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找一個機會
?她能體會到眼前這一位父親的愛,她一直渴望的父母之愛。
男人又拿出一塊上好的紫檀木,剛要刻字,忽停了下來:「你娘這一胎懷的艱辛,連頓飯都吃不飽,也不知是個男孩還是女孩……」他自言自語:「若是個男孩可以叫長楨,若是個女孩該叫秋橦。」
想了想,終是拿起了刻刀,一面一個「楨」字,一面一個「橦」字:「你那塊紫檀木來的稀奇,這一塊雖也是紫檀,卻只是尋常,是要委屈你的弟弟妹妹了。」
可誰活著,沒有委屈?
見女童獃獃的望著自己,烏黑的眸子一片澄凈,男人將女童拉到身邊,從懷裡摸出飴糖:「來,棽棽,叫爹爹……」
不知為何,沈秋檀心裡酸酸脹脹的,她努力的,幾乎是拚命的想發出聲音,可是連眼珠都不能動一下。
「爹爹許是看不到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出世了。」男人看著沈秋檀的眼睛:「棽棽,你記住,離開這裡,離開濟北州,如果有一天,爹要是不在了,你要跟著你娘好好活下去。」
他的影子越來越淡薄,聲音也越來越輕:「其實,傻著也沒什麼不好,若是醒來必須要品嘗痛苦,爹爹寧願你永遠都不醒來。」
…………
沈秋檀卻醒了過來。
天還沒亮,橘黃小貓獃獃的縮成一團,顯得有些倉惶。
她的眼神沒有焦距,尖尖的耳朵聽見冬夜的寒風直直吹透了柴房,爭先恐後的闖進她的心裡,叫她遍體生寒。
沈氏秋檀?她寄身的這一具身體也叫沈秋檀么?可為何她並不覺得這是別人的身體?
窗欞被吹得呼呼作響,小貓的雙眼仍舊有些獃滯,她覺得方才的「夢」不像是夢,反而像是回憶,而她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來到這具身體里,就像是她本來就像是這具身體的主人一樣。
只是之前的十年,她不在這具身體里而已。
而且,她可能還需要些時間來「恢復記憶」。好多別處聽來的話語和夢中的話交織在一起:
「刺史府的大姑娘都十歲了,還是個不會開口說話的傻子。」
「傻子還佔著這麼好的院子,聽說原來那位大人特別寵著那傻子。」
「我的女兒,十歲了。」
「我們棽棽長得可真好看,也不傻,只是不願意開眼看這個渾濁的世間。」
……
越來越多的話充斥在耳邊,沈秋檀的呼吸急促,原先那位沈刺史全名叫什麼?他的女兒又叫什麼?還有原來脖子上的那塊紫檀木牌呢?
她撒開小短腿,奔跑起來,感覺心都要跳出胸口。
她跑出了刺史府,跑到了城門前,只要再往前一點,她就可以跑到城門外,她就可以看到城頭上掛著的首級。雖然她看不清夢中的臉,可她肯定的想,只要能見到那個人,她就一定能夠認出來!
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她又猶豫了。
他們真的要這樣相見么?
那是她的爹娘啊。
她恐懼,她不敢看,心中的悲傷越聚越甚,最後都化作了滿腔的委屈與恨意。這一刻,曾經的沈秋檀與異時空的沈秋檀漸漸分不清楚。
小小的橘色貓癱在城門下,裹足不前,像是耗盡了力氣。
有人探了過來:「貓肉好吃么?」
吃飽喝足的是那位袁大人,城中吃不上飯的難民還多得是。
沈秋檀見有人聚攏過來,目露凶光,她奮力的站了起來,拔腿就跑,再次衝進了刺史府。她還不能走,她要留下,然後找一個機會,一個能要人命的機會。
沈刺史是不是她的父親,她不完全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袁賁這對父女殘暴無道,人人得而誅之。
生在和平年代,對陌生的少年都願意伸出援手的沈秋檀,竟然第一次有了殺人的念頭。
…………
然而,機會卻不是那麼好找的。
這一日,天氣晴好,沈秋檀悄悄的竄出了刺史府,一路向北出了城門,穿過了曉月湖,到了曾經她與少年藏身的那個山洞。
刻著名字的紫檀木牌和夢中的一模一樣,她要找回來。
不過幾日,山洞前的餓狼屍體都不見了,山洞中倒是乾燥,角落裡放著一堆亂柴,沈秋檀一眼就瞧見了亂柴堆下的靛藍小布包。她上前用爪子將布包打開,裡面放著她當初穿的一身舊衣,那個裝了飴糖的荷包,還有一個綉了青竹的荷包,荷包里裝了幾錠碎銀和零散的銅錢,最顯眼的確實原來別再少年腰間的那枚玉佩。
觸手細膩,溫潤如脂,這報酬很是豐厚。
如此看來,少年沒有撒謊,他成功的等到了救援的人,要不然不會有這般妥帖的處理,可這裡面沒有她的紫檀木牌。
她將小布包略一歸攏,刨出乾燥鬆軟的泥土和木柴,又將其覆蓋,然後走出山洞,繼續尋找她的紫檀木牌。
白雪反射著強烈的日光,橘黃小貓眯了眼,然而差不多一天過去了,山洞前的大片雪地都被她翻了個遍,竟絲毫找不到那木牌的蹤影。
眼看紅日西沉,她一步三回頭的回了城,剛進城便聽到一陣喧嘩。
「朝廷派兵來了!」
「終於來平叛了么……定的什麼罪?」聲音漸漸弱下去,他只是個平頭百姓,袁賁屠戮半個城池的餘威尚在,可也因著袁賁使他們不至於餓死,之前那位刺史大人倒是愛民如子,可真的是吃了這頓沒下頓。
「當然是謀反啊!這還用問?聽說領兵的是原來的千牛衛大將軍,蕭家四郎,蕭暘蕭季青!」
「嘶……」圍觀者倒吸一口冷氣,從天子近臣成了一方大員:「竟然是這尊大佛!大長公主可真捨得,若是蕭暘親臨,想必這丈定然是穩的……」
言語不勝唏噓,終於有人問道:「那原先的那位刺史大人呢?」他人雖然死了,可當初若不是他不捨得那一倉糧食,也不至於餓死這麼多人。
被問的人搖搖頭。比起對死人的處置,他們當然更關心自己。
如今朝廷大軍壓境,這位袁大人不知道會不會再次屠城……
「散了散了!竟敢妄自揣度袁大人,禍亂民心,誰再敢多說一句,本官必叫他身首異處!」
眾人迅速散去,心中卻不齒這小小亂兵的自稱,不過是亂臣賊子、土匪頭子的簇擁,竟敢自稱「本官」?所幸朝廷的大軍就要來了,這些小人也得意不了太久了。
沈秋檀眼神晶亮,朝廷終於有所動作了。
那個蕭家四郎聽起來很是了得啊。
如此一來,收拾了袁賁,沈大人的清白是不是就要洗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