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坦白
顧心走到顧彩霞身邊。
院子里和屋中都有些嘈雜，人們盡量壓低了嗓子說話，輕手輕腳地走動，以免驚擾了顧老頭，可到底因為人多，還是難以清凈。
廂房山牆邊的角落，倒是難得的安靜地方了。
姑侄倆站在這裡說話，不惹眼，也沒人打擾。
顧彩霞方才看顧心冒火，及至咫尺相對，她的火氣反而收斂了一些。
她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看著顧心，看了好半天，方才慢慢地開了口。「你今天，很厲害。」
她誇獎說。
顧心語氣淡淡的：「遇強則強。」
顧彩霞自嘲地扯了一下唇角：「我哪裡強過你了？我們一家加在一起，也不及你一個。」
顧心點頭：「不錯，人貴有自知之明。」
「你……」
顧彩霞壓住的性子，差點又被顧心簡單兩句話給撩撥起來。
她狠狠地皺了一下眉頭，控制住情緒。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麼說服六爺爺的。」
「你想知道？」顧心挑了一下眉頭。
這輕微的小動作讓顧彩霞感到被蔑視。
但是，謹記著這次談話的目的，顧彩霞沒有發作——她是要弄清緣故，亡羊補牢的！
「你敢說嗎？」她激將。
顧心無所謂地輕笑：「當然敢。因為即便我告訴了你，你也無法再改變六太爺心意。」
「那你說！」
顧心朝旁邊走了幾步，站在房后一顆李子樹下。鬱鬱蔥蔥的枝椏旁逸斜出，葉子油綠得可愛。
顧心彎了一根枝條在手，輕輕撫摸枝葉，和葉子底下米珠大小的幼果。草木清香撲鼻，顧心深深吸了兩口，才轉頭去看顧彩霞。
「前腳顧傳宗從六太爺家裡出來，後腳我便進去了。你們想說服六太爺給我除籍，我卻請他揭破你們的盤算。那為什麼他最後肯聽我的，不聽你們的呢？」
她嘴角慢慢漾出一抹笑來，慢慢地道：「很簡單，我比你們更招他老人家喜歡。」
「……」顧彩霞柳眉倒豎，捏緊拳頭，「你耍我？！」
她剋制著情緒洗耳恭聽，結果就給她聽這個？
「耍你？你也配？」
顧心表情輕描淡寫，眼底鄙夷是十成十，「靠著裝哭裝病裝可憐，在眾人面前博同情的小綠茶，我是不屑耍她的。我喜歡大火猛烤，把這杯清清的小綠茶給烤乾，茶葉也給她烤蔫巴了。」
「你什麼意思！」
顧彩霞不懂什麼是綠茶，但直覺這不是好話。
顧心道：「意思就是我要教你個乖——你聽好了，我跟你們本質的區別就是，我會從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急人所急，而你們，只想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所以，你們輸了。」
看著顧彩霞一臉不服和不解，顧心輕聲問她：「知道六太爺最近遇到什麼難事了嗎？」
「……」顧彩霞茫然。
「他急需二十兩銀子！」
「……」顧彩霞更茫然。
「我給他銀子，他幫我辦事。就這麼簡單。」
顧心鬆開了李樹枝。嘩啦啦，枝條彈回去，震蕩滿樹作響。
傍晚斜陽輕輕穿過枝椏，暈黃色的光芒籠住顧心俏麗臉龐，映照笑影斑駁。
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
顧彩霞滿腦袋霎時都是這個數字。
二十兩！夠她們全家嚼用一年了！
顧心竟然拿得出這麼多錢？
可能嗎！
但若不是這樣，六爺爺又為何變卦？
怪不得這丫頭篤定即便說出來，她們也無法再改變六爺爺心意。
是啊，除非她們也拿得出幾十兩銀子！
「你這是賄賂族老！」顧彩霞尖聲，她腦子一團亂。
「孝敬長輩而已。」顧心笑笑。
「我會讓全村鄉親知道的！」
「好的，你儘管揭發。」
「你……」
「姑姑，凡事要講證據的。你只管把此事喊出去，看我會不會認，看太爺會不會認。看鄉親們會不會以為你又在給我潑髒水——這次還潑了太爺族老呢！」
顧心氣死人不償命。
顧彩霞瞪她，她也盯著顧彩霞，毫不示弱。
眼下沒有旁人，沒必要裝有情有義，大家脫了面具多輕鬆。
「你……」
顧彩霞咬牙，眼神凶了再凶，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提上不來，也咽不下去。
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啊，你果然不是好東西……老爺子今日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
顧心搖頭：「別把老爺子的好歹怪在我身上，他為何病情加重，你比我更明白緣故。」
顧心雖對顧老頭存了幾分愧疚，可對顧家人，無半分感情。
所以語氣斬釘截鐵：「你們不是想截下我應得的家產嗎？實話說，顧家所有財產加起來我都看不上，但該是我的，誰也別想搶走一分一厘。你們的盤算，永遠是白日做夢。」
「你想怎樣！」
顧彩霞被戳到了痛點。
顧家太窮了，她的嫁妝，四弟的求學，全都是大開銷。能擠出一點是一點。何翡翠母女三人對家裡一點貢獻都沒有，白吃白喝，還要分到家產？
那不行，絕對不行。
她盯著顧心，如臨大敵，她就想聽聽顧心要幹什麼，好見招拆招。
可顧心偏偏不肯說，只看著她笑。
笑意涼涼的。
而且還反問她：「你們當時是搬出二姐顧蘭來，才讓六太爺勉強同意除籍，對么？不過，你們覺得，顧蘭這個靠山，真的牢靠嗎？」
顧彩霞一個冷戰，聽出顧心話裡有話。
然而沒等她細問，顧心已經走開了。丟下她，回到顧六太爺那裡去。
「太爺爺，您年紀大了不禁折騰，我先送您回家……」
顧彩霞聽到顧心在跟六太爺獻殷勤。
「這欠揍的丫頭！」顧彩霞狠狠跺一下腳，跑回屋裡去找顧老太商量。
顧心這裡沒再理會顧彩霞，真的送六太爺回家了。
老人打一場架消耗不少，回去便歇在炕上。
顧心說：「如果家裡老爺子真的……萬一到分家那一步，我們母女應得的那份，都給您家。明面上我會圓過去，實惠給您，也不讓您背罵名。您放心吧。」
她這次不是在賄賂了，而是真心想感謝眼前的老人。
不等太爺起身說什麼，顧心跑遠了。
回顧家的路上，顧心慢慢思索著事情。低著頭，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吁……」
幾匹快馬猛然在她面前停下。