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對牌
「救命啊!救命啊!三夫人要把我送去柴房裡打死呢!」
文兒見勢不妙立刻大聲叫嚷,扯著嗓子掙命,像條被撈上岸邊的魚一樣拚命掙扎,試圖逃跑。
但姜氏的人死死把她按住,還弄條帕子把她嘴給堵上了。
文兒掙扎不過,喉嚨里哼哼著,盯住了三爺宋悅求救。她心想三夫人若是瘋了,總不能三爺也跟著一塊瘋吧!
宋悅見媳婦如此強勢,不由皺眉:「這……不妥吧?她好歹是母親跟前的丫頭……」
姜氏不以為然地笑道:「收拾刁奴,殺雞儆猴,有什麼不妥?正因為是母親房裡的,才不能讓她帶頭以下犯上。不然人人都效仿起來,這府里不是亂套了嗎?」
「可是……」
「爺,母親這幾日為家裡的事殫精竭慮,我瞧著人都瘦了一圈。府外的風波就夠鬧心了,難道宅子里還讓她老人家操心不成?整飭府邸的事,就由我來全權出手吧。」
不由分說,姜氏便命人將文兒送往後面柴房。
可憐文兒這回是一個人跑出來辦差,身邊連個幫忙報信的人都沒有,手裡燈籠早就落在了地上,被人扭送著押走了。
姜氏上前扶了宋悅的胳膊:「母親已經睡下了,爺,咱們也回去歇了吧。妾身的病還沒好利索,這會子只覺得頭暈眼花,身上沒力氣,偏生母親又委了我整頓家宅的差事,明日一早我還得掙紮起來管事……」
宋悅拍了拍妻子的手:「辛苦你了。」
「唉,談什麼辛苦。」姜氏輕輕嘆了一口氣,「府里多事之秋,咱們各自出力便是。」
夫妻兩個就帶著一群下人,回到了自家院中,然後關了院門房門,吹燈落帳,安歇了。
文兒被丟進柴房裡,捆得結結實實的,固定在一根柱子上,想跑跑不掉,想喊也喊不出。帶她去的婆子們篤定她沒辦法逃離,連看守也懶得看,鎖上門走了。
倒是沒有像打雙紅一樣打她。畢竟是老夫人在家,姜氏不想鬧得太厲害。
不過就算不挨打,柴房裡又冷又黑,文兒獨自一人被捆在那裡,沒一會就凍得手腳冰冷,全身血液都像是要不流通似的。外頭風吹樹枝,刷刷的響聲嚇得她一個勁兒掉眼淚。
宋老夫人房裡,自從老夫人歇了,丫鬟們便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兩個值夜的在榻上陪宿。
三更天的時候,跟文兒住一個屋的小丫鬟跑來找三喜,說是文兒自從出去就一直沒回來。三喜這才想起還有個文兒。
「我都被三夫人氣糊塗了!把她給忘了。她不是去找三爺?怎麼還不回來?」
於是三喜趕緊打發人出去尋文兒。
尋了半天,有個婆子在路上撿了文兒掉落的燈籠,回來稟報說人不見了。
「必定又是三夫人弄的!好好一個大活人,難道還能長翅膀飛出府去不成?」
三喜氣呼呼穿了斗篷,就要帶人去三房要人。
剛出了院門,正好瞧見幾個人影朝這邊走來。
「是誰?」三喜命人提燈去迎。
走得近了,原來是大小姐宋惜院子里的兩個婆子,一左一右扶著小丫鬟文兒。
文兒哆哆嗦嗦,一見到三喜就哇一聲哭了出來。
「姐姐,我被……」
「收聲!三更半夜的,別驚動了老夫人睡覺!」三喜呵斥她閉嘴。
宋惜的婆子上前低聲道:「三喜姑娘,文兒就交給你了。她是被三夫人關進後頭柴房了,正好被四爺院里的人路過瞧見,就稟報到我們這邊,大小姐命我們把人救下來的。大小姐還囑咐,此時夜深了,只把文兒悄悄送回來便是,別打擾老夫人安寢,一切事情等明日天亮了再說。」
三喜聽得心驚,萬萬沒想到老夫人回來了,三夫人還敢隨便送人進柴房。
這要不是四爺的人恰巧路過……文兒豈不是要在柴房裡凍半死?今夜可是十分寒冷的!
「真是欺人太甚!她怎麼敢接二連三欺負我們院子里的人!她眼裡還有老夫人嗎?」
宋惜的婆子道:「姑娘也別生氣了,明日主子們自會處理,我們做下人的,就不要過多議論了。」
兩個婆子告辭,提著燈籠走遠。
三喜便也不去找三夫人了,立刻命人接了文兒進院,大家輕手輕腳關了院門,又輕手輕腳各自回房歇下。
三喜親自送文兒回房,問明白事情經過,安撫了她好一陣。
三喜和雙紅是一個房間里睡覺的,離開文兒回去之後,見到雙紅半昏半睡地躺在床上,又是一肚子火。
「這府里難道成了三夫人的天下不成!」
她氣憤地卸了斗篷,準備上床睡覺。雙紅那邊傳來一聲沙啞的回應:「你別急,老夫人想必自有定奪的,我們等著便是……」
「你醒了!」三喜驚喜撲過去,看到雙紅虛弱睜開的眼睛。
喂水喂葯地伺候了一陣,三喜把文兒被關的事告訴了雙紅,還有今晚姜氏當面對老夫人不敬。
雙紅困頓閉了眼睛:「沒關係,沒關係的,等著吧,老夫人不會任由她猖狂……」
一句話沒說完,又沉沉睡去。
三喜睜著眼睛熬了半宿,越想越氣,天蒙蒙亮時才胡亂眯了一覺。
是外頭的腳步聲把她驚醒的。
一睜眼,發現天已經大亮,三喜連忙起來收拾收拾,就往老夫人房裡趕。她誤了伺候起床的時辰!
可沒想到,老夫人已經起床梳洗完畢,精神奕奕地坐在廳里了。
廳里站著一溜管事媳婦,按身份高低和差事不同,大家有規有矩整齊站著,低頭聽訓。
三喜躡手躡腳進去時,老夫人已經訓話完畢。
親信嬤嬤嚴肅地對管事媳婦們道:「……老夫人的話可都聽見了?你們需要知道,府里亂不了,也永遠不會亂,誰要是起了趁亂胡鬧、渾水摸魚的心思,恐怕就是自己作死。咱們宋府向來待僕役寬厚,沒有虐打或發賣的傳統,可若是有人太不懂事,少不得,這回老夫人也要破一破例了!聽見沒有?」
管事媳婦們齊齊低頭應是。
「時辰不早,都各自做事去吧。各司其職,哪兒也不許出差錯。你么兩個,把對牌發下去。」
嬤嬤指了兩個小丫鬟,讓她們把桌上紅漆托盤裡擺著的對牌發給管事們。
三喜見狀驚訝。
盤子里的對牌她認識,是當年府里換舊牌子的時候打的,一共打了兩套,現在用的是雙魚紋的,就是姜氏掌管的那套。而盤子里的,是萬字紋的,一直放在庫里擱著沒用過。
沒想到老夫人竟把這套拿了出來!
原來是要替換現有的對牌啊!
那麼,姜氏手裡的那套,自然是不管用了。老夫人親自發下去的對牌,管事媳婦們才會認。
萬字紋啟用,雙魚紋自動作廢!
三喜眼睛亮晶晶的。姜氏昨晚死活不肯交出對牌,老夫人卻釜底抽薪,當面不說什麼,今日一早就換了對牌,直接拿掉了她的管家權!
等管事媳婦們都退下去做事了,三喜這才上前告起床遲了的罪,順便把昨夜文兒被關柴房的事做了彙報。
「文兒嚇得不輕,奴婢自作主張,放了她三日的假,讓她在房裡好好休息。」
宋老夫人點點頭:「嗯,回頭把我日用的點心送一份給她去,就說我替她做主,這苦不會讓她白受。雙紅那裡,醫藥起居你們精心照顧,再額外給她支二十兩銀子,讓她置辦一身新衣服——那晚的衣服不是被打壞了么。」
「奴婢替她們多謝老夫人恩典!」三喜磕頭。
點心和銀子是小事,關鍵是,雙紅和文兒雖然受了磋磨,但老夫人肯撐腰,她們日後不至於因此抬不起頭來!
更讓三喜驚訝的事是,老夫人不但換了對牌,還一清早就讓人把三房的院子給圍了起來,不許裡頭的人進出了!
安陸侯府的護院們每隔二十步站一人,將三房院子圍了個圈,誰試圖闖門或者跳牆,必定會挨揍。
有婆子進來稟報:「……已經揍了三個人,打完都被丟回院子里去了,現在總算是沒人敢硬闖出來。不過,三夫人隔著門哭,對守門的人說要面見老夫人。」
宋老夫人揮手讓婆子退下,自然是不見。
老夫人道:「我昨晚已經給了她機會,是她自己不肯悔過,反而變本加厲,這也怪不得我了。」
三喜心裡頭別提多解氣,「老夫人,要關多久呢?」
「先關著吧,等你們二爺和四爺回來再說。」
宋老夫人關了三兒媳,連三兒子也一起關了。之後就不再提起此事,彷彿府里一切如常。
府中下人們都知道老夫人動怒,變得謹言慎行,做事更加謹慎小心,一時間,安陸侯府的空氣都變新鮮了。
如此一連過了幾日。
靈感寺那邊,顧心的佛事還在做著,募捐入手的款項越來越多,開始幾日多是祝老闆那樣的商人來大筆捐資,最後這兩日,漸漸開始有官眷前來,雖然沒有商人們給得多,但幾十兩、幾百兩的數額都有。
到了第七天,最後一天的時候,有兩家伯爵府的人來送錢。
竟然還有章宰相家的一位太太!
雖然不是當家太太,也不是親近嫡支,但也讓顧心十分意外和驚喜了。
私下裡她對丫鬟薇兒念叨:「我打賭,四爺肯定快要露面了!」
「怎麼見得呢?」
顧心道:「有官眷貴眷來參與募捐,就說明宋府的危機已經解除,不然他們哪裡敢來沾宋家的邊兒?這些肯來送銀子的人家,定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或者嗅出了動向,早早過來示好的。」
她特意把這些人家都列了一個名單,讓鄭蝠走了一趟宋府,交到老夫人手裡。
有誰前來示好,讓老夫人知道一下很有必要。至於以後怎麼跟這些人家相處,老夫人肯定自有章程,顧心就不操心了。
李望川派了小廝來告訴顧心,說他晚上過來,現在被事情絆住了走不開。
顧心知道他要來看賬單,已經早早準備好了。
七天的募捐,銀子收了很多,早已經超出了建廟需要的開銷。別說是一個廟,就是連帶太后那座也建起來,銀子還綽綽有餘。
這讓顧心重新領略到了京城富商們的豪闊。
她更加想把生意在京里做起來了。這些天幾乎日日和李望川見面,她託付他找店面,已經物色好了好幾個,等眼下的事情一了,就可以著手開新店。
「師叔祖,智觀師叔祖請您過去說話。」
顧心等候李望川的時候,有一個僧人叩門邀請她。
「好,我這就來。」
顧心收拾了一下,整理衣衫,往智觀那邊去。
僧人在前引路,因為以往都是小沙彌來回傳話,這次換了人,又面生,顧心便一邊走一邊和他聊。
「不知怎麼稱呼?往日沒有見過你,在寺里修行幾年了,主修的是哪一部經文呢?」
僧人簡單答了法號,說是入寺三年,便不再說話。
似乎是個寡言的人。
顧心也不主動打擾人家了,靜靜地走著。
身旁跟的柳七娘牽了牽顧心的衣袖,附耳低聲道:「您瞧他背影像誰?」
顧心仔細觀看僧人後背,卻是認不出來。
「像誰?」她轉頭問柳七娘。
猛然間,前面那僧人突然迴轉過身。
顧心只覺得眼角寒光一閃,還未待她反應過來,柳七娘身形忽動。
顧心眼前一花,再定睛時,那僧人已經被柳七娘踩在了腳下,兀自拚命掙扎。
他手中握著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匕首,試探著努力往顧心這邊刺。柳七娘腳底踩著他肩膀稍微用力,只聽咔嚓一聲,他握匕首的膀子便被踩斷。
僧人慘叫一聲。
柳七娘彎腰在他臉上抹了一把,刺啦,扯下一團軟綿綿的東西。
顧心吃了一驚,盯住僧人的臉:「……是你!」
原來,是戴了面具的周慎行。
顧心看著他光禿禿的腦袋,「你假扮成和尚,為了刺我,連頭髮都剃光了嗎!」
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年代的人輕易不肯斷髮的。
可見周慎行對她是多麼刻骨仇恨。
顧心接過柳七娘手裡的東西,觸感軟綿綿像是鼻涕,這是人皮面具嗎?她頭回見著這麼稀奇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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