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03.虛偽的小人
??李熙來洛陽的當天晚上就去靜瓷觀見了常秋紋,他深夜趕去位於溫柔坊的宅院,從僅一牆之隔的靜瓷觀接來女道士,二人一直待到天明。不過那次他只是過去看望一下故人,心裡並無雜念,至於後來發生的一些事,也是情到濃處迫不得已為之的,並非他的初衷。
王守澄現在已經死了,仇士良失去了左右內宮的權力,東都的皇宮現在cāo控在趙曉和劉成偕的手裡,天子的耳目現在也在他的掌握中。整個洛陽城現在都置於武寧軍的監護下,這種監護的力度還將越來越大,陳海道和他一萬大軍正星夜兼程趕來。他們不久將改旗易幟,歸屬左右神策軍建制。不僅監護皇宮和洛陽城,還要監管整個河南府。
再次見到女道士,李熙心中充滿了邪念,十九歲的女道士jing心梳妝過,身上散發著令人不可抗拒的誘惑,她從他眼中看到了燃燒的邪火,她毫不猶豫地就做了撲火的飛蛾,任由邪火把她燒個乾淨。前大唐皇帝的嬪妃至今還保留著處子之身,這也從側面證明了早在穆宗皇帝時期,王守澄就已經徹底完全地控制了內廷。穆宗皇帝好玩更好美人,青chun貌美的常秋紋能被封為淑妃而不**,足可見一斑。
常秋紋等待這一刻已久,劉成偕不止一次在她耳邊嘀咕她的使命,新任樞密使的嘴裡,她簡直成了大唐帝國存續的唯一希望,但女道士並不在乎大唐的存亡,她所在乎的只是能和自己仰慕已久的男人在一起。
她渴望能為他生一個兒子,藉此牽挂住這個男人的心,僅此而已。
上次他夤夜來訪,雖然撕破了偽君子的面紗抱了她吻了她,卻沒做進一步的舉動,她感覺的出那時候他心事重重,而且酒也喝的很多,這次他酒依然喝的很多,但看得出他心事已解,既然又是夤夜來訪,常秋紋決心留下他,剝去他最後一層虛偽的面紗。女道士這次如願以償,他把大唐的擎天玉柱留在觀里一天一夜,直到洛陽城裡亂成了一鍋粥,才依依不捨地放他離去。
天下太平無事,汝南王在洛陽城一直待到大和元年的秋天,這期間大唐帝國的旗幟仍舊高高飄揚在九州的上空,各地梟雄幾番興亡,卻誰也沒敢打洛陽的主意。因為洛陽有穿了神策軍馬甲的武寧軍駐守著。因為武寧與宣武、河東、幽州並立為大唐四強藩,且是諸強中的超強。
常秋紋沒有被冊封為嬪妃,王守澄的奏議被斥為禍亂朝綱而遭致群臣的反對,其中嚷的最凶的正是李逢吉。李熙不知道當初王守澄定計時李逢吉有沒有參與其中,但這個人的醜惡嘴臉實在是讓人看著生厭,因此當劉駕假惺惺地將潞澤歸還給朝廷時,李熙就打發他出鎮潞澤去了,李逢吉離開洛陽時凄凄慘慘,門生故吏沒有一個相送,倒是裴度、李德裕、韓愈等人在城外送別亭設了送別酒。
一杯酒飲盡,李逢吉摔杯而去,眸中含著兩眶熱淚。
常秋紋懷孕后,不止一次戲問李熙為何不肯放她進宮做賢妃,她挑著眉毛不懷好意地問:「王守澄的計謀雖然卑劣,卻也是一條竊國的捷徑,你為何不領情呢?」李熙撫摸著女道士ri漸隆起的肚子,說:「我怎能讓自己的女人去做別人的妻子,這不荒唐嗎。」常秋紋笑道:「大爭之世,無所不用其極,道德君子你小心無立足之地。」
李熙苦笑道:「我還算什麼道德君子,我跟王守澄其實是一路人,從內到外都冒著壞水,這件事若非牽涉到你,我或許就答應了。」常秋紋笑責道:「你果然是壞的不可救藥,說的話沒一句是真的,你是個虛-偽-之-極-的-偽-君-子。」常秋紋點著李熙的額頭一字一頓說。
對此,李熙不發一言,只是微笑。
……
大和元年的秋冬之交,河北又起風雲,盧龍軍節度使朱克融親率六萬大軍攻打滄州,德州王ri簡率兩萬大軍攻打景州。盧士枚向洛陽求救,天子詔諸宰相議論,李逢吉出鎮潞澤后,以禮部侍郎元稹遞補為相,裴度垂目養神,韓愈唉聲嘆氣,李德裕低頭喝茶,元稹發牢sāo道:「朝廷手中無一兵一卒,內外庫中沒有一分糧餉,盧士枚這不是給朝廷出難題嗎?」
韓愈撫須道:「若下詔斥責,朱克融、王ri簡不聽,則朝廷名譽掃地,我看還是得從長計議。」李德裕贊道:「韓閣老『從長計議』四個字用的好,真好。」韓愈道:「文饒這是在笑話老夫嗎,若依你之見又當如何?朱克融天下梟雄,誰敢攖其鋒?便是李太保也不肯為了舊ri宿敵而犯難。」元稹道:「我聞李太保與朱克融乃兄弟之交,昔ri田安道在時,二人就結盟互保,而今他會為了滄景之地出兵征伐兄弟嗎?」
李德裕道:「此一時彼一時,昔ri田安道兵鋒強勁,他二人為求自保之計結盟互助,而今田司空已經做了古人,河北早已不是昔ri的河北,他二人還能以兄弟想見嗎?」
元稹搖頭道:「文饒太樂觀了,河北數雄未滅,他二人是不會兵戎相見的。」
李德裕道:「閣老可敢與我打賭,我料李太保必會出兵北上馳援滄景。」
元稹道:「嗨,都雲李文饒能掐會算,料得先機,我卻不信,今ri就由裴公和韓閣老做個中人,我與你賭上一把。」韓愈笑道:「二位準備拿些什麼做花紅,賭注小了我可不參與。」元稹把手中泥金竹扇往桌上一放,說:「就賭它。」李德裕也把自家的扇子放下,說:「賭就賭,我贏定了。」一直閉目養神的裴度睜開眼,咳了聲道:「我大唐的中書省幾時改作了賭場?列位啊,即便是沒兵沒錢的宰相,也不必如此消極?」
二人訕訕笑著,各自收回了扇子,李德裕道:「裴公有何見解?」
裴度道:「李太保忠貞體國,事情或可有為,諸位且隨我一起去思恭坊訪他。」
裴度等人進思恭坊正門時,李熙剛剛打發走劉克明和黃權。黃權剛從長安趕過來,和劉克明一起來領受機宜。黃權的根基扎長安,故而李熙並不打算把他召到洛陽,此番叫他來只是為了讓他熟悉自己的新角sè,內訪司總司並非像王守澄說的那樣被劉晃破壞殆盡,相反,除了浮在表面的幾個人外,內訪司總司歷經兩次宮變卻是安然無恙。
實際上早在陳弘志刺殺李純后,內訪司的總司就搬出了大明宮,隱藏在長安城內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且搭建起兩套班子,一套實際維持運作,一套留在皇宮裡做幌子。
內訪司隨皇權而興,隨皇權而衰,即便如此,想駕馭這個龐大的組織也並非易事。
李熙最擔心的是內訪司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倒向劉晃,但現在看來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內訪司對劉晃的沙陀身份很反感,而劉晃也本能地排斥這個由閹人執掌的組織。至於成都方面,不管是光王李忱還是梁守謙都很想把內訪司拉過去,只是龐大的接管費用讓他們望而卻步,內訪司每年維持基本運轉所需的經費約兩百萬貫,這對於財政瀕臨破產的成都地方政權來說絕對是承受不起的。
聞之四人到訪,李熙親迎到門口,寒暄過後便領著他們參觀自己的宅邸,欣賞自己新養的幾尾金魚,哨的幾隻小鳥,甚至帶他們去后苑參觀一棟正在修建的樓房。
裴度感慨地說:「參觀了太保的宅邸,方知我大唐正值太平盛世年景啊。」李熙驚訝地問道:「我大唐哪裡又起兵戈了嗎?」惹得眾人一笑。李熙深知四人來意,也不繞彎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朱克融興兵越界侵犯橫海,論理我應該挑這個頭聯合天平、平盧、魏博出征討伐,可是諸位宰相也替我考慮考慮,我武寧軍出兵北伐后,誰敢保證大宋不趁機發難?誰又敢保證,長安的劉逆不趁機作亂?兩家但有一家興兵犯界,我只好半途而廢,徒費錢糧,折損士氣,為天下人所笑。光是我一人的臉面倒也罷了,怕的是折損朝廷的臉面,時局維艱,朝廷的臉面是再也丟不起了。」
元稹道:「這麼說太保是要置橫海軍生死於不顧了?」
李熙道:「盧尚書若肯南下,我可以將濮州讓給他歇馬,除此之外別無他法。」裴度道:「若任由朱克融鯨吞橫海軍而不加制止,只恐給那些有野心的藩帥起了個壞頭,將來只恐不好約束各地藩鎮啊。」李熙道:「那就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名義,王ri簡這個人自稱節度使,至今尚未向朝廷請旨,就讓朱克融出兵去打他,這樣朱克融有了南下的理由,也斷了王ri簡混水摸魚的念想,豈非一舉兩得?」
韓愈道:「治國當須正法,朝廷怎能公然玩弄權術yin謀呢。」
李德裕道:「這是陽謀,看的見摸的著的謀略,他王ri簡本來就沒有向朝廷請旨,公然自稱節度使,這才是要害所在。」
元稹道:「驅虎鬥狼,這個,唉,還是太那個。」
李熙道:「不瞞諸位,武寧軍要養幾萬兵,又要奉養朝廷,已經不堪負重啦。等明年麥子打下來,府庫充盈了,或許還能有所進取,目下嘛,只能取守勢了。」
裴度等人離開思恭坊時,元稹發牢sāo說白來了一趟,李德裕笑道:「怎算是白來,到底給盧尚書找了一塊落腳之地,為我大唐中興又保留了一點火種。」元稹恍然大悟,忙向裴度謝罪,裴度道:「是李太保心胸寬大,能容人,與老夫何干?」
划濮州給盧士枚屯軍,李熙自有他自己的打算,濮州與天平軍接壤,距離鄆州不足三百里,中間一馬平川,既無山川天險又無大的城池阻隔,盧士枚駐守濮州后,可以與烏重胤相互牽制,減輕他的東線壓力。山東地區的平盧現有兵馬萬餘人,桂仲武雖非李熙嫡系,本人dulixing也很強,但他在徐州待過,深知李熙的實力,因而一早就放棄了與李熙為敵的念頭,現在是埋首地方建設,以為李熙提供兵糧維持同盟,換取和平。
烏重胤實力較平盧要強的多,但和徐州相比還不在一個等級上,與隔河相望的王ri簡比也稍有不如,眼下只能取守勢。為示和李熙的友好,烏重胤主動將奪取的藤縣歸還給了李熙,不過在兗州他還是屯駐了大量兵馬,這讓李熙不得不分出相當兵力駐守徐州,間接削弱了經營洛陽以東地區的力量。
三隻腳的桌子比兩隻腳的來的穩當,引盧士枚進入濮州,形成三足鼎立之勢,於李熙是有利的,而且單憑濮州一地盧士枚也休想發展起來,耗上他幾年,待其財窮力竭,或招安或吞併都是不錯的選擇。
河北的局勢維持現狀最好,既然朱克融有心想打破,那就只能暗中支持史憲誠、王ri簡和牛元翼跟他斗一斗,慢慢消耗其實力。李熙並非想撕毀當初和朱克融訂立的盟約,只是想延緩一下兌現的時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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