星看著蘭前陽拔劍,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動作,頭髮上的水珠慢慢的滴下,彷彿滴下的不是水珠,而是她的淚珠。
「亮出你的武器,我不和手無寸鐵的人動手,不管你救我的目的是什麼,但我今天必須走。」
「必須走?」天星不屑的笑了起來。
「也可以留下,不過……」
天星一陣意外問道:「你還會留下?」
蘭前陽沉重的點了點頭。
「看你有沒有本事?」
天星的心涼了下去,甚至比這山澗中的溪水還寒的徹骨。蘭前陽見天星不為所動,這就是不把他放在眼裡,這對於一個劍客是絕對不能夠允許的,對於一個劍客來說,別人可以取走他的性命,但是絕對不可以侮辱他的尊嚴!
蘭前陽實在是受不了這種侮辱,一劍刺來,劍尖從天星的左肩劃過,一縷帶著水珠的頭髮飄進了水中。天星不但沒有還手,反而一顆晶瑩的淚珠掛在了臉頰。蘭前陽見狀,一陣觸動,數十日前也有一個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流淚,還不是的叫著那記憶深處熟悉的「前陽哥哥」,這與眼前的場景何其的相似,蘭前陽瞬間臉色蒼白,張大了嘴巴,一顆冷汗從腮邊滴下,難道那竟然不是一個夢,難道天星真的沒有死?
蘭前陽突然對天一聲長嘯,立刻收回手中的追魂劍,轉身向遠處跑去,不一會兒就跑進了樹林之中,不見了身影,可是長嘯之聲還似有似無的傳來。
「天星使者,要不要屬下去跟著他?」
天星不知何時來了手下,立刻轉身背對著她,用一隻手佯裝弄著頭髮,其實是擦去臉上的淚水。
「不用,你們先回冷月宮。留下幾人好好照顧南宮玉,我還有事,就暫時不和你們一起回了。」
「可是我們都出宮這麼久了,一直都沒有查到那龔興文的下落,如此回去,恐怕不好向宮主交代,還望天星使者以大局為重,不要……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只顧兒女情長,壞了宮主的大事。」
天星立刻變得十分的威嚴,對著那女子大喝一聲:「放肆!」
那女子一聽,頓時一身哆嗦,雙膝跪下,不停的磕頭,嘴中不停的求饒:「天星使者饒命,屬下該死。」
「這幾日的事情,你最好什麼都不知道,不然……」
「是,是,屬下這些天一直和天星使者不分日夜的在尋找武當叛徒龔興文的下落,至於其他的什麼都不知道了。」
「倘若皎月宮主問我怎麼不和你們一起回去呢?」
「到時候屬下就說如此興師動眾,難免招人耳目。偶然打探到了一點關於龔興文的消息,但又不知是真是假,害怕打草驚蛇,天星使者叫我們先回冷月宮等候消息,待她探清虛實,再叫我們一起行動。」
天星露出滿意的神情。
「很好,你們擇日動身。」
那女子戰戰兢兢的離去了,天星望著蘭前陽剛剛離去的方向,剛剛才舒展的眉毛又漸漸地聚攏起來。足尖一點,輕盈曼妙的身影在林間穿梭,朝蘭前陽離去的方向追去。
行了幾日,蘭前陽終於回到了他學武練武的地方,那是出於中原西部和西邊塞外的交界處,不管是過往的商賈,還是遊山玩水的富人,只要進出中原,這就是必經之地。而蘭前陽生活十幾年的地方就是在這條道旁邊一座小山峰上。來到了這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往事歷歷在目,可是如今已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順著一條從山上流下來的小河逆流而上,來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淺潭,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蘭前陽清晰的記得,就是在這裡,當年星兒一個人來這裡捉魚差點被淹死,自己把她從水中救起之後,對著她的嘴吹氣救了她,事後被師傅以為偷偷跑出去玩耍,被罰跪一天一夜。想到這裡,竟然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或許只有在這裡才放下了所有的江湖紛爭,心情無比的放鬆,甚至給了他一個錯覺,他從來就沒有出去過,外面的所有紛紛擾擾不過是一場充滿真實感的夢境罷了。
其實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心靈的一塊凈土,無論是殺人不眨眼的狂魔還是塵無雜念的得道高僧,無論是乞討過日的街頭乞丐,還是衣食無憂的達官貴人,總有一個地方讓他們忘記自己的身份的高低貴賤,暫時沉醉於只屬於自己的世外桃源。韓芮灼如此,蘭前陽也是如此,也許只是有些人早就已經找到,而有些人只是正在尋找罷了,或許會來的遲些,但永遠不會缺席。
沉醉於這世外桃源的不只蘭前陽一人,還有不遠處一棵樹上的一個輕影,一聲山間的鳥鳴打破了二人塵封的記憶,蘭前陽感覺有人,朝那輕影的方位望去。遠遠地望見蘭前陽向自己轉過頭來,頓時心裡一驚,縱身一躍,在看見自己之前逃過了他的目光,待蘭前陽望去之時,什麼都沒有望見,只看見那樹間的枝條在不停的晃動。蘭前陽不覺得自嘲:幾時自己也變得這般疑神疑鬼了,或許剛剛樹間就是一隻林間的飛鳥在那上面短暫的停留而已。
在另一棵樹上的天星獃獃地望著他傻笑,此刻只有她和他,她不知道他為何還會來到這裡,她多想立刻就下去抱住他,此生此刻永不分離,可是她不能!名揚江湖是他的夢想,如今已經小有成就,她應該在背後默默地幫助他,不應該成為他成功路上的絆腳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