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咬人
新娘子……
新娘子怎麼了?新娘子就得跟木偶泥塑似的老老實實嗎?
宋恆回來了,她還裝老實給誰看,反正宋恆早就知道她不是個老實人!
顧心穩住身子,重新提起裙子就往出跑,等不及前頭冗長的儀式了。
她只想看看宋恆是否安然無恙。
「哎呀!」
還沒跑到前後堂連接的門口,冷不防前頭飛衝進來一個人,跟顧心迎面撞過來。
兩人速度都很快,顧心躲閃不及,幸虧那人眨眼間一側身閃了開去,伸胳膊把顧心給攔住了。
顧心跑得猛,腰腹都撞在了人家胳膊上,像是折柳一樣彎下腰去。她只覺得那條手臂結實有力,不但攔住她,還反手摟在了她的腰際,掌心溫暖的熱度,隔著夾棉衣服都感受得到。
是男人的胳膊。
顧心卻沒覺得不妥,第一直覺她就知道,這是誰。
沒有直起身子來,她就勢低頭,狠狠一口咬在了這手臂上。
「哎,臟,鬆開。」
熟悉的聲音勸道。
顧心滿口都是塵土和腥氣,也不知道這衣袖是多久沒洗了。可是她沒鬆口,更使勁地咬了幾下。
「四爺……」
「四弟回來了?」
耳邊聽得後堂女眷們的招呼聲,還有紛雜的腳步聲。大家匆匆打個招呼都避到更後面的小廳去了,顧心也沒抬頭。
好容易才擦乾淨的眼淚,此時又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而且比方才流得更凶。
後背被輕輕拍打,溫柔的力度。
「別哭,回來了。」他說。
誰稀罕你回來!
顧心狠狠又咬了一口,咬得牙齒髮酸。
蓋頭被揭開了,顧心伸手扯住,不讓揭。她知道此時的自己一定很難看,妝容定然是花了,鼻涕眼淚橫流著。她拽著蓋頭在臉上胡亂擦拭,蓋頭上綴飾的金箔米珠蹭了臉,火辣辣的疼。
「嗚嗚……」
她喉嚨里哽咽著,努力壓著聲音,壓不住,索性就放聲起來。
「好了。」
耳邊聽得和軟的安慰,然後身子就被托著抱了起來。她還在人家胳膊上咬著,以至於人家只能一隻手抱她,像抱個孩子似的將她搭在肩頭。
顧心終於鬆了口,摟住對方的脖子,伏在肩頭嗚嗚咽咽。
好熏人的味道!
汗酸,血氣,泥土,還有不知道什麼東西的餿味,混合在一起直往她鼻子里鑽,就是哭得鼻子不透氣她都能聞到。
——三天三夜馬不停蹄,從湖廣那邊趕回來,跑死了四匹馬。
想起二管家的稟報,顧心知道,這個人的身上不臭才怪。
她在他脖子上狠狠掐了幾把,心頭的火氣和委屈還是發泄不掉。
「別哭了,擦一擦臉,前面還等著咱們拜堂呢。」
「拜個屁啊!」
顧心突然爆了粗口。
她從對方肩膀抬起頭,胡亂把眼淚擦了擦,自己扯掉了蓋頭。
面對面,直直瞪著對方的臉。
「我已經跟別人拜過堂了,還拜什麼?你把自己搞得這麼臟,還想跟我拜堂,痴心妄想!」
她惡狠狠地說。
視線里是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曾經的膚色白皙眉目如畫,全變了,變成了現在的塵灰覆面,血泥混雜,幾乎認不出本來模樣。
只有一雙眼睛還是那麼亮,亮得攝魄。
顧心用手中沾濕的蓋頭去對方臉上亂抹,想擦掉那些礙眼的污垢塵泥。
宋恆英挺的長眉微微一皺,口中嘶一聲,倒吸口涼氣。
顧心連忙停了手。
她看見了,宋恆臉上有傷。原本被污痕蓋住,她胡亂一擦,給擦出來了。
傷口已經結痂,不過被她一擦之下,有的痂又脫落了,露出一點嫩肉。
「這怎麼弄的?放我下來!身上還有其他傷沒有?」
顧心堵著鼻子瓮聲瓮氣地叮問。
也不知道他是辦的什麼差事,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她伸手想碰碰那條傷疤,但又不敢,怕弄疼他,只能瞪眼看著。
宋恆嘴角微微翹起來,露出白牙,「心疼嗎?」
他眼睛更亮了。
「你身上到底還有沒有其他傷,說話啊!」顧心低了眼眸,不想被他眼裡灼熱的光燙到。
「什麼傷也不礙事。」
「那就是還有?讓我看看。」
「在這裡看?」
宋恆伸手要解領口的盤扣。
顧心忙按住。這裡前堂後堂都是人,脫衣服幹什麼!
看他這樣子,想必不是什麼要緊的傷口。
「放我下來。」她輕輕掙了掙。
不敢用力,是怕碰疼他身上的傷。
「走,去擦把臉。」宋恆卻沒放,直接抱著顧心走,穿過後堂的小側門。
他心情似乎要飛起來了。
顧心頭一回趴在他懷裡哇哇大哭,讓他覺得新奇又溫暖。原來她這麼想念他!
連日來的奔波辛勞一瞬間煙消雲散,宋四爺變得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他將顧心抱到旁邊一間屋子裡,高聲吆喝丫鬟打熱水拿帕子來。
「四爺,時辰要到了,請您和夫人快一些。」喜堂追來一個執事的婆子,小心翼翼催促。
「誤不了。」
宋恆接過丫鬟遞來的濕帕子,試了試溫度可以,便坐到椅上,將顧心放在腿上摟著,往她臉上擦拭。
顧心搖頭躲避。
「擦花了妝!」
機靈的丫鬟又匆匆搬了一個鏡台過來,端到顧心面前讓她照。
顧心一看,果然臉上「花團錦簇」不能看了,索性自己伸手奪過帕子,用力把所有妝容都給擦掉。
可惜起那麼早化的妝!
盤起的髮髻倒是還沒亂,丫鬟幫著撫一撫就好了。
只是現在再重新上妝,就來不及了。
顧心啪一聲把帕子丟進水盆里,微微扭了頭賭氣。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火氣是從哪裡來的,只是胸口憋得慌,心裡堵得慌。
從見了宋恆的第一眼起,就想把他狠狠地揍一頓。
宋恆讓丫鬟又把帕子洗了洗,接過來,自己擦乾淨臉面和手。這個過程中他一直摟著顧心不肯放,弄得丫鬟和婆子都不敢往這邊瞧,低頭小心謹慎地伺候著。
又一個執事婆子匆匆趕到,送了吉服來。
要換衣服,就沒辦法抱著顧心了,宋恆只好站起身,把顧心放到椅子上。兩個人近在咫尺,他不讓她亂動,就站在她身邊脫了外衣,套上大紅喜服。
他裡面的兩三層襯衣都是臟污的,又是血又是泥,只是來不及換,就用喜服蓋住罷了。
腳上的靴子也是髒得不行,婆子哎呀一聲:「忘了給四爺拿新靴子!您稍等,老奴這就去。」
「算了。」
宋恆用濕帕子隨便在靴子上抹了幾抹,將明顯的泥污蹭掉。然後三兩下重新紮束好髮髻,這便抱起顧心往外走。
遙遙聽著,喜堂裡面的賀詞已經唱到了尾聲,新郎新娘需要立刻去行禮。
宋恆大步流星,很快就到了後堂。
「快放我下來!」顧心還真怕他把自己直接抱出去。
當著那麼多賀客的面,算什麼話!
現代婚禮上新郎抱新娘是常事,但在這裡,她還是低調一些好,不然婚後不知要被人議論多久。雖然不怕,但平白招些閑言碎語幹什麼。
好在宋恆沒有堅持,這次臨出去前,就把她輕輕放下來。
弄髒的蓋頭被丫鬟用帕子擦拭幾遍,重新蓋上,不細看倒也看不出臟污來。
宋恆牽了紅綢的一頭,「走吧。慢著點,小心腳下。」
他引了顧心,慢慢踱步到了喜堂之中。
傅內官與宋老夫人上座,熱鬧的鞭炮和鑼鼓聲中,真正的拜堂儀式終於進行了。
一拜,二拜,三拜……
顧心重複著已經進行一遍的動作。
但這次是不同的。
紅綢那頭是真正的宋恆,不是什麼宋七郎,也不是趙青青。
宋恆就是宋恆。
他到底是風雪兼程地趕回來了!
聽著「送入洞房」的唱喜,結束儀式被引著走向新房時,顧心的心裡頭還是五味雜陳,說不清什麼滋味。
從今以後,她就是個結了婚的女人了!
兩輩子的單身生涯,此刻終結。
她都沒有去想花燭夜要不要同寢的事——曾經很糾結的問題,在這時候彷彿都不是問題了。
聽著喜慶的鑼鼓,聽著身邊人熱情洋溢的恭賀,坐在新房綉著並頭鴛鴦的大紅褥子上,周圍灑滿了花生紅棗栗子……她只覺得心裡歡喜。
就像之前沒來由的委屈和憤怒,現在是沒來由的歡喜。
為什麼會這樣高興?
她自己都不明白。
明明這樁婚事,是宋恆催逼著達成的,是她權衡利弊之後選擇的,又有多少感情和真心呢?
可是卻這樣高興。
原來當新娘子是很幸福的事情!
親朋們的女眷在新房裡說賀詞,宋恆在一片恭賀聲中,按傳統用一根喜秤將她蓋頭挑起。
「新娘子真漂亮!」
「天仙似的人哪!大吉大利,早生貴子!」
周遭頓時響起驚嘆和恭賀。
連個新娘妝都沒有化,素顏,能漂亮到哪裡去?顧心垂著眼睛,紅著臉聽大家誇讚。
偶爾抬眸看一眼宋恆,看到的都是他的含笑。
新房裡的儀式進行完之後,宋恆就到前頭照應宴席去了。女眷們又熱鬧了一陣,便也依慣例全都散去。
屋裡只剩了顧心自己。
新房的丫鬟們都在外間和廊下陪著,不傳喚是不會隨便進來的。她抬起頭,默默打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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