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少年不知愁滋味 第一百八十一章 鄭渾
?如果說季秋長安城發生最大的事件的話,既不是劉協訂婚也不是相國壽辰,而是張溫私通袁術,戮死……顧名思義,就是張溫的屍體掛在長安城內,只是脖間的紅紋表示這是賜了道白綾……對長安的小民來說,什麼大人物這個那個的故事遠不如親眼看看來的震撼,悄然間整座東市圍滿了一群人,只是可惜了不少肉鋪,這幾日是生意蕭條——畢竟發了臭的屍體掛在那兒,來買肉的人自然是少了不少……
一位美髯公看著屍首默然不語,家生子輕聲道:「主公?」美髯公點了點頭,道:「嗯!走吧!」美髯公不是別人,正是「胡肥鍾瘦」的鐘繇,卧龍胡昭不在,整座長安城,唯有他能和一手好飛白的蔡大家在書道上一較長短……
「元常!」鍾繇一回頭,立馬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文公啊!怎麼又回來了,不是說你已經離了長安了么?」「文公」笑了笑道:「本來是出了長安,只不過路途不好走,就回來了,武關道有盜匪,潼關道雖無事不過洛陽不太平啊!渾思慮良久,還是回到長安繼續賴在兄長家吧!」
鍾繇哈哈大笑,指著「文公」道:「你還是那麼風趣!來來來,隨我去秦樓喝一杯!」「文公」點了點頭,跟著鍾繇走了過去。「文公」並不是無名小卒,他乃是名儒鄭眾曾孫,姓鄭單名渾,字文公,至於他的兄長就是鄭泰(按正史中應該嗝屁的人……)。
一就座,鄭渾笑了笑道:「元常?還在傷感呢?」鍾繇點了點頭道:「到底是九卿之一,說沒就沒了……」鄭渾看了看四周,笑道:「元常欺我!」鍾繇有些吃驚的看著他,急道:「繇何來『欺』之說!」鄭渾笑道:「元常,伯慎(張溫字)公自有取死之道,又何必作這兒女樣……」鍾繇搖了搖頭道:「只是由他想到了自己,不能不悲……」
鄭渾笑道:「元常欲誅董呼?」鍾繇慌得趕忙捂住他的嘴,氣道:「文公說的什麼荒唐話!」鄭渾拉開手,又笑道:「元常官職高呼?」鍾繇搖了搖頭,有些迷糊的看著鄭渾。鄭渾笑道:「前者不是,又不犯後者,相國事忙自然不會惦記著你這個小人物,天塌下來,有位子高的人頂著,元常啊,你就是瞎操心……」
鍾繇有些哭笑不得,指著魚道:「吃啊!」秋魚最肥,更不用說這是在長安城外剛捕撈的鮮魚,配著羊肉,堪稱一絕,要不怎麼又左一個「魚」,右一個「羊」,加起來就是一個「鮮」字。鄭渾戲謔的看了鍾繇一眼,嘗了嘗這道菜,果然眉毛一展,笑道:「李少府果然是個能人,不錯!不錯!」鍾繇眨著眼睛看了看他,好吧,大廚的傑作硬是拉上了秦樓的幕後掌柜,這位文傑兄是應該說他思緒敏捷還是思維跳脫……
鄭渾挑了兩塊肉,嘴裡有些含糊道:「元常!如今這長安可有空宅子?」鍾繇一愣,看了看鄭渾,笑道:「離繇宅不遠倒是有一處,具體情況么,樓下的鐘平應該清楚!怎麼文公想要搬出去住,倒不如來繇這裡……」鍾平,就是鍾繇身邊的那位家生子,如今的他正要了一點麵食在樓下快活,不得不說,鍾繇還是好心腸的……
鄭渾不以為然道:「開玩笑吧!渾不住兄長家搬到你那裡又成什麼話?我鄭家還有這張麵皮!」鍾繇苦笑一聲,確實,鄭家也沒落魄到那地步,只不過雒陽多宅隨著那把火而化為了灰燼,至於長安,僅有的一套宅子老大鄭泰正住著呢……
鄭渾看了看那張歉意的臉,笑道:「不過說真的,兄長那倔牛脾氣,渾可拉不住!只是住在那裡,渾身有些不自在!元常,你說說,為啥總有人看不開,伯慎公如此,兄長也是如此……」說到這兒,就不得不說一句,想當年,鄭泰和董卓也是有一段蜜月期的,那時候董卓拜鄭泰為將軍,準備出兵討伐關東叛逆(虎牢關戰役左右的事情……),只不過宮中的眼線發現了鄭泰的不軌行動,於是乎,將軍成了議郎……
鍾繇心中暗嘆一聲,他知道這位好友說得好聽就是「民生主義者」,說得難聽就是,上頭是誰無所謂,只要在他眼中的老百姓過的幸福就行了,通俗地講就是「毫無政治主張的大清官」,同時也是上司最喜愛的忠實小弟的典型代表……
這種純粹的不能再純粹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不過你說鄭渾傻,那可就錯了,儘管長安百姓的日子已經比先前好了不少,不過鄭渾依然嗅到了其中不太平的味道,只是這個離開計劃失敗了……
鍾繇笑道:「罷了罷了!各人各有各的道,對了文公,如今留在長安是短住么?」鄭渾點了點頭道:「出仕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兄長的姿態令渾有些不自在,更何況,像相國這種人可不會按照套路來,一旦出了事兒,恐怕就牽連到自己身上,還是悠然自樂為好,至少不會短我一口吃的……」
鍾繇笑出了聲,事實上,再落魄的士族餓死的終究是少數,只要有這一層外衣,定然就有救濟的,所以說在大漢朝有個好祖宗是很重要的事兒,投胎對了,就算時運不濟,也有八輩沾不上親的士族,說不得就會「支援一下」,當然若是寒門,自然是自生自滅,不過這一套潛規則也只適用於文人,武將么,還是喝西北風吧……別看這似乎是個玩笑話,事實上還真有實例的,正史中曹操屠了徐州,諸葛家人丁稀少,跑到了荊州,儘管已經落魄,不過馬上就和蒯氏龐氏結親,而且嫁的還是嫡系子弟,如龐家的龐山民……
別看鄭渾說得可憐,事實上,「鄭家雙傑」的名聲早已經打響,鄭渾只不過說著玩笑而已。鍾繇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還是出仕為好!侍奉的是天子不是相國,國家多難,如今……」鄭渾滿不在乎的介面道:「正是我輩大發光彩之時……好啦好啦,說實在的,渾當初結交元常的時候,可沒料得元常的面具下竟然藏著一個說教的靈魂!」
鍾繇搖了搖頭道:「說教又何如?文公啊!早出仕有早出仕的好處,你的官若不大,又何談人間疾苦……」鄭渾一呆,隨後道:「這話也是!」
鍾繇道:「做官講的是資歷,如繇如今不過是個黃門侍郎,六百石而已……」鄭渾喝了一口酒,笑道:「如此,豈不和司馬小兒一般?」鍾繇哈哈大笑,點了點頭道:「確實確實!」
鍾繇喝了一口酒道:「司馬璋雖然年幼,到底是戰場上的功勞,繇倒覺得如今的流言有失偏駁……」鄭渾不以為意道:「或許你曉得其中虛實,不過渾……哈哈!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只能聽聽這裡了……」
鍾繇看著鄭渾指著自己耳朵的,不由得又笑了起來道:「不過流言中倒也有幾分真實!說是無才倒也不屈了他,只不過司馬北宮是名道士,若真的有才,通曉儒術,那才令人吃驚!十三歲的小兒啊,那時候我還在求學呢!」鄭渾笑了笑道:「所以說,走捷徑或許能高興一時,但卻登不了大位,武官做到頭又如何,不是正道啊……」
鍾繇也是點了點頭,別看現在董卓權傾朝野,可如今卻是戰亂時節,若是清平盛世,怎能容一名武夫在朝堂上指指點點,就是大將軍也還是仗著是后族的身份勉強和皇帝士族打對台戲罷了,只不過這大將軍通常也僅僅是興盛幾年,也就悲劇了……
鄭渾笑了笑道:「對了,聽兄長說,這幾日溫侯閉門不出,有些詭異……」鍾繇搖了搖頭道:「不出又怎樣,出有怎樣?有些事兒,不是我們可以操心的……」鄭渾一呆,隨後指著鍾繇笑了起來,說實在的,鍾繇這一幅作態很容易讓人以為這是個獃子,可這幅外貌下面的心卻亮得如明鏡一般,沒有人是真正的傻子……
鄭渾道:「是渾的不是,自罰三鍾……」鍾繇看了看他,面無表情的笑了笑道:「不是想藉機多喝吧……」鄭渾一個激靈,不由得被嗆得咳嗽幾聲道:「這個玩笑可不好玩……」鍾繇笑了起來道:「只准你說,就不能我說么?」
ps:鄭渾,鄭泰之弟,鄭桓公之後,名儒鄭眾曾孫,避難江東時,袁術雖然禮待他,不過鄭渾認為袁術不是成大業的人,於是投靠豫章太守華歆,任地方官成績出眾,於是被徵調到中央,先後任左馮翊和京兆尹,並在任左馮翊時協助夏侯淵斬殺梁興(馬超韓遂部將)。曹魏時代在魏郡等地為太守,深受百姓愛戴,最難得可貴的是,身居高位,妻子兒女又時仍會飢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