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剛進屋子,一股淡淡的香氣便迎面撲來,她不由得想起冰冷的水草。只見這間房用屏風隔斷,臨窗擺了一張案桌,案桌旁是書架,還有一般家室里都會有的一些擺設。如果不是她知道自己身在王府,夏雲煙會真以為自己是在尋常的書香人家。她輕輕繞過屏風,看到一張香案上,繚繞的香煙正緩緩自香爐而升。案桌上,是一副素雅的山水墨畫,光影淡淡的從窗格透到畫上,有一種夢幻的感覺。

夏雲煙朝正中那張顯眼的紫青色檀木大床走去,看到司馬夜正躺在床上,昏暗的燭光照亮了他半邊臉。她看到睡夢中的他也緊皺著眉頭。

似乎是聽到響動,他緩緩睜開眼,見到夏雲煙時,明顯愣了一下,夏雲煙尷尬的問,「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她,看得她渾身難受,只得別過眼,「我……我聽說你病了,所以來看看你。」

「為什麼?」他開口問,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有很久都沒說過話了。

「什麼為什麼?」夏雲煙傻了一下,隨即說,「哦,那天你彈了那麼久的琴,我卻睡著了,想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現在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他依然冷淡的說,明顯在下逐客令。夏雲煙臉上一紅,「我……既然病了,怎麼沒個人照顧你?」

他抬起眼,「我不喜歡吵,叫他們下去了。」

「哦,是這樣。可是病了沒人照顧……」話還沒說完,她才發覺自己也是那個不受歡迎的人。夏雲煙手足無措的退後了兩步,「那……你吃過葯了沒?」

他看著她不說話,目光差點沒把她凍成冰人,可一瞬間,夏雲煙卻在他眼裡看到了憤恨和掙扎。她急忙退到屏風邊,「我……我走了。」

她匆匆逃到門口,卻突然聽到他沙啞的聲音從屏風那邊傳來,「你留下。」她沒來由的一顫,說老實話,她寧願欠著這個抱歉,也不敢再接受他目光的洗禮。可他都開金口了,她難道還能說不嗎?

夏雲煙只得又一步一步拖到屏風邊,聽到他說,「我渴了。」

她還是先愣了一下,看到外間煨著的熱茶,急忙道,「好,我馬上給你倒杯茶。」

把茶遞給司馬夜的時候,夏雲煙的手指不經意與他相碰,發現他溫度高得嚇人,她一時忘了顧忌,說道,「你體溫好高!還在發燒嗎?」伸手碰碰他的額頭,果真燙得嚇人。

「你到底有沒有吃藥?」

「不然我叫大夫再來幫你看一看。」

「還是……」

「正常的。」他冷冷的打斷她。

「什麼?」

「哪有那麼快!」他有些不耐煩的道。夏雲煙總算明白過來,他是在說吃過葯,只是還沒退燒而已。她鬆了口氣,但同時畏懼又湧上心頭,一時不知道該幹什麼,看到一旁的架子上放了一盆水,看上去應該是給他降溫用的,只不過照顧他的人都被他趕走了。於是她站起來,「那不然我幫你降降溫。」

這一次,他沒再說什麼,只是閉上眼。夏雲煙拿起一旁的帕子,將它打濕以後,擰乾,輕輕敷在他額頭。

「風寒怎麼會加重的?是不是因為那天撫琴受了涼?」有了事做,她感到不那麼緊張,試圖與他說說話,順便緩解自己的壓力。

「淋了雨。」

「淋雨?」夏雲煙想了想,「是前天晚上吧。怎麼會淋雨的,下人們都沒給你送傘嗎?」

等了一會,沒得到回答,夏雲煙還以為他睡著了。正準備起身換帕子,聽到他疲憊的說,「你待著。」

「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麼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回答。總之到司馬夜沉沉睡去,夏雲煙也一直在用冰水幫他降著溫。好在睡夢中的他看起來也沒那麼讓她感到害怕。她做著做著,不知不覺也在他床邊睡了過去。

夜幕漸漸降臨,明亮的星星也一閃一閃的注視著天空下的人們,包括這王府里的一切。當月光緩緩的照進夜居樓里,床上的人動了動,睜開眼來。額頭上的濕巾因為轉動而滑落。身上的燥熱和酸痛感也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醒的頭腦。床邊有人動了動,他半撐起身子,發現夏雲煙跪在地上,趴在床邊睡得正香。因為這不太舒服的姿勢,她動了動,略微伸伸腿,又繼續睡下去。

燭台上掛滿了燭淚,只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格灑落在她的臉上,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暈,她長長的睫毛如羽扇一樣,在冬日冰冷的空氣中微顫。一時間,司馬夜看得有些迷茫。空氣中傳來她輕微而均勻的呼吸聲,他目光冷冷的定在她雪白的脖后,冰涼的手在不知覺中已經撫上她的臉。從柔順的發間斜斜向下,到臉龐,再經過她柔嫩的紅唇,最後停留在頸間。

頸間的大穴正有力的跳動著,仿如一朵艷麗的罌栗花,不斷的催促著他摘下它。一個聲音在他的腦海中久久回蕩。

殺了她,她不是你的妹妹!

她是個害你失去爹的野種!

望著女人白皙的頸項,他面無表情,只有眼裡閃爍著致命的陰霾。

還記得後院那個瘋女人嗎?她是你娘,是她把她變成那樣的。是她害你失去一切!

腦海中的聲音越來越大,到最後震得他耳朵鳴鳴發響。

你還在猶豫什麼?你還在猶豫什麼?接她回來,不正是為了報仇嗎?你還在猶豫什麼?

一個諷刺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你個懦夫,膽小鬼,佬種!你為什麼不現在殺了她!上官伶也不在她身邊,你可以輕而易舉的殺了她。可是你猶豫了!你在怕什麼,你在猶豫什麼?

「不,我可以慢慢的折磨她!」他喃喃自語,痛苦得扭曲了表情。

慢慢折磨?你為什麼給自己找借口!你根本就是下不了手!你個笨蛋,你為什麼下不了手,她是個野種,是害你不快樂的人!你快殺了她,殺了她!遠處,一點燈影飄飄悠悠迅速往這邊靠近,仿如黃泉上艷麗的漫珠沙華,引誘著他帶她走向永恆的死亡。

他的手慢慢緩緩縮緊,只聽見那個聲音不斷重複著。

殺了她,殺了她,快殺了她……

寒冷的夜風應聲而進,門突然被人撞開,上官伶焦急而憤怒的面孔出現在屏風旁,在看到眼前的一切時,他眼裡的眸光瞬間變冷。

「你在幹什麼?」他冷冷呵斥道。

司馬夜平靜的將夏雲煙頸項的一縷黑髮撩向她腦後,這才抬起頭,「你覺得?」

床邊的人這時終於也被驚醒過來,看到兩個男人都看著對方,上官伶臉色時青時白,而司馬夜則一臉平靜的看著他,眼裡是她久未再見的陰森和寒冷。屋裡的氣氛壓抑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過了良久,伶才開口打破了平靜,「過來!」看也不看她,他只冷冷的命令道。夏雲煙覺得空氣里似乎到處都是機關,稍不注意。一旦觸動這機關,她就會馬上中箭身亡。所以她緩緩的站起身,確定沒有任何危險時,才敢往伶那邊走。誰知道背後一隻手突然拉住她,她嚇得一個哆嗦,聽到司馬夜平靜的道,「照顧我這麼久,你也該累了,跟鳳夕回去休息吧。」

「是。」夏雲煙小心翼翼的回頭,看到司馬夜嘴角勾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定定的看著伶。而伶在聽到這句話之後,臉上的神色更加不好。一等他鬆開手,她急忙奔到伶身邊,「我……我們回去吧。」

上官伶一句話也不說,拽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夏雲煙一路跌跌撞撞的小跑著跟他回到禁苑,一進屋子,他就將嬌奴給吼了出去。夏雲煙趕緊躲到床上,卻被上官伶給搶先一步掀了被子,她急忙抱住頭,喊道,「伶,你不要生氣。」

她害怕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只可憐的小兔子,反倒讓上官伶一愣,意識到她在害怕自己,他突然沒了怒氣。

夏雲煙等了半天,沒等到伶吼她,反感覺他在床邊坐下,她悄悄抬起頭來,看到他神色黯然的坐在身邊,她輕聲問,「伶,你怎麼了?」

「伶?」

「對不起。」

夏雲煙被他突如其來的道歉嚇了一跳,聽到他繼續說,「上次不該跟你吵的,你也有你的道理。」

「伶……」難道不見的這兩天,他一直都在想這個嗎?夏雲煙望著他,「其實我也有不對,因為伶都是為我好。」

「你知道就好。」上官伶拍拍她的腦袋,「總之,我們兩個都有不對。大家以後不要再犯就好。

「伶……」夏雲煙抱住他,「我們和好好不好?」

「怎麼,現在不算是和好嗎?」上官伶笑著反問。

「是是是!」夏雲煙急忙點頭,「那你也不生氣了?」

「還是有一點。」

「為什麼?」她皺起小臉。

上官伶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因為你不聽我的話,沒有離司馬夜遠一點。」

「為什麼伶這麼不相信他啊?」經過今天,她覺得他還好啊,也沒對她怎麼樣。

「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他值不值得我們相信。等到時機合適,我會帶你離開王府。」待在這裡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剛才那一幕更加深了他心裡對司馬夜的懷疑和不安。

「不值得?伶,你是不是有什麼瞞……」

「好了好了,睡覺!」不給她機會問下去,上官伶堵住她的話,起身就走。

「伶……」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夏雲煙皺起眉。伶為什麼一直警告她不要對司馬夜太放心,是他發現了司馬夜什麼事,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對司馬夜放心過。說起來,到瑞定王府來的決定,也是在她醒來時就已做好。也就是說,司馬夜救下她和伶后,伶醒來時,她還在昏迷之中,那個時候,他們之間恐怕就有一段對話,而這段對話就是伶答應跟司馬夜回王府的原因。

那時候,她到底錯過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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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下之臣――鳳棲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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