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十四章手足泯恩仇】
這兩天趙護衛都沒有出現。
李心容耳邊再沒人像個日晷提醒她,只是她知道,不是他不在,而是離得有些遠,自己在他眼裡恐怕就是朵毒花,等到了第十五日,他還是會出現。
她掐算了下日子,四天,還剩四天可以留在這。
到了東郊宅子,瞧著大門前掃得乾乾凈凈,敲了門,便有個姑娘開了門,李心容笑道:「這麽大的宅子,你一個人倒收拾得來。」
梅落怔忡片刻:「李三……姑娘?」
李心容笑了笑:「我是他的姊姊。」
梅落點點頭,迎她進來。難怪來了幾回青樓對姑娘都不斜視半分,原來本身就是個美麗女子,她還以為這李三爺有暗病來著。
「他呢?」
「李爺在樓上午歇。」
「他病可好了些?」
「好了許多。」
一問一答,半個字也不多說,李心容笑笑,與其說梅落嘴拙,倒不如說她有些涼薄。隨她去了正堂,喝了茶,問李悠揚近況,聽他肯吃藥也不亂跑了,才稍稍放下心來。
過了半個時辰,梅落欠身:「李爺差不多醒了,奴婢先過去伺候。」
「去吧。」李心容一人走到前院,看著院子里收拾得乾乾凈凈,笑了笑,手腳很利索,她果真沒有看錯人,這樣堅強的姑娘才救得了她那自暴自棄的弟弟。
過了一會,李悠揚過來,遠遠就喚了她一聲「三姊」,李心容回身,瞧著他面色依舊略顯蒼白,可是精神卻好了些,笑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
李悠揚淡笑:「三姊又來視察了。」
李心容笑笑,喚他過來曬太陽。
說了一會別的話,李悠揚讓梅落去外頭買點果子,等她走了,才道:「三姊是知道梅落的身分,所以才讓她來伺候的吧。」
這點她沒否認,也無須否認:「是。」
李悠揚搖頭笑笑:「你自小就識人心……曾讓她好好活著的人,自己卻要死要活,身為男子,實在很丟臉,所以你算準了我會聽她的話。」
李心容笑道:「這有什麽不好?一個姑娘遭遇了那麽多苦難都能為了一句話活下去,你又有何心結解不開要如此?」
李悠揚嘆氣:「就是不知有何心結。從母親被迫自盡以後,我便想著如何報仇,可仇報完了,心裡卻不舒服,甚至不知自己這般行屍走肉有何意義。」
李心容盯著他,緩聲道:「因為你的恨早就磨滅了,你恨的是我母親,可你還沒來得及給她致命的打擊,她就離世。而對著二哥一家,你更多的則是手足情,畢竟他們從不知情也不曾害過你,你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徒勞無功,所以你才會幫安素,你認為她如今這樣都是你造成的,你要彌補,但是你不願承認。你的心結早就不是你母親的死,而是你身為李家後人的歸屬感,只是你既不承認,也不肯脫離。」
李悠揚沉默了許久,渾身都覺刺燙,她的話字字見血,將他心底的陰暗一點一點的挖了出來。再開口時,聲音略有些沙啞:「三姊說話還是像把刀,一刀一刀的剜,不留情面。」
李心容何嘗想在他生病時說這些話,只是她剩下沒有多少時日了,下一次能出現在這誰知道是什麽時候,那就讓她殘忍一次,賭一回。
都是李家人,都是同一個父親,誰又願意看到這種局面。
李悠揚長嘆一口氣:「三姊的意思,是要我登門道歉求二哥二嫂原諒,再和和氣氣的做一家人?」
「你不願?」
「是,我不願。」
「三姊不求你們能重歸於好,卻不想你們繼續結仇。」
李悠揚擰眉:「我再想想……」
李心容半句也沒退讓:「你要想到何時?想了兩年多,還沒想夠?而且你別忘了,駱言和安素為什麽受到阻攔。」
李悠揚輕笑一聲道:「那傢伙跟了我這麽多年,連這種事都擺不平,真沒出息,既然李家人擺明不接受他,他就不會把安素拐跑?」
他如今這麽拚命去跑商,打算用錢去打通他們,也不想想那得花費多少時日,不如帶著姑娘直接跑。
李心容說道:「你只想著讓駱言努力,但你可曾想過安素的性子?她是那種會丟下全家人跑的姑娘?」
李悠揚頓了頓,眉頭擰得更深:「三姊是鐵了心來當說客的。」
李心容見他如此,笑了笑:「對。」
李悠揚拿她沒辦法,看著挺漂亮的人,卻是一肚子的痞氣。
「去吧,反正他們又不會把你吃了,而且,我好像無意中把你買宅子再便宜轉讓給他們的事說漏了……」
李悠揚差點沒跳起來:「你怎麽知道這件事?」
李心容笑笑:「我有個不錯的密探。」
「駱言那小子?」
「這麽懷疑自己的管家可不行。」
李悠揚也懶得猜了,他最猜不透、想不透的就是這三姊,只要她不說,自己也問不了。忽然,他想起打發梅落出去是有事要和她提,遂說道:「三姊,我想托你照顧梅落。」
「我?她在你身邊待著不是挺好的?」
李悠揚淡笑:「我的病我自己知道,就算好好治也不過活幾年,如今讓她走她不走,那等過了兩年,我死了,你把她領走吧。」
李心容搖頭,提步便走:「我和梅落明顯不是合得來的,你另尋他人吧。要是不放心,那就多活幾年。」
李悠揚哭笑不得,當真拿她沒辦法。
李心容邁步出去,一眼就瞧見梅落在外頭,她笑了笑:「回來啦。」
梅落微點了頭,李悠揚瞧見她,也不知方才的話她聽見了沒,只是他的態度很明確,於她,不留。
因要交接府衙事務,近來宋祁都回來得晚,飯也無暇回來吃,安然便做了飯菜送去,初到府衙,還被人多盯了幾眼。
說是來尋宋祁,立刻有人反應過來,抿笑問道:「可是宋通判的媳婦?」
安然笑笑點頭:「還勞煩大哥通報一聲。」
正和覃大人商議城西水利的宋祁聽見安然來了,急忙出去,見她神色淡然,被旁人圍觀也沒不自在,便和她到了後院自己休憩的小屋裡。
待她擺好飯菜,才道:「下回不必送來,我盡量早些回去。」
安然笑道:「怎麽?嫁了你便不許我四處走了呀。」
宋祁見她說頑皮話,笑了笑:「是,不願讓別人多瞧你。」
兩人相視笑笑,安然夾了菜給他:「快吃吧,別涼了。」
宋祁吃了幾口,說道:「等回了京城,便有人伺候你,再不用親自下廚燒水,這些時日委屈你了。」
安然淡笑:「一點也不委屈,如果是讓我給別人做飯菜,那才是委屈的。」
宋祁心中微動,也明了,自己是她的夫君,所以無論怎麽「伺候」,她都不會有怨言,反而是開心的。
吃過飯,他送她到府衙門口,門口的捕快見了,嬉皮笑臉道:「嫂子走好。」
等她一走,眾人便開起宋祁的玩笑,平日里他有些嚴肅,今日不打趣打趣往後可就沒機會了。宋祁面上略顯尷尬,心裡倒是高興的。
夜裡宋祁歸家晚,安然已經梳洗好,灶上還燒著水,只等他回來洗身後就可以睡了。
宋祁洗凈後,和安然說了會話,也確實是累了,便讓安然先上床,自己去吹滅燈。重新回到床上,他習慣性的抱著安然,身子又軟又暖,十分舒服。又說了幾句,兩人便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