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鋒芒
一路跟著,安玲瓏知道,前面的那個少年早就發現了她的目的,但他沒有任何動作,那麼安玲瓏也就坦然地跟著。約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們走到了一個門口蹲著一頭石獅子的宅院前。
少年被人們抬了進去,而安玲瓏和風如令被擋在了外面。
就在安玲瓏想跟風如令越牆而入的時候,一個跟在少年身邊的人竟然走了出來,並請他們進去。
這裡是蘇州的商會總堂,此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
見到那個少年,在座的無論老少,都站了起來,口稱:「舵主。」
安玲瓏已經猜到,這個少年就是季檀。
季檀被推到主位上,大家才落了座。安玲瓏毫不客氣,拉著風如令找了個空位坐下。人們見安玲瓏是跟著季檀進來的,不敢怠慢,好茶也端了上來。
「開始吧。」季檀向坐在最前面的一位中年人示意了一下,中年人微微點頭,站在了大廳中央。大廳頓時靜下來。
中年人拿出一份書卷,讀道:「昨日季家捐大米三千石,藥材十七種五百斤;趙家捐大米兩千石,藥材十三種五百斤;張家捐大米一千六百石,藥材十一種四百斤;袁家捐大米一千石,藥材十種二百斤;喬家捐大米一千石,藥材十種一百五十斤……」
人們都認真地聽著,安玲瓏和風如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臉上看出了震驚。這不是商人之間的攀比,而是一種無私和無畏,而倡導這項活動的季檀,其財力和手段讓人難以想象。
讀到最後,出現了一個不和諧的現象,因為排在末尾的韓家什麼都沒捐。人們把目光投向了韓家的當家人——一個不過三十歲的男人。
韓家當家人韓傑站了起來,走到大廳中央,說:「舵主,韓某有話要說。」
季檀做了個請的姿勢。
韓傑長揖過去:「各位都是蘇州乃至整個儀國的巨賈,財力雄厚,而我韓家起家不過六十年,凄凄寒門而已。如此大幅的捐贈,我韓家實在無力支撐。此次韓某希望退出總舵,請舵主網開一面。」
半晌,沒有一點兒聲響,人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從韓傑身上轉移到了季檀身上。
季檀的表情還是那麼慵懶,只是,他站了起來。
安玲瓏和風如令臉上的表情都有點控制不住:這是什麼意思?季檀原來能走路啊。那他坐輪椅是因為……嗯……懶?
季檀沒有多餘的話,只是在臨走出大廳的時候說了一句:「還是不夠成熟啊。」
安玲瓏一口茶水沒咽下去,直接噴了出來。人家比他大十來歲,他竟然說人家不成熟!不嫌害臊!
季檀就這麼走了,安玲瓏覺得現在沒必要跟上去,因為以她的直覺,應該會有不平常的事情發生。
不平常的事情在第二天下午就傳遍了蘇州的大街小巷——韓家的滿載了大米、準備發往北方的一百多艘大貨船在昨天晚上剛出海不久就全部沉沒,而韓家在蘇州的各大店鋪走水的走水、遭劫的遭劫,損失殆盡。而這一系列的事明顯不是偶然,原因是在所有的災禍過後,韓家只損失了財產,卻沒有一個人傷亡,就算是跟著貨船出海的人們,第二天早晨都被發現躺在一座關帝廟裡,一個不少。
韓家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回憶著初次的見面,安玲瓏敬佩的心情仍然毫無顧忌地表露出來。安玲瓏問米男:「聽了這件事,你有什麼看法?」
米男仔細想了想,說:「韓家明明有能力救濟百姓但故意推諉,受到懲罰也是應該,但季公子直接讓人家破產,罰的有些狠了。不過,經過這件事也能看出,季公子在商界有極重的地位、極高的聲望,誰都不敢對他的決定輕易置喙。」
「就這些?」
「嗯……我想不到了。」
安玲瓏說:「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只有威望是遠遠不夠的,更重要的是手腕。能這麼輕而易舉又不留痕迹地做成這麼大的事,說明季檀的關係網和消息網極其廣泛——這也是我一而再再而三請他幫忙的原因。」
「您還請他幫過忙?」
「當然,一件很大的事。」
安玲瓏記得,就在聽到韓家破產的消息之後,她獨自去了一趟四季苑。季檀似乎早就料到她會來,所以一路上沒人阻攔,反而有兩位漂亮的姑娘將她引到了身在濯蘭苑的季檀面前。
「季公子。」安玲瓏先開口。
「玲瓏郡主。」季檀從輪椅上站起來,欠了個身,做了個請坐的手勢,然後又坐回輪椅。
坐在季檀對面,安玲瓏說:「原來季公子早就認出我了。」
季檀一笑,說:「我只是早就知道陛下會派人表彰我,為了顯示朝廷的重視,派來的人一定地位不低,而郡主離蘇州又比較近,應該是最佳人選。」
「那季公子接不接受陛下的表彰呢?」
季檀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說:「在下祖上留下家訓,不許後人做官。郡主有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獎勵呢?」
安玲瓏知道季檀作為一個商人,所謂的「實質性獎勵」到底指的是什麼,所以她坦白地說:「沒有。」
「沒有?那太遺憾了,」季檀配合性地露出了難過的表情,「看來朝廷一點兒都不慷慨。」
「非也,」安玲瓏說,「像季公子這樣,能在江湖做一個殺伐決斷的首領而不被朝廷懲罰,說明朝廷太慷慨大度了。」
「郡主這話可要有證據,可不要平白冤枉了好人。」
「冤枉?」安玲瓏冷哼出聲,她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閣下以為做了這麼大的事能天衣無縫?朝廷沒有辦法進行任何調查嗎?就算別人沒有辦法,我安玲瓏有。」
季檀眉尖一跳,他知道,安玲瓏也不是隨便說說,她擁有獨立的探聽消息的組織紅豆館。曾經,如果這樣的威脅,季檀是不怕的,因為江湖上沒人能撼動他的地位,沒人敢質疑他的決定,哪怕像韓傑這樣受過懲罰的人,也不敢有怨氣。可現在,面對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他竟然有一瞬的驚詫。
是因為安玲瓏成竹在胸的神色嗎?還是因為她往來不敗的威名?或許是她的身份背景?或許都是,又或許都不是。季檀說不出來。
但季檀還是保持了他一貫的慵懶傲慢:「看來郡主這次不只是來表彰我的,更是消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