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醫院
穆然想都沒想就回答,「謝謝……」
這句謝謝,不知道是謝謝顧行知的善解人意,還是謝顧行知送她來醫院。
至少,顧行知是不知道的。
顧行知只知道,穆然毫不猶豫的下車了,一句話沒有留給他,就是拒絕了他去看外婆。
從某個方面來說,穆然也拒絕他了。
也是,五年前他比不過顏慕,斷了聯繫以後的五年,難道他就比得過顏慕了嗎?
穆家大小姐和顏氏企業大公子的事情,隔了這麼多年,依舊是寧城人津津樂道的,別人眼裡尚且這麼情深不移,何況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兩個人呢?
穆然有多喜歡顏慕,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這次回來,未必就不會嫁給顏慕,要是,要是穆然真的選擇嫁給顏慕,那他的一腔孤勇又算是什麼?
「穆然。」
顧行知打開車門,追了上去。和穆然十指緊扣,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
穆然看著糾纏上來的顧行知,頭疼得厲害。
前一秒剛說的不管她怎麼樣都支持她,眨眼的功夫又後悔了。
堂堂顧家二少,一諾千金的主兒,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言而無信的人?
「你說你要把護照簽證給我的,我怕你忘了。」顧行知理直氣壯的說。
穆然頓步,「好,我讓顧尋給你送下來。」
「那不行!」顧行知一口否決了穆然的提議。
穆然說了要給他的,穆然就要親手給他,一定不能夠假手於人。
穆然要是不方便,沒關係,他可以往前走,走一步也好,走一萬步也好,他都可以毫不猶豫的往前走。
「好。你在這兒等著,我去拿了給你送下來。」
穆然看著顧行知的眼睛,就這麼安靜的看著,並未有情緒流露,顧行知卻覺得,那雙眼睛裡面情緒萬千,已經把他的底氣擊得粉碎。
從來都這樣,穆然什麼都不用說,他已經明白她的決定,是好是壞,不需要言語,不需要動作,僅僅是感覺,就察覺得清楚。
「好。」顧行知學著穆然的語氣說了一個好,乾脆的鬆開了手。
他說,「我就在這兒等著。」
等著穆然把答應給他的東西送過來,等著穆然回來。
穆然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走了,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不留戀,不回頭,像時常在夢裡出現的那樣,消瘦的背影消失在轉角。
直到穆然的身影再看不見,顧行知終於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身子懶懶的倚靠在車窗旁,從兜里掏出了香煙和打火機。
他清楚,穆然不會回應他的。穆然的心不是石頭做的,也曾柔軟,也會毫無保留的去關心她在意的人,唯獨對他,鐵了心一般冷血,鐵了心一般絕情。
有幾分的把握,幾分的可能?顧行知已經沒有了估量。
本來,顧行知是拿定主意了的,不管用什麼樣的方法,他一定要穆然留在他身邊,五年的思念,五年的怨恨,他已經決定了玩不擇手段。可重逢的那一刻,當穆然的身影映入到眼帘的那一刻,顧行知就知道,想千想萬,想盡世間百態,只要穆然出現,那就是最大得變數。
他愛穆然,真的。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像是老天爺故意的捉弄,非要他對穆然一見鍾情,非要穆然對別人傾盡真心。
如果當初沒有來到寧城就好了,那麼,穆然只是穆然,只是出現在報紙上的一個名字,只是出現在報紙上,被冠以顏慕夫人的名字,而已。
如果當初沒有來寧城讀書也好,那麼,沒有開始,沒有可能,就不會報以想象,就不會心心念念的要她,非她不可以。
該怎麼辦呢?
把一個心思在別處的人硬生生留在自己的身邊,眼睜睜的看著她不高興,眼睜睜的看著她不快樂,眼睜睜的看著她掙扎,他真的可以無動於衷嗎?
顧行知狠狠的吸了一口煙,自虐一般,故意不出氣,直將自己嗆得連連咳嗽。
咳嗽聲一聲一聲,直敲打在穆然的心上。
她也奇怪,分明沒有看見,卻將顧行知咳嗽時候的樣子想象得那麼清楚。
清楚到了什麼地步?彷彿連顧行知眉頭皺起的弧度都看見了。
顧行知及其自律,不到聚會或者是其他大的場合,連酒都不會沾一滴。至於煙,顧行知曾經表明過態度,說是有生之年絕對不會抽煙的。
現在看來,何止是抽煙,煙癮還挺大的……
穆然低著頭上樓梯,走到最後一梯時被人擋住去路,她往旁邊躲閃,那人也往旁邊避讓。一次是客氣,兩次是湊巧,三次就是故意了。
「您……」
穆然抬頭,餘下的話卡在喉嚨中。
「顏慕?」她笑了起來,「你要下去?」
「本來打算去接你的,看見他送你過來,就打算省點兒事了。」顏慕也在笑,只是笑意很淺,淺得不達眼底,他問,「中午想吃點兒什麼?你先去看看外婆,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再聊一聊。五年不見,越髮漂亮了。」
顏慕說著,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摸穆然的頭髮。
從前都是這樣的,從來都是這樣的,在久別重逢的時候,更應該這樣,才能體現兩人的親近。可這一次,穆然卻下意識的避開了。
頭偏轉的弧度很小,卻像是一條看不見對岸的鴻溝,橫在兩個人的中間,隔絕了所有。
顏慕收回了手,早就料到了會這樣似的,丁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他笑,眸子深處竟然都帶著笑意。
「時間真的是一把刀,一刀劈下,就把親密的兩人生生變成了陌生人,甚至是比陌生人還要不如的人。穆然,這五年來,我無數次的想過,既然這樣,我何必促成你去國外?既然我被人束縛住了手腳,一步都靠近不了你,我又何必非要把你送到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本來只是有了隔閡,現在好了,隔閡變成了隔河,你我之間,越來越遙遠了。」
「這幾年多虧了你照顧外婆,真的謝謝你,顏慕,你的這份情,我會記一輩子的。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事情,只要你開口,我會竭盡全力的去幫助你。雖然,我的能力有限。有可能,這一輩子都幫不了你什麼,但是顏慕,我的心意,我的感激,是真心的。」
穆然想要岔開話題,她不想剛從顧行知那裡解脫,又在顏慕這兒繼續剛才的話題。
七情六慾,男歡女愛,這些事情,這些糾結,她是一點兒都不想討論了。
如果可以,她寧可從此往後孑然一身,孤身一人,誰也不辜負,誰也不抉擇,就和外婆住在一起,簡簡單單的過日子。
顏慕搖頭,「我不需要你幫我什麼,你想要平平淡淡,我也想要平平淡淡,僅此而已。好了,你千里迢迢的趕回來,我們先不談這些。走吧,去看看外婆,外婆醒了,知道你回來了,巴巴的盼著,就不要耽擱時間了。你把心事收收,高興一點兒,別讓外婆一眼就看出來你過得不快樂。」
聽顏慕這麼說,穆然故作輕鬆的摸了摸臉,笑著問,「真這麼明顯嗎?我只不過是坐飛機累了,又惦記著外婆,哪裡有什麼心事?」
顏慕裝作沒看見穆然暼向拐角處的餘光,笑了笑,領著穆然上樓,去了外婆所在的病房。
顏慕剛把門打開,穆然的身影還沒有出現,外婆就著急的問,「是不是然然回來了?」
穆然越過顏慕,大步走了進去,只一眼,眼淚就不爭氣的往下落。
上一次見面,外婆還好好的,怎麼也沒有想到,再次見面就成了這樣。
外婆老了,瘦了,眼睛珠子都是混濁的。手背上扎著針,鼻子上覆蓋著氧氣罩,加上旁邊不斷變化著數據,滴滴答答叫個不停的設備機器,穆然想象得到外婆病危時候的情景。
她撲通跪倒在外婆的床邊,兩隻手抓著外婆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真是不孝。
外婆病成這樣,她竟然現在才趕回來看外婆一眼。
說好了要讓外婆過好日子的,幾年來,卻是把外婆一個人留在寧城,半分孝道都沒有盡。
「外婆,對不起……我不該,不該出國的……對不起,現在才來看您。」
穆然一邊說一邊哭,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撲撲朔朔往下落。
外婆扯著嘴角笑,「傻孩子,哭啥?是外婆要你去國外的,也是外婆不願意去國外,就想在寧城待著的。一切都是外婆的主意,你不埋怨就好了,怎麼還往自己身上攬不是?一個人在外邊生活,苦了你了,快別哭了,起來,讓外婆好好兒看看,我這寶貝孫女兒是不是更漂亮了?」
穆然抹一把眼淚,淚水又流了下來,怎麼擦也擦不幹凈。
顏慕上前去把穆然扶了起來,抽了濕紙巾想要給穆然擦眼淚,想了想,只是把濕紙巾塞到了穆然的手裡。
說,「別哭了,外婆看見這淚人兒的的模樣,指不定怎麼心疼。乖一點,別像個孩子似的,總讓外婆擔心。」
外婆聽見顏慕說話,混濁的眸子明亮了些許,反握著穆然的手,說,「就是,還是顏慕說得對,還跟個孩子似的,讓人不省心,你再哭,外婆可就不高興了。」
穆然撇撇嘴,「他說什麼都是對的。外婆,我跟您說,顏慕從小都這樣,最是會騙人的,偏偏,他說什麼,人家都信。您火眼金睛,一定不要被他騙了,再說了,外婆,我才是您的孫女兒,您不護著我,你還想護著誰?」
「當然護著你,肯定是要護著你的!」外婆笑眯眯的看著穆然,看了又看,問,「你的事情辦好了嗎?啥事兒這麼著急,剛下飛機就去了?你的行李都是那小夥子送過來的。」
「也沒什麼,一點小事兒,就是時間急了點兒,已經辦好了。」穆然給外婆理了理碎發,問,「想吃點什麼,我去給您買,等到中午,我回家去給您熬湯帶過來。」
外婆搖搖頭,「吃不下了,一早的,小顏就帶了雞湯過來,軟膜硬泡的,哄著我喝了整整一碗,再要吃東西,就撐了。等一下醫生還要過來做檢查,不能再吃了。」
外婆剛再說,醫生護士就進來了病房,說是要做檢查。
穆然笑著對外婆說,「您去做檢查,我給您買點兒您愛吃的水果回來。」
外婆點頭說好。
等到外婆走了,顏慕指著病房的一角說,「你的行李都放在那兒,本來想著給你拿回家去的,又怕你直接來了醫院,就沒有拿回去了。換件衣服吧,等下我和你一塊兒去給外婆買水果。」
穆然走到行李旁邊,從行李箱里翻出了衣服,連帶著,把身份證,護照也拿了出來。
「他要的?」顏慕突然問。
穆然點頭,「總是要說清楚的。當初說走就走,沒給他留下隻言片語,他那個性子,肯定是把事情記在心裏面了的。我想,不管怎麼樣,都要和他說清楚的。」
「難得看見你這麼耐心的解釋一件事。穆然,要說清楚,這是一定的,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和他見面,和他把事情攤開了說,這是一定的,我知道,外婆也知道,大家都知道,你又何必這麼心虛,何必底氣不足的再三解釋呢?」
顏慕的問題把穆然問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玩再三的解釋?總是擔心別人不相信她只是單純的想要和顧行知八卦說清楚,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場,卻忘了,解釋就是掩飾,她解釋得越耐心,就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是該說的,我只是沒想到,昨天那麼長嗯時間,你們還沒有把事情說清楚。」
穆然抿抿唇。
她知道顏慕是在埋怨她沒有和顧行知斷乾淨。
她也想的,也想把關係說清楚,把立場說清楚,也想一切都按照自己想的那樣開始,按照自己想的那樣結束。
奈何顧行知不配合。
顧行知的性子,出了名的執拗,想說斷就斷,那是妄想,她知道的,顏慕也該知道的。
「去吧。」顏慕說,「我知道,他在樓下等著你。去把東西給他,寬了他的心,否則,我是真的害怕那個瘋子會衝到外婆的面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