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畢業

第7章 畢業

幾天後,蘇北坡在南溪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某間病房裡蘇醒過來。窗前站著一個沉默而修長的身影。彷彿是察覺到了背後那一道微弱而黯淡的眼神,北緯極轉過身,面對著蘇北坡白得幾乎透明的小小的臉頰,她的下巴尖尖的,大而黑的眼睛有些茫然,整張臉看起來,象經了一場暴雨的梨花,嬌柔得令人憐惜。

北緯極走到蘇北坡的面前,憐惜地看著她。他的眼底,她就象一抹遊魂,飄蕩在眼前,似乎一陣風吹來,就可以把她帶走。

想到這裡,北緯極的心底有一絲恐懼,他緊緊抱住蘇北坡。樓下的街道里,有叮鈴鈴的自行車駛過的聲音,聲音越來越遙遠,象是一縷淡薄的白煙,消失在茫茫的人流如織的街頭。

「嘣」的一聲,蘇北坡的心裡有根弦斷了。整個房間變得空蕩蕩的,空洞得有一股濕熱的燥氣浮上來,浮上來,一直浸入骨髓,浸進心底最深層的地方,心底里的冰庫,寒意漸上,一絲絲冷冰從胸口擴散,遍及全身,只是一瞬間,她的衣衫就濕透了,在這炎熱的夏季,她仍然覺得寒入骨髓。在冷與熱的交替里,她彷彿置身於十八層地獄。

夏季很快就過去了。

蘇北坡抱著書本走在校園洋槐大道下。

常常走著走著,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叫著:「小北!小北。」轉過身去,就看到了齊敏博。

蘇北坡驚喜地向他跑過去,一道亮亮的陽光,從洋槐樹葉的縫隙里穿了過來,明亮得叫人想流淚。

蘇北坡再仔細看看,齊敏博已經消失在光圈裡。

蘇北坡就象一隻蠶,緊緊地、緊緊地把自己包裹在回憶的蠶絲里。她象只綿軟的蠶繭,溫柔地、堅強地、極有韌力地在校園裡滾來滾去,外界任何一絲聲音一點景象,再也聽不到看不到。她——把自己隔絕在整個世界之外。

蘇北坡辭了蓮華盛世的工作,把「星光別墅」清潔的工作交還給了紀越洋。李文韜跟李明珠也彷彿跟著消失了一樣,在這個校園裡再也沒有見到過。蘇北坡只在一個初秋的傍晚看見過張家林和唐詩詩,因為齊敏博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人,所以連帶著他的事,傳到學校,在校園裡掀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浪。

張家林和唐詩詩看見蘇北坡顯得十分吃驚。

唐詩詩看見蘇北坡憔悴的模樣,心底湧出一絲擔心,她站在蘇北坡的面前,喃喃,「小北,其實……」

張家林在遠處大聲喊道:「詩詩!!快點!再不去,該來不及了……」

唐詩詩還有半句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蹦蹦跳跳地向張家林跑去。她甚至還回頭,跟蘇北坡招了招手。

蘇北坡抱著書本,走在初秋的林蔭道上,走在明亮的教室里,走在闊大的圖書館里。初秋的校園,退去酷夏的逼人的勢氣。她從教室里出來,穿著一件薄薄的長袖衫,依然感覺到初秋薄薄的涼意。

過了短短的一個假期,就象是過了一段長長的人生。齊敏博就象夏季夜空里的一道流星,剛剛照耀進了蘇北坡的生活,然後就很快地消失掉。「星光別墅」就象是一扇記憶之門,當它打開的時候,齊敏博就站在門口,對著蘇北坡微笑。每當蘇北坡從這種夢境里醒來,大汗淋漓,臉色慘白,她空洞的眼神定定地看著微風輕拂的窗帘,彷彿在遙遠的墨藍色的夜空里,站著笑意明朗的齊敏博,而他,依然是蘇北坡心裡十分嚮往的七號男生。

很快,冬天就來了。

春天也來了。

夏天也來了。

秋天也來了。

幾個春夏秋冬交替著,蘇北坡就畢業了。

還是不太大的一個背包,就象剛剛進校那樣。蘇北坡背著簡單的行李來到了清江市。她手裡握著清江市的元傑集團的聘用書。畢業竟爭十分殘酷,她的手裡拿著許多打過工的單位,頒發的獎章和優異的成績單,敲開了元傑集團的大門。這幾年來,最值得高興的事情,就是一堆獎狀和一筆不小的儲蓄了。

推開底樓明亮而寬大的玻璃門,蘇北坡穿過密密的綠蘿和扇尾竹,往前台直去。

前台小姐美麗而溫柔,她帶著迷人的微笑十分親切地問道:「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我是總裁助理小組辦公室新招的人員,我叫蘇北坡。」蘇北坡說。

「蔣林淑,這裡。」前台小姐招著手,從電梯口走來一位電梯小姐。前台小姐對她說:「請帶這位小姐上38樓的總裁辦公室。」

電梯小姐微笑著,帶著蘇北坡乘電梯來到了總裁助理小組辦公室。

元傑集團辦公大樓統共39層,38層是總裁辦公室、總裁助理小組辦公室、總裁秘書小組辦公室。39層是巨大的玻璃花房,休閑廳帶小型會議室。

「鄭組長!!!」蔣林淑對著遠遠的一個魁梧背影喊道,背影向兩人走來,蔣林淑轉身跟蘇北坡介紹說:「「鄭組長,鄭江遠。總裁助理小組辦公室的組長。」

鄭組長的腳步聲很有力,他走到兩人面前,說:「林淑小姐又帶新人上來了?」

「這是總裁助理小組的蘇北坡。」

蘇北坡很有禮貌的鞠了一個躬。

「好的,新人就交給我吧。」鄭組長的聲音十分洪亮,他說話的時候,蘇北坡嚴重懷疑天花板的頂棚會跟著輕輕跳動。

「現在住在哪裡?」鄭組長說。新進員工都有集團購買的單身公寓可住,也許她知道吧。

「住旅館。」蘇北坡回答。

「在元傑集團大樓的背後有一幢比較小一點的電梯公寓,那幢樓叫星光公寓。」鄭組長一邊說一邊往走廊邊一堵窗子前走去。順著鄭組長手指的方向,蘇北坡看到一幢小小的電梯公寓。

聽到「星光」兩個字,蘇北坡的眼皮跳了一跳。想了一想,又搖了搖頭。「星光」處處有,為何單單跟北緯氏有關?

站到窗前,眼前的這幢電梯公寓,跟元傑大樓比起來,小小的、細細的、頭頂尖尖的,每一層玻璃窗子反射著太陽光,就象一枚修長的、小小的、美麗的水晶石柱。

「今年新進的員工,住星光公寓12層。鑰匙在星光公寓大樓管理處葉阿姨那裡。」鄭組長說。

「鄭組長!開會了。」遠處有人大聲叫著鄭組長,鄭組長看了看蘇北坡。

「好的,我明白了。謝謝鄭組長。」

「明天正式上班。來我這裡報道。」鄭組長說完,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走遠了。

第二天。

蘇北坡接過鄭組長手裡的「偉業制衣」的資料,仔細看起來,悶頭坐了一上午。下午兩點,鄭組長走到蘇北坡面前說:「你把偉業制衣的資料帶上,跟我一起去開個會。」

蘇北坡迷茫地看著他。

「你只需在靜靜坐在那裡就可以了。」鄭組長交代說,「你先跟我熟悉一下這個方案。」

蘇北坡跟著鄭組長走出元傑大樓,坐上一輛「藍鳥」。

車子靜靜滑出元傑大樓停車場,駛入長長的車流之中。

「『偉業制衣』是一家大型成衣製造商,他們的貨品只上大型商場。因為他們的產品很符合國內消費習慣,所以『偉業制衣』的業績很好。正因為業績好,他們對大型商場的條件要求也很高。我們今天就是要去參加『偉業制衣』召開的成衣恰談會。」

坐在車上的鄭組長也在忙著工作,介紹『偉業制衣』的背景。

「那麼,今天的洽談會很重要吧?」

「很重要。但是這只是意向性的協商會,最重要的是竟標會,今天嘛……可以算是竟標會之前的熱身賽吧!」鄭組長笑著開玩笑說。

「藍鳥」在紅燈前停了下來。

人潮湧向斑馬線,從眼前走過去。蘇北坡坐在後座,靜靜地看著人流從車窗前過去。

突然。

一個熟悉的背影出現在人群之中。

漆黑的頭髮,具有雕塑感的側面,高挺的鼻子。最熟悉的還是那一身明藍色的「彪馬」。

蘇北坡一顆心差點跳出了胸膛,她大聲喊著:「七號!!!」

「哎————」蘇北坡十分慌亂,她的心裡亂成一團,放在車門把手上的手指,突然間變得濕滑,微微有點顫抖。

她深深呼吸一口空氣,儀態盡失,神色緊張而慌亂,她用力拉開車門,對著人群大聲喊:「齊敏博!!!」

明藍色的身影彷彿是人群中的一道明藍色的流星,很炫的一閃,然後就消失無蹤。

只剩下蘇北坡一隻腳跨出車門,怔怔地站著,一顆心跳得「砰砰」亂響。

紅燈跳了一下,瞬間變成了綠燈。

「藍鳥」車后一長串汽車按動喇叭,急促的、細微的鳴笛聲,象一把鋼珠,鈴鈴釘釘撒落一地,整整一條長街突然變得喧鬧起來。

「小蘇,還在看什麼?」鄭組長催促著,「快上車,要趕不及了!」

蘇北坡怔怔地坐回車子里,悵然若失地陷進真皮坐椅里,細長而白晰的小腿上,不知何時劃了一道長長的、淺淺的傷口,淡淡的血跡順著小腿滑下去。

彷彿只是翻了兩頁資料的時間,「偉業制衣」旗下所屬立艦大廈就到了。「藍鳥」停在大廈門口,鄭組長和蘇北坡從車子上下來,走進寬敞明亮的底樓,往大理石柱後邊那叢綠蘿走去。按動電梯按扭,上了九層,轉了兩個彎,恰談會現場就到了。

站在玻璃門后的美麗的迎賓小姐,彎腰拉開層層明亮的玻璃大門,軟軟的紅色編花地毯一踏上去,陷及腳面。每走一步,就象走在繁華深處,有一種令人驚異的、難以把握的、令人生出長長的喟嘆的虛浮。

層層疊疊的鮮花簇擁,層層疊疊的室內植物鬱郁郁蔥蔥。

來來往往的人衣冠楚楚,交談優雅得體。他們穿梭在「偉業制衣」的各種展台前。鄭組長徑直往正對面一架展台前走去,從展台里走出來一位四十多歲的衣冠楚楚的男士。

他們見面,握手,寒暄。

蘇北坡作為鄭組長的助手被推薦給對方。

「蘇小姐是第一次來到『偉業制衣』的展場吧?」作為「偉業制衣」元老級人物,每場展會必到的李元傑部長,對於參加過展會的人,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是的,還請李部長多多指教。」蘇北坡很有禮貌的說。

「鄭組長手下的人果然是很強的。很會說話。」李元傑部長笑起來,眼角有很細的密密的皺紋。

這時,從展廳的側門走進來一個穿著十分優雅得體的年青男人,李元傑手叫道:「成遙森,這裡!」

一個身材修長,有著漆黑頭髮的人往展台走去。

蘇北坡望著他,打算微笑著,很有禮貌地問候一聲。成遙森迎面走來,微笑著,就象夜幕里最耀眼的星光。

他走過層層的綠蘿和扇尾竹。

走過層層的、怒放的、各色各樣的高高的鮮花叢。

走過重重的、明亮而優雅的展台。

蘇北坡的微笑凝結在臉上,突然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四周低低的交談聲突然變得很悶、很厚,貼在耳邊叫人聽不清楚。耳朵里有一隻小小的飛機盤旋著,高而空闊的展場突然變得逼仄,逼仄到叫人呼吸不暢,頭暈目眩。

一股熱流衝上了蘇北坡的腦門。一隻小小的蜜蜂在蘇北坡的耳朵里,飛啊飛啊飛啊飛啊。撞上了記憶里的一扇玻璃門。心裡有一面記憶的玻璃「嘩」的一下碎掉了。在校園裡經過的事,象一顆顆晶瑩的玻璃碎片,散發著尖銳而耀眼的光芒。蘇北坡臉色慘白,握著資料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小蘇!小蘇!」鄭組長在背後小聲地提醒她,蘇北坡彷彿沒聽見似的,沉浸在回憶里。望著成遙森伸在空中的那隻手,鄭組長十分尷尬地化解眼前的局面,他說:「她還是新手!新手!對於成遙森這樣的名字當然只是在報紙上見見而已。」

說完,鄭組長十分為難地看了看蘇北坡,該死的丫頭!如果今天打算站在這裡做雕像,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鄭組長尷尬地接著解釋:「當然了,竟海集團的少掌門,會來做展台這件事,我也不願意相信。」

成遙森的手仍然停在蘇北坡的面前,蘇北坡終於聽清了鄭組長的最後幾個字。不願意相信?他不願意相信什麼?我也不願意相信,天下會有這麼象齊敏博的人。

「什麼?」蘇北坡茫然地問道。然後就在鄭組長尷尬的暗示性的笑聲里握了握成遙森的手。

「您好!我叫蘇北坡。」突然醒悟過來的蘇北坡變得優雅得體,她接著說:「作為鄭組長的助手,希望各位多多指教。」說完,她微微鞠了個躬。

鄭組長十分滿意地笑了,他跟在成遙森和李元傑身後,向明亮而高大的展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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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酷總裁和俏女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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